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原57/58)

第 58 章(原57/58)

這一聲響起的時候, 謝雲谏按在識茵腿上的手下意識一摁,耳邊頓時響起識茵一聲輕微的吃痛的呼聲,他忙關懷問道:“沒事吧?弄疼你了?”

識茵搖搖頭示意無事, 臉上依舊通紅着,莫名有種被捉奸的羞窘, 低着頭看也不敢看門邊謝明庭的方向。

謝雲谏這才轉首向兄長, 很不滿地皺起了眉:“你嚷嚷什麽, 沒看見我在給茵茵冷敷嗎?”

“你自己看,還不都是你安排的那些好事,害得茵茵腿被砸了。”

他說着, 一邊将那截裙擺小幅度撩了起來, 指了那截青青紫紫的淤傷與兄長。

榻邊案上, 依次擺放着冰塊、軟巾、藥膏等物,謝雲谏身上衣袍完整,的确不像是做那事……

那他方才那麽激動做什麽?

躍到喉口的心落回去,謝明庭掩門進來, 神色冷沉:“那也不能這樣, 女子的足何其隐秘,怎麽能讓你随意看了去。”

謝雲谏本還為了自己情急之下剝了識茵的鞋襪心虛, 聞見這一句,頓時生出反骨了。他理直氣壯地反駁:“那又怎麽樣, 茵茵本來就是我的妻子,我看看怎麽了。”

又可憐兮兮地看向識茵, 很小聲地請示:“對吧?茵茵?”

識茵的臉紅似滴血, 那條腿也還叫謝雲谏抱在懷中, 她低垂眼睫看着裙上繡着的纏枝牡丹,一句話也不敢說。

她不清楚謝明庭何時來的, 方才那番對話又聽去多少。他那個人慣常是容易發瘋的,若是因為誤會又發起瘋來,她可真不知要如何收場。

他的妻子。

謝明庭陰陰冷笑。

顧識茵竟還默認!

他面上有如冰霜冷覆,走到二人身邊對謝雲谏道:“你過去。”

“做什麽。”

“我來上。”

他本意是指上藥,然聽在識茵耳中卻難免誤會出別的意思,面色更紅一層,只把臉埋向臂彎裏露出一雙燒得通紅的耳朵。

謝雲谏則嫌棄地道:“你?別在這兒添亂了。”

他本是左撇子,如今左肩受傷,行動自是十分不便,一擡手一放下,便是鑽心般的劇痛,連日常生活都是問題,遑論是上藥。

但謝明庭置若未聞,他用那只未受傷的胳膊徑直拎開了弟弟,力道之大,幾乎将他甩出去。

“你……”考慮到他是個傷員,謝雲谏硬生生忍了。謝明庭又坐在弟弟方才的位置上,扯過識茵那只受傷的腿,置于懷中。

空氣中氣壓極低,察覺到他的怒氣,識茵吃痛也不敢呼出聲。她有如打翻了瓷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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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湯圓兒一般怯怯地瞥過視線,四目相對,忙又縮了回去。

這一眼自叫謝明庭看在眼中,瞧清她眼中那抹心虛後,心中那股無名之火便似燎原,訇然大作。

他太了解顧識茵了,若非心虛,此刻定然和他賭氣,趁機拿捏他。可她為什麽一句話都不說?她是不是很享受?

雲谏一來她便偏心成這樣,說好的要和他在一起呢?他們郎情妾意,他倒成了個外人是嗎?

他強抑心火地低眉,側轉過身子,用右手去拿案上的藥膏,識茵見他行動很不便的樣子,忍不住問:“你怎麽了?”

從清晨她便注意到了,他好似是受了很重的傷,面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他能怎麽樣。”謝雲谏立刻接道,“舊傷複發了而已,茵茵不用心疼他。”

“……”識茵一陣語塞。她本來也沒想心疼他。

但很顯然,謝明庭也沒想着心疼她,他上藥的力度與溫柔絲毫沾不上邊,分明只需要把藥膏塗抹到傷處抹平即可,但他揉得很重,像是為了洩憤一般,只幾下識茵便吃痛地蹙起了眉。

謝雲谏在一旁看得幹着急:“你輕些呀……你都弄疼茵茵了。”

“你會不會上啊,不會讓我來!”

謝明庭面無表情:“要把藥效揉進去才會好得更快。”

要揉進去才會好得更快?這是什麽歪道理。識茵想。

實則她只是腿上被砸傷了而已,過幾天自然也就好了,哪裏用得着他們又是冰敷又是上藥。分明是他們兄弟相争,要拿她作筏子。

還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如是,折騰了一通已是日暮黃昏。雖則謝明庭用的是右手,但筋骨相連,待到上完藥後,他額上已因肩頭的劇痛而密布冷汗,面色亦蒼白如雪。

識茵不放心地追問:“你……真的沒事嗎?”

瞧瞧,雲谏既在,莫說是“明郎”,便連“郎君”也不肯喚了。都變成你啊我的了。

謝明庭面色陰郁,并不開口。謝雲谏再度搶白道:“沒有沒有,他一個大男人能有什麽事!”

識茵愈發困惑。

瞧着這兩人之間不對付的光景,她大致能猜到,大約,謝明庭傷情的加重和謝雲谏脫不了關系。

然轉念一想,那又跟她有什麽關系。他自己做過的孽,就該自己償還。

不久小廚房送來了晚膳。顧忌着屋中情形,陳礫沒敢讓侍女送,親自提了食盒過來,将菜肴一份份擺在了桌上。

識茵剛要下地,謝雲谏已經眼疾手快地抱起了她:“我來我來。”

識茵無奈:“……我自己可以的,哪有那麽嚴重了。”

“嘿嘿,沒事。”謝雲谏道,說話間就已把她抱到了餐桌邊,謝明庭伸出去的手只得僵在半空,面色沉沉如墨。

謝雲谏又服侍着她洗手漱了口,細心地替她将碗筷設好,對待兄長,則是連頭也沒回一下:“喂,你過來吃啊,你傷的是肩又不是腿,難道也要我抱?”

謝明庭陰沉着臉走過去,綠茶蝦仁、西鄉白芹、太湖三白……皆是當地的菜肴,此時盛在一盞盞碧玉琉璃盞裏,金齑玉脍,琳琅滿目。

時下仍是分餐制,即雖是坐在一起,但菜肴卻是各自分開的。謝雲谏一直在給識茵夾菜,一面不忘為她介紹:“茵茵你吃這個,蝦仁很好吃的。”

“還有這個,太湖三白很有名的,你嘗嘗是不是很鮮?”

他款款而談地說着,一邊說一邊将自己的菜夾給她,謝明庭根本插不進去。

轉瞬,識茵的碗裏菜肴便堆成了小山。

識茵有些無奈:“……我吃不了那麽多。”

“再說了,我們的菜不都是一樣的嗎。我吃不完的,不要再浪費糧食了。”

“那我喂你。”謝雲谏笑嘻嘻地說着,夾起一塊桂花糕便往識茵嘴邊送。

既到了唇邊,識茵只得張口,将糕點咽下。

落在身上的那道視線始終灼灼如烈火,她不敢看,低眉咬着糕點小心地咀嚼了幾下,當謝雲谏笑吟吟地夾着第二塊蝦仁再次遞到唇邊時,她便無論如何也不肯了:“……你吃吧,我自己來。”

“要不……”她有些心虛地瞥了謝明庭一眼,“你哥行動不便,你給他喂?”

“那不要。”謝雲谏臉上迅速斂了笑意,眼底迅速劃過譏諷,帶了點奚落口吻道,“我一愚鈍武夫,怎麽敢給狀元郎喂飯?”

二人說話的時候,謝明庭就一直沉默地坐在旁邊,筷箸紋絲未動。

識茵只好問:“明郎怎麽不吃。”

“吃飽了。”謝明庭陰着臉道。

吃飽了?他不都是沒有動筷子的嗎?

識茵想了片刻,終究還是問道:“你,你是不是手不方便啊。”

“那我……”

謝明庭倏然擡眸,眼中似乎掠過一抹明亮星光。

但接下來的內容卻叫他失望:“那我叫陳栎進來喂你?”

“……”

他眼裏的光轉瞬又熄滅,像是漫天星鬥無華的靜寂長夜,肉眼可見的沮喪。随後,忍痛曲起手臂去拿筷子,低頭欲用飯。

“……”這回識茵再次語塞,她只得起身将凳子挪了挪離他近了些,挑起一塊筍幹遞到他唇邊:“張口。”

謝明庭看了她一眼,順從地張口任她把筍幹送了進去。

他面無表情地咀嚼幾下,俊眉修目,暗暗朝弟弟看去。謝雲谏果然急了:“茵茵,你怎麽給他喂飯啊。”

識茵略略紅了臉,手上動作不停。謝雲谏忙道:“那我也要你喂。”

說着,竟當真湊過去,“啊……”地長大了嘴等識茵投喂。

他這樣子像極了等着喂糖的小孩子,識茵忍俊不禁,撲哧笑出了聲。

“你呀。”她轉了筷箸用,筷頭在他鼻尖上輕輕敲了一下,神色溫柔,“幼不幼稚啊。”

“你自己吃啊,我又不是做這個的仆人,他不是手不方便麽。”

她對他時總有種對待幼童的不合時宜的溫柔,謝雲谏心下便有些失落。

“那我給他喂。”他不願讓哥哥多占便宜,伸手奪過碗筷,轉向哥哥時已換了一副面孔,惡聲惡氣的,“快點。”

謝明庭涼涼看他,眼藏挑釁:“你不是不給我喂嗎?”

“我又想喂了行吧。”謝雲谏沒好氣地說,“反正,你從前也沒少給我……”

他沒有說下去,二人同時沉默。蓋因二人同時想起那遙遠的小時候,謝雲谏挑食,不愛青菜唯愛吃肉,但一向溺愛他的父親卻會在這件事上格外嚴厲,不允他不吃,更不允他浪費。那時候,謝明庭總是暗暗将自己碗裏的肉食挑給他,自己則代替他吃下那些他不愛的蔬菜。

罷了。老想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還真是沒出息。

謝雲谏撇撇嘴,動作和态度卻溫和了許多。謝明庭也沒再陰陽怪氣,順從地任弟弟給自己喂食。

識茵在旁暗暗打量着這兄弟二人之間的情形,見他們似是休了戰,又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一個嘴硬心軟,一個只會發瘋。所以啊,早點給他喂不就成了嗎?非得逼着她來這一出。

一頓飯吃得沉默而壓抑,窗外月亮已經升了起來,檐燈光暖,花影滿窗。

冬日的夜總是來得早些,到了就寝的時候,謝明庭見弟弟仍沒有要走的意思,臉色又暗下來:“你出去。”

“我不出去。”謝雲谏自知他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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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主意,理直氣壯地道,“我要和茵茵睡,她答應過我的。”

識茵正在鏡臺前卸釵,聞言手一顫,手中的金钿即掉到了案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這話的确是她從前和雲谏說過的,但那是騙他。可如今——叫他當着謝明庭的面兒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便似是那不知廉恥、腳踏兩只船的婦人……

果不其然,身後傳來一聲清清淡淡的輕笑,妝鏡中旋即映出一抹皎若玉樹的影子,是謝明庭走到了她身後。

“是嗎?”他道。

“茵茵。”一只冰涼的手撫上她臉頰,耳後響起的聲音磁性喑啞,“你當真答應過雲郎?”

“那今晚你想要誰呢?明郎還是雲郎?”

識茵的櫻唇劇烈地抖動了下,面色急轉潮紅,

他的手像刀鋒一樣冷,所過之處,識茵面生嬌紅,不受控制地生出一片細微顆粒。謝雲谏害怕識茵被哥哥脅迫,忙沖過去,脫口道:“你別欺負她!”

他坐在妝臺上回過眸,眼前鏡中頓時出現兩張一模一樣、氣質卻迥然不同的臉,一似夜月清冷陰郁,一似驕陽明朗熱烈,俱都望着她,眸中飽含愛戀和期盼……

識茵一時有些恍惚。

謝明庭方才的那句話又湧上心頭了……

今晚想要誰……明郎還是雲郎……

這還真是……還真是荒唐啊……

這時,謝雲谏亦忍不住小聲提議:“茵茵,要不……你就自己選,今晚,要我們誰留下來?”

*

屋外,陳礫既憂心着主人生活不能自理,憂心忡忡地往卧房去。才靠近房門,卻聽見房中傳來識茵頗帶着怒氣的一聲:“都給我出去!”

他愣了一下,匿進拐角處的陰影裏。下一瞬房門被打開,屋中暖黃的燈光有如流水一般瀉出來。屋內,謝雲谏賭氣道:“走就走,他先走。”

“他走我就走!他不走我也不走!”

謝明庭冷冷瞪着他,眼底似燃着兩簇幽暗火苗,紋絲不動。

這回發火的卻是識茵,她也不管他有沒有傷了,徑直走回來,推着他背将人往外推。可惜男女力氣天生懸殊,她使了好大的勁才将人推動了幾步。

小娘子蛾眉緊蹙紅唇緊抿,一瞧便是真生氣了。謝雲谏忙見好就收:“好了好了,你不想要我們陪,我走就是了。”

說着,他拉過兄長未受傷的那半邊臂彎,要拉他出去。

謝明庭看向識茵,神色陰沉如将雨之雲,但過去許久,識茵也沒有挽留的意思。他一語不發,終究順從地被弟弟裹挾着離開。

“哐”的一聲巨響,是識茵用力地将門合上,惱怒地背身向門,胸脯仍因方才兄弟倆極致荒唐的提議而劇烈起|伏。

要她選一個……要她選一個來服侍……

言下之意,以後還要逼迫她選另一個是嗎?這真是太荒唐了……她是良家女子,又怎麽可以同時跟兩個人那個?

憤怒褪去後,識茵面上嬌紅未褪,一顆心仿佛陷入陳醋裏,酸澀難言。

她要怎麽辦呢。

雲谏既追過來,定然是做了長久的打算,如若一直這般不清不楚地糾纏下去,事情遲早會傳出去。屆時,她又要如何在這世上立足?

夜裏卻做了噩夢。是鹿鳴院下那間昏暗的密室內,連燭光也黏稠得像是浴室的水霧,她發現自己正如一只小獸一般匍匐在柔軟的毳毯上,身前站了個人,是謝明庭。

月光打在他冰瓷一般清冷俊美的臉上,幾縷黏結的濕發下,眼中愛欲如春江潮生。

身在夢中,意識也仿佛明月浮江,昏昏沉沉,她不覺有什麽不對,只是他身後的黑暗裏似乎還有另外的人,她艱難地爬起,借着屋頂打下來的清光,果不其然瞧見了另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可,如果眼前這一個是謝明庭,為什麽,還會有另一個人呢……

總不能,總不能是……

她好似墜入海底,無邊的恐慌與寒冷都似無孔不入的海水朝她湧來,壓在心上,壓在頭皮上,壓得她近乎喘不過氣。

忽自睡夢中發出一聲驚叫,直直自榻上坐起。

是以,這夜的後半夜,識茵再次失了眠。

相較于她的輾轉反側,書房裏兄弟倆的氣氛卻極其怪異。進入房間後,謝明庭冷眼看着跟随而進、久也不走的弟弟,語氣不耐:“你又來做什麽。”

“和昨晚一樣,看着你呗。”謝雲谏推他到湢浴裏幫着他洗漱,口吻卻絲毫不客氣。

謝明庭冷笑:“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成天就想着那種事?我現在被你傷成這樣,又能對她做什麽?”

顧識茵……想起顧識茵他心中還一片窩火。她竟然叫他走!

就因為雲谏說他走他就走,她就來推他!

原本,他以為他在弟弟面前還有一絲競争力,如今看來,在她眼裏,他竟和雲谏是一樣的是嗎?

她可真是會一視同仁啊。

——不,這麽久的相處,竟也換不來她的偏愛。以此推之,或許在她眼裏,他還比不上雲谏。

他連茵茵的衣角都沒碰過,怎麽又成了成天想着那種事了。謝雲谏不服氣,将打濕的巾帕擰幹使勁在哥哥臉上一抹:“那可不一定吧。”

“我怎麽聽說,你在山陽境內還遇了刺?差點叫人射死?算着時間,你那時候也沒少欺負茵茵吧?”

毛巾擦在臉上的力度近乎要将他臉搓爛,顯然是在伺機報複。謝明庭火氣愈盛:“那是她欺負我!”

謝雲谏一噎,還未想出反駁的話,謝明庭神色微凜,已問起了旁事:“陛下知道了這件事嗎?”

謝雲谏的神色也嚴肅下來:“知道。是高太傅給吳興沈氏的餘孽透露的你的行程,禦史臺已經在查了。流言的事,大約也是他們的手筆。”

“陛下還托我帶話給你——若在義興遇見什麽阻擾,不必有所顧慮,一查到底即是。”

*

次日,二兄弟都起得很早。

陽羨吳氏的家主吳僖又巴巴地打發了人來請,适逢燕栩也派了親衛來請,謝明庭便以此為由拒絕了吳家。彼時謝雲谏尚在房中,聞言道:“吳家好像很擔心你和那司兵的小子走得很近。”

可地方長官過問兵事是情理之中的事,他在緊張什麽呢。

“你說燕栩?”兄弟倆談起公事來倒是難得的沒有劍拔弩張,謝明庭道,“我昨天查過了,燕家也算是當地有一定名望的士族,燕栩有個姐姐曾嫁給吳僖的侄子吳良駿,後來,不知什麽原因無緣無故地死去,燕栩認定是吳良駿害死了他姐姐,幾次狀告吳家,皆被之前那位婁郡守壓了下去,連人證物證皆被銷毀,事情也就不了了之,連他自己也險些丢了官職。”

——所以,大約燕栩認定士族都是官官相護沆瀣一氣,自己也是婁崇那樣的人。故而才在他上任時,擺出那樣的态度。

“那不正好?”謝雲谏語帶嘲諷,“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拿出你大理寺少卿的手段查清這件事,他不就拜倒在你的官袍之下、可以為你所用?”

謝明庭沒理會弟弟的嘲諷:“對了,說起燕栩,你來那天我帶茵茵去軍營視察,她還誇燕栩一表人才,治軍有方。”

謝雲谏冷笑:“別拿茵茵出來說事。你說這個,不就是想讓我替你練兵嗎?如果是為國為民的公事,你以為我不會幫你嗎?那你可就太小看了我。”

“如是便好。”謝明庭道,掠他一眼,似很欣慰的樣子,“雲谏,到底還是長大了啊。”

謝雲谏一陣牙酸:“……你少惡心我。”

如是,用過早飯,謝明庭便帶着弟弟去了城南軍營。

依舊是燕栩親自來迎接的。目及謝雲谏,他有些驚訝:“這位是……”

“在下謝雲谏。”謝雲谏沖他拱手抱拳,“是你們謝府臺謝使君的弟弟,燕參軍若不嫌棄,叫我雲谏即可。”

“不不不,末将豈敢!”燕栩神色激動地道。

這位宣平侯的事跡他是聽說過的,少時跟随涼州公戍守西北,還未及冠便是正三品的龍骧将軍,後又蟄伏江左查清那樁轟動全國的軍饷貪墨案,因功而封宣平侯。

這樣響當當的人物竟然來了他的軍營,叫他如何不激動。

燕栩對弟弟的崇慕謝明庭都看在眼中,他不動聲色,例行公事地同弟弟乘着戰場巡視過操練的各營,這回的軍容軍貌明顯比上一回他來時好很多,不過兩日而已,倒說明上一次明顯是燕栩故意。

如弟弟所言,術業有專攻,一路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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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謝雲谏在問燕栩答,謝明庭反而插不上話。謝雲谏過問過大致情況後,又道:“整齊度看着還可以,對付一般小蟊賊夠了,但面對真正的勁旅時只會一擊即潰。你們平日都操練什麽陣法呢?”

“這……”燕栩面露慚色,“說來慚愧,在下水平有限,所練不過最基礎的方陣,也确實如您所言,承平日久,對付一般的山寇用不上這樣的陣法,難免心生懈怠……”

“那可不行。”兄弟倆幾乎同時說道。

燕栩面上赧色更深,謝雲谏則看了哥哥一眼。

他們或許水火不容,或有許多分歧,但在這件事與喜歡茵茵的事上,倒是出奇的一致。

前次南下建康,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士族的野心——不止是義興這個地方,江東,遲早會成為帝國軀體裏的毒瘡。

江東之地自三百年前南北分裂之時便是承平之态,即便國家劇變,皇帝的姓氏換了好幾個,也沒動搖到士族的基本,反令他們步步做大,在一次次的皇權更替中嘗盡了甜頭。是以肆無忌憚地無視皇權,兼并土地,豢養部曲,再吸收百姓為他們的佃戶,逐步蠶食鯨吞着國家的土地和人民,雖無竊國之名,做的事卻與竊國何異?

不然,太上皇二十年前才在全國搞的土地改制,為什麽就只在江東之地崩壞成這樣?

眼下,女帝陛下對他們的忍耐已到了臨界值,将來必會清算,而士族有錢有土地有部曲,自也不會坐以待斃。

将來,只怕還有的是仗要打。屆時手裏沒有自衛的兵馬,只會讓無辜的百姓為父母官的愚鈍陪葬。

“這樣吧。”謝雲谏回過神來,“要是你不嫌棄,我來教。”

他固然是為了追回茵茵來的,但也不會坐視江東亂局不管。

燕栩受寵若驚,當即請謝雲谏入各營,向衆人介紹了他的身份。

随後,謝雲谏便将諸營兵馬都召集到校場上,自己親登了指揮作戰的高臺,開始訓練衆人演變軍陣。

方陣、圓陣、疏陣、數陣、錐形陣、雁形陣、鈎形陣、玄襄陣……曾經只在古書《孫膑兵法》中才能見到的軍陣被他一一講解得清晰明白,又親上手指揮着整支隊伍演練陣法,軍容整齊又有條不紊。

“二公子可真厲害。”

校場旁邊搭築的高臺上,陳栎看着那整齊劃一的軍陣,由衷地贊嘆。

謝明庭亦看着指揮臺上的青年,只見他身姿挺拔高大,背脊筆挺,此刻從容不迫地以戰旗指引兵卒變換隊形,當真如那傳聞中的瑞獸麒麟,神采秀發,英姿飒爽。

他仿如看到了弟弟在戰場上指揮着千軍萬馬厮殺的從容風度,微微一笑,眼中亦帶着贊許:“雲谏本就是不世出的軍事奇才,統兵作戰,有衛霍之風。”

“也就是如今的柔然可汗是陛下舅氏,兩朝多年交好,否則,我弟弟怎麽也會是長平侯那樣的人物。”

這日謝雲谏在軍中訓練軍陣一直到黃昏才離開,謝明庭又帶他去了郡府,正式将他介紹給一幫掾屬。只言他因喪妻郁氣久結于心,聖上特意放他借妻子喪期出京散心。

這算是謝雲谏第一次在義興的公開露面——事實上,早在他白日出現在城南軍營時,這消息便傳了出來。那盤桓在衆人心頭多日、已快偃旗息鼓的流言也就此不攻自破。

畢竟,奪妻之恨不共戴天,若是真的,這兄弟倆怎可能如此要好?

但也有人心下不安,認為義興畢竟只是個小郡,聖上卻特意派了兩名重臣來,只怕義興的天,很快就要變了。

“你打算何時收拾那個陽羨吳氏。”

回去的馬車裏,謝雲谏直截了當地問。

忙碌了一日,謝明庭有些疲憊。他屈指揉揉眉心:“今年年底之前吧。”

明年開春他就要搞正式的土地改革,可郡府并沒有那麽多公田,而陽羨吳氏是三個家族裏做的惡事最多的一家,有足夠的理由拿他們開刀。也正好,殺雞儆猴。

“那是不早了,這件事,得提上議程了。不過……”謝雲谏道,倏爾詭秘一笑,“我猜,我這一來,他們很快就會狗急跳牆了。”

畢竟掌控軍營這件事太敏感,只要那個陽羨吳氏不算太笨,就能猜到他們要做什麽。

“你說的對。”謝明庭道。

他看弟弟一眼,兄弟二人,相視而笑:“那,就幫幫他們好了。”

不幾日,有百姓狀告陽羨吳氏不法,族中子弟,強行霸占人|妻,兼并土地;

又幾日,有匿名書寄往郡府,謂吳氏私占礦山,開采鹽井,販賣私鹽。

對此,謝明庭收下了這些狀紙,又全部壓下,暫未審理。

這下,陽羨吳氏的家主徹底坐不住了,親自發函來請,邀長官于冬至前後,赴玉女山冬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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