第40章 章(精修版)

第 40 章(精修版)

院中二人都未注意到院門外多出來的一個謝明庭, 謝雲谏帶着識茵又射了幾把才松開,又興高采烈地誇贊:“茵茵真厲害!這幾把都射中了。”

識茵依舊悶悶不樂:“那是你射的,又不是我射的。”

“沒關系, 慢慢來嘛,總會射得準的。”謝雲谏安慰她, “以後我每天都可以陪你練啊。”

這時, 他眼角餘光瞥見她髻上的蝴蝶釵松了一些, 忙上手去扶:“我不是給你帶了很多簪釵回來麽?怎不多戴一些?”

她今日梳了個朝雲近香髻,嬌

銥驊

豔無匹。然與這相貌嬌豔相對應的卻是頭上僅有的兩只蝴蝶釵,實在素淨。

識茵含混應道:“時下以清簡雅致為美, 若是頂着一頭亂七八糟的釵環出門, 別人會笑話我的。”

青年郎君的失望溢于言表:“可那些都是我精挑細選買給茵茵的, 我想看你多戴一些……”

識茵有些不好意思,為了寬慰他,卻還溫柔地笑了笑:“沒什麽,只要是雲谏送的, 我都喜歡。”

原本低落的小狗這才一瞬轉回歡喜。謝雲谏笑:“那我以後再多買些給你!”

院外, 謝明庭的視線亦落在識茵發頂。那對用金絲絞成的蝴蝶正停在雲鬓堆鴉之上,映射着金色的日光, 翩然于飛。

流金熠熠,他唯覺刺眼。

他送她的鈴铛, 只有在伊闕才能給她戴上,分開時即取下。

但雲谏, 可以随意替她戴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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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精挑細選的鈴铛, 她不喜歡, 說是他的折辱。

但若是雲谏送的,即使再不好看、再劣質的簪釵, 在她眼裏也彌足珍貴。

她的心,果然已經全偏向雲谏了!

二人誰也沒有注意到院門外的謝明庭,唯雲袅抱着湯圓兒立在一旁,早瞧見了他。

正猶豫着要不要出聲提醒,懷中的小貓忽然“喵”的一聲,從她懷中躍下,親昵地直撲謝明庭而去。

二人被這一聲驚醒,齊齊側目。謝雲谏詫異地問:“哥?!”

謝明庭淡淡颔首,又看向識茵:“弟妹也在。”

他目光平靜,卻如火山爆發前平靜流淌在地底的熔漿,旺盛的破壞力只在平靜之後。識茵莫名有種被捉|奸一般的羞窘,勉強冷靜下來,福身行禮喚了聲“長兄”。

心中實則害怕極了。她不知謝明庭來了多久,看見了什麽,會不會誤會什麽,又似上次在謝雲谏房中一樣發起瘋來。

若真如此,屆時倒不好收場。

謝明庭卻沒什麽表情,他伸手攬過沿着長袍爬上來的湯圓,安撫地在它背上挼着。原先見了生人就撓的貓兒此刻也不怒不躁,乖順地在他臂上翻了個身,露出雪白的肚皮來任他撓。

謝雲谏忽覺有些不對勁,怎麽湯圓好似和兄長很親?

上回在山洞中也是這樣……

“湯圓兒!”他輕輕叱一聲,原還在兄長懷中的小貓登時喵嗚一聲,又飛奔進他懷中,向他撒嬌。

那顆不安跳動的心這才沉穩了一些,謝雲谏抱着湯圓兒問:“哥,你來做什麽啊。”

他有些不高興。這已經是第二次他來打擾他和茵茵了。堂堂大理寺少卿,就這麽喜歡跑到弟弟院子裏來,聽人家夫妻間談話嗎?

謝明庭走近些許:“你昨天問我的那個案子,我又想起一些事情來,既然你不方便,就算了吧。”

這話一出,謝雲谏立刻心虛地瞄向一旁的識茵。

識茵果然愣住,偏着臉同雲袅入房。謝雲谏埋怨地丢給哥哥一個“都怪你”的眼神,又否認:“哪有,你聽錯了吧。”

他急着要跟上去同識茵解釋,便問:“我們要去吃早飯了,你要進來坐坐嗎?”

謝明庭搖頭。

今晨過來,不過是鬼迷心竅,想瞧瞧他們清晨都在做什麽。

現下見到了,倒争如不見。

“那行,我就先走了。”謝雲谏抱起貓,向兄長致歉,轉身朝內室去。留下謝明庭立于院中,看着他抱貓離開,眼中染上落寞。

他知道,有什麽同從前不一樣了。

是已經選擇了雲谏麽?

就像湯圓兒,明明是他先來的,不過被雲谏抱去養了幾日,就和他更親。

顧識茵,也會是這樣的嗎?

*

一直到用早飯時識茵都有些後怕。趁着雲袅去廚房傳膳,她對謝雲谏道:“你哥哥也太沒禮數了。”

“他怎麽就那麽喜歡過來看你,又沒個正經,你我既成了婚,他便該避嫌,不該時不時地還過來。這已不是第一回了,還有上回,也是他說要走,大半夜的非得把你拉出去喝酒喝得爛醉,回來就胡亂親我,第二天早上還不承認……”

都過去了,怎麽又提這個。謝雲谏頭皮發麻,才絞盡腦汁地想出幾句辯解之辭,女孩子又問:“我娘的事,你和他說了?”

“沒,沒有。”他心虛地抿唇,漆黑眼瞳忐忑地在眼眶中轉動着,“我就是問他知不知道聞喜縣主那個案子……是他說的受害者是謝姓女子,別的我什麽也沒跟他說。”

什麽也沒說。

但以謝明庭的聰明才智,他會知道嗎?

識茵心下無奈,嘆口氣道:“罷了。”

“雲谏……我們盡快搬出去吧……”

謝雲谏道:“我也想和你搬出去,不過事情恐怕還要一陣。一則母親不會同意,我這次在江南假死那麽久,惹得她傷心,于情于理我都該留在家中好好陪陪她。二則置辦房宅也還要時間,我就先慢慢準備着,你……先等等好不好?”

識茵自也知他暫時無法做到。哄他搬出去,只是為了躲着謝明庭、盡快離開罷了。眼下她只是要謝雲谏的一個承諾。她相信他。

“好。”她補充道,“但是,你先別說。”

“別說?”

“對,你哥,和母親那邊,都先別說。”

下午,宮中又來了旨意,要他二人入宮,商議政事,謝雲谏只得同識茵告別,和哥哥出門一道入宮。

謝雲谏走後,雲袅又進來,遞給她一張紙條。

紙上只有五個字:子時,鹿鳴院。

熟悉又陌生的字跡,是換回了他自己的。崇臺麗宇,法度謹嚴。

識茵臉色陣紅陣白,霍地将那張紙條攥得死緊!

“我不想過去。”她同雲袅道。

“我知道你是他派來的,但你幫幫我,我不想去!”

三更半夜,他叫她過去做什麽?這種事,又與偷|情何異?

雲袅眉間也掠過一絲不忍,卻也只能如實傳話:“少夫人,奴婢人微言輕,也沒有什麽法子。只是世子讓我傳話給您,他說如果您不去,他就自己過來見您。”

見她?在這麒麟院、他弟弟的眼皮子底下?

識茵簡直氣到失語。

謝明庭當真是瘋了!

她又想起北邙山的那次,只因雲谏帶她離開,他竟然大半夜不睡覺地跑來尋他們,尋了整整一晚上!

他簡直可怕。

不是個正常人,而是頭兇猛的獸,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她不去他就來找她的事,她相信他是做得出來的。

卻也沒有什麽法子,誰讓她懦弱,誰讓她在意名聲。誰讓她雖是受害者,卻毫無勢力,只能在這些衣冠禽獸面前委曲求全。

識茵滿腔郁氣都卡在胸間,悶悶不得出。

“知道了。”她低低地應。

*

洛陽,紫微城。

謝明庭同弟弟站在徽猷殿氣勢恢宏的宮殿前時,女帝猶在東配殿同三省六部開着小朝會。

久也不見人來喚他們進去,謝雲谏不禁和哥哥說起了悄悄話:“哥,你說陛下叫我們來做什麽。”

“我怎麽知道。”

又是這幅冰塊臉,好似誰欠了他錢似的……謝雲谏腹诽着腹诽着便出了聲:“不知道就不知道嘛,幹嘛擺着個冷臉……”

好在沒過多久,女帝身邊的女官就來請兄弟倆入偏殿暫候。謝雲谏一見來人,樂了:“封娘子,怎麽是你?”

那奉命來傳旨的女官不是別人,正是宋國公封思遠之妹封茹。封茹只微微笑了笑:“是我,承蒙陛下不棄,我現在入宮做了女官。”

“對了,謝将軍。”她誠懇地向謝雲谏道歉,“上回我家嬷嬷将謝少卿錯認為您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她老人家上了年紀,難免老眼昏花,我已經嚴厲批評她了,還望沒給您和謝少卿添什麽麻煩……”

對方态度溫和,語言得體,謝雲谏大度地擺擺手:“沒事!”

“我和我哥長得很像呢,認錯也是常理之中嘛,哥你說是不是?”他攬住哥哥的肩,同他擠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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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只冷淡應了兩個字:“走吧。”語罷率先進殿。

謝雲谏樂呵呵的,依然不覺,封茹眉目微黯,同謝雲谏寒暄了幾句,将他兄弟二人領進了西配殿女帝陛下的書房。

小朝會已經結束,女帝同掌着中書省的封思遠才從東配殿返回,還不待他兄弟二人行過禮,便怒氣沖沖地将一挪折子扔給地上跪着的兄弟二人:“你們自己看吧。”

“這是吳興和會稽那幾個郡的上表,居然跟朕打秋風來了!簡直荒唐!”

二人拾起奏折,原是三吳幾個郡都以今年秋汛沖毀良田為由,秋稅上不上來,請求減免。

江東諸郡河流水系衆多,又有臺風海嘯,的确容易發生洪澇災害。今年南方雨水也的确是多了些,但,絕不至于顆粒無收。

所謂收不上來,完全是因為收上來的稅大部分進了他們自己口袋。

上回一樁軍饷貪墨案,倒了一個吳興沈氏、一個吳郡陸氏,便多出來六百萬兩紋銀進了國庫,可見江東那幫大族是多有錢。

豪橫如此,卻依舊貪得無厭,連朝廷的賦稅也要貪。

“他們什麽意思?”女帝怒道,“他們自己良田萬頃,部曲無數,不用納稅,不給國庫貢獻一分錢。就這也算了,從前他們從老百姓手裏收十成賦稅,六成進了他們自己的口袋,四成入國庫。如今,他們從老百姓手裏收了六成,便索性将這六成全笑納了,一分不交,還反過來請求朝廷撥糧赈災,美其名曰強征暴斂會有損朕的清名。怎麽,朕還要感謝他們嗎?”

“江東士族,真的是反了天了!”

她越說越氣,破口大罵江東士族是碩鼠。身側的封思遠忙勸着她。

謝明庭緘默。

說起來這也算是個歷史遺留問題了。本朝開朝之時,太|祖攻破建康,南朝遂亡,南朝各郡望風歸附,江東士族也就沒有遭受戰争的重創。

他們不必納賦,土地、部曲、莊園也都得以保留,又因大族多注重教育,子弟在科舉上也有優勢,或在郡國,或在中|央,擔任要職,官官相護,終于走至如今這個養虎自齧、長虺成蛇的地步。

——江東大族尾大不掉,一樁建康軍饷貪墨案,滅了兩個士族都不能敲山震虎,可見狂妄到何種地步。

如今還只是收不上稅,一旦女帝下定決心動手,只怕立時便會揭竿而起。

忽然,嬴懷瑜轉目看向謝雲谏:“仲淩,你和你家新婦最近怎樣了?”

謝雲谏一怔。

陛下方才還在罵江東士族,怎麽突然問起了他的家事?難道是又要他南下殺雞儆猴?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仍老老實實答來:“謝陛下挂念,臣與拙荊感情和睦。”

“夫妻和睦就好。”嬴懷瑜道,“聽說前陣子你在江南假死,新婦在京獨守空閨,京中起了些風言風語,還曾牽連到有思。朕還擔心你夫人因此對你産生怨恨,夫妻感情不睦呢。”

“新婦也算是為朝廷受的委屈,這樣吧,你挑個日子重新舉辦婚禮。屆時朕親自過來,替你主婚。”

說這話的時候,女帝威嚴的鳳目卻只看着謝明庭,盡管兄弟二人都低着頭不敢直視龍顏,但那團炙熱的目光他自是感覺到了,低着頭一言不發。

謝雲谏大喜過望,忙不疊磕起頭來:“臣謝主隆恩!吾皇陛下萬歲萬萬歲!”

“行了,別說這些廢話。”女帝道,又似笑非笑地看向謝明庭,“有思你呢?可曾有鐘意的女子?若有,屆時婚禮就在一天舉行吧,朕正好給你兄弟二人一道主婚。”

謝明庭攏在袖中的手緩緩攥緊:“臣的家事,何敢勞煩陛下。”

“臣還是想外放,到州郡上,為百姓做一些實事。既然陛下先前要我外放建康,臣願意去,做陛下的眼睛。”

——只是陛下你,願不願意放我去呢?

從要他外放赴任的時間一拖再拖,再到今日把他和弟弟叫進來提起江東之事,卻又問起弟弟和識茵的婚期。謝明庭便明了,他的這位好陛下是何用意。

她是在用識茵威脅他,倘若他不能為她所用,識茵,可就歸于弟弟了。

不過這樣也好,明白了女帝想要他做什麽,應對起來也就容易了。

這樣的話自是表忠心,但在女帝眼裏,僅僅做眼睛可不夠。

她只冷笑一聲,不置可否。

*

這一番問話結束已是亥時,回去的路上,深藍的天幕已經懸起了月牙。謝雲谏想來想去仍舊摸不清聖意,他問哥哥:“哥,你說聖上為什麽要在說公事的時候突然問起我和茵茵呢?這也太奇怪了些啊。”

謝明庭策馬走在平坦寬整的青石路上,一雙眼清湛湛地映着月光:“可能就是突然想到了吧。”

“也只能如此想。”謝雲谏撫着下巴思索道。

聖上雖為君父,也一樣是女子嘛,女子有時候就是思維比較跳躍的。

又對哥哥道:“那看來你是真的要走了啊。”

“哥,我舍不得你。你就不能別去嘛。”

謝明庭沉默。

今日聖上對他的答案并不滿意,恐怕在他交出滿意的答卷之前,她不會輕易放他離開,更不會允許他帶識茵離開。

“沒什麽。”他寬慰弟弟道,“即食君祿,忠君之事。反正,你我也不是第一回分開了,雲谏應當早已習慣才是。”

回到家後,二人分別回了自己的院子。麒麟院中燈火已經滅了大半,想是識茵已經睡下。

她沒等自己,謝雲谏心下有些失落,又很快疏通了情緒洗漱了回到書房。正欲睡下時,識茵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門邊,有些羞澀地喚:“雲谏。”

謝雲谏一下子從榻上彈了起來,很驚喜地喚:“茵茵?”

“你是在等我麽?”

她簪環未褪,只褪了外衣,瞧上去真的似在等他。他滿心都被歡悅漲滿,披衣迎了她進屋,在桌旁坐下。

他目光比燭火還熱烈,識茵有些不好意思,問他:“聖上今日叫你入宮,是說什麽呀。”

“也沒說什麽,就是問我願不願意去禁軍替她掌兵。”謝雲谏如實地道。

“對了,還問了你,說是要為我們重新舉辦婚禮,說到時候親自來替我們主婚呢!”興高采烈之餘,他情不自禁地抓住她手,“茵茵,你高興嗎?”

識茵一愣,他又很忐忑地問:“怎麽了,你不高興嗎?”

她一雙眼都在燈下沄沄着如水的憂愁,顯然并不為這莫大的榮耀開懷。識茵勉強笑了笑:“我小門小戶出身,應付不來大場面,只怕屆時會給你丢臉。”

“怎麽會!”謝雲谏忙反駁,“茵茵在我心裏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孩子啊!”

她怕他追問下去沒完沒了,忙又問出此行的目的:“就這些了嗎?”

沒有有關那個人的事嗎?

“嗯,還有就是問哥哥。”謝雲谏嘆口氣道,“看樣子,我哥是真的要外放了。”

“之前我就猜,哥哥的外放命令下來又拖延,是聖上不想放他走。但現在看起來,聖上還是同意了。”

識茵長松一口氣,又追問:“那是什麽時候呢?”

“快了吧,估計也就這一旬間了。”謝雲谏道。

頓一頓,目光登時哀怨起來,他把下巴枕在交疊的雙臂上巴巴地望她,活像只委屈的小狗:“茵茵,你怎麽這麽關心我哥啊……”

識茵有些臉熱,所幸燈下不顯:“我這是關心嗎?我這不是關心他何時走嗎?”

“早些睡吧,雲谏,別胡思亂想了。”

謝雲谏見她似生氣,忙要解釋。她卻已起身出去,纖袅的背影被燈光照在碧紗櫥上,朦胧綽約,像開綻在天水裏的芙蓉。

謝雲谏只好噤聲,識茵心間卻如釋重負。

他要走,這再好不過。只要今晚安撫住他,熬走了他,或許,她能将這件事永遠地瞞下去。

夜近子時,陳留侯府的各處都陷入黑暗。識茵和衣在鏡臺邊坐了一會兒,不久,碧紗櫥上朦朦亮着的燈火,便也熄滅了。

她在黑暗中又靜坐了一刻鐘的工夫,門邊便傳來雲袅輕輕的敲門聲:“少夫人。”

她漠然站起身來,取了件搭在架子上的披風,緩步出門。

*

子時,鹿鳴院。

天空月色清朗,輕雲疏星點綴。

謝明庭沒有睡,在茶

麗嘉

案上鋪設茶具,動作優雅地地品茗。月光若緞子一般自敞開的窗戶流淌進來,窗前花木上如有奶白色的輕霧流動。

不知過了多久,窗子裏透出一點昏黃燈燭。是有人提燈自後院進來。俄而門扉一聲吱呀,他起身關窗:“來了?”

門邊進來的正是識茵。一身淺色衣裙裹在雲絲披風之下,擡手拂下風帽,露出一張被夜露浸染的精致小巧的臉來,纖長的眼睫似沾染風露的蝴蝶垂翼不起。

識茵将吹滅的燈籠放下,一雙眼漠然如冰:“你今夜叫我過來,到底是做什麽。”

她今夜原是不願來的。

這樣的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這次他看準了她的害怕,下次只會變本加厲地欺侮她。

而她,難道就要永遠這般不清不白地在他們兄弟之間周旋嗎,白日和這個在一起,無人處又親近那個?

她不想來,然事到臨頭,她又不得不來。這麽多年了,好容易有了一點母親的線索,她不想就這麽放棄。也不想和他把關系鬧得太僵,激怒他,也許并沒好處。

腰間的香囊裏還盛着那日表兄給她的訴狀,她在心裏盤算着要如何開這個口。謝明庭卻已在窗邊那把紫竹楠木交椅上坐下,輕輕在膝上拍了拍:“過來。”

識茵咬唇立在原地,神色清冷:“你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好了,何必要我過去。”

謝明庭也不惱:“茵茵今日既肯背着雲谏過來,再糾結我們之間距離的短近又有什麽意義呢。更親密的事,不是都有過了嗎?難道還在乎今日嗎?”

“你過來,我是有話要和你說。”

識茵不情不願地挪過去,又被他抱上膝來,他一只手輕輕扣在她後頸,貼面欲吻。

識茵心底厭惡,迅速側過臉躲開。

“你有事就直接說事,別這樣動手動腳。”她說。

這一吻既落了空,謝明庭睜眼,女孩子厭惡的神色盡收眼底。

心髒好似被刺了下,微微的疼。

他原是想和她好好談一談他們三個的事。想問一問她是不是願意和他外放江南,還願不願意喜歡他。騙婚的事固然是他不對,但一直以來和她相處的也是他,如果她喜歡的是他扮演的那個“雲谏”,那他們之間,也就還有回寰的餘地。

可現在,瞧見她這樣冷漠的樣子,他腦海間就唯有清晨她被弟弟抱着練箭的樣子,千嬌百媚,難分難舍……

自從雲谏回來,她待他的态度就變得天翻地覆。

原先的目的俱已抛之腦後,他擡手去摘她髻上別着的兩只蝴蝶釵,輕嘆出聲:“你就這麽喜歡雲谏。”

他的手,同刀鋒一樣冷,随目光一點一點在她臉上游移。識茵頸後都生出一陣寒氣來,她戒備地看着他:“你想做什麽?”

但他沒有理她,而是凝着她眉眼,繼續說了下去:“他送你的東西,你就随時戴着。我送你的鈴铛,就可以棄如敝履。你就這樣喜歡他,不喜歡我。”

“我曾經教你射箭,所以他回來了你就讓他教。你曾經想問我你母親的事,他回來了,也就不問我了,只讓他幫你。我只想問,這算什麽呢?曾經的我又算什麽呢?是不是在你眼裏,我始終就是雲谏的替身?是見不得光的存在?”

這一聲落寞又寂寥,像一陣冰泉幽幽地在心底流瀉,徒生酸澀。

聞見這一聲,識茵原本的怒氣都莫名被冰封心底,竟有一霎的心軟。

又很快反應過來——不,這個人,他沒有表面上表現得那般光風霁月。他不是君子,而是一頭随時都可能撕開僞裝的惡狼。

但對付惡狼,自然不能硬碰硬。也許她應該柔和一些,暫且安撫住他,等到他離京,她自然也就解脫了。

況且,有關聞喜縣主的那個案子,她還想問一問的。

這樣想着,她慢慢平複了語氣:“我沒這麽想。他教我射箭也只是一時興起,不是你說的什麽要取代你,我從前和雲谏都沒怎麽見過面,又怎可能是要拿你當替身。”

“至于你說見不見得光,我們之間的關系,本就是見不得光的。是你騙了我啊。”

謝明庭已将她放在床榻上,聞見這聲沒有任何寬恕的回答,眼中便黯了下來。

“我知道你不肯原諒我。”

他在她身前蹲下來,拉着她一只手放到臉上,又企盼地望她:

“但是茵茵,我乞求你,乞求你原諒我,甚至是可憐可憐我。我不能沒有你,你不能選他。”

“你不可以這麽對我,你不可以如此狠心。”

那雙總是冷如覆霜的眼睛,此刻在燭光照耀下也被斂得如水柔和,竟惹得識茵一時微微心亂。

她逃避地側開目:“那你要我怎麽做呢?”

“留下來吧。”他起身在她身邊坐下,目光熾熱得像是紅燭的光,“今夜,就讓我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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