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長公主名下,京郊的一處溫泉莊子上。
柳家的祖孫二人就被安置在此處。柳家婆子幹慣了活,見別人忙着就時常過去搭把手,柳然這孩子也是長得白白淨淨的,斯文懂事惹人喜歡。二人在這住了幾日,就和莊子上的幾戶人家都相處的不錯。
劉大家的大清早見來了主家的馬車,趕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小跑着去通知柳婆子:“柳家大姐快別忙了,來馬車了,你快去看看是不是來接你們的。”
柳婆子正在竈間給孫子煮着粥,一聽這話也顧不得了,取下圍裙,道了聲謝就急步往外邊去。到了門口一看,可不是停了輛半新的靛藍色馬車,從車上下來一個四五十歲的嬷嬷,衣裳料子都是頂好的,梳了個利落的圓髻斜插一根素紋金簪,只是面相太嚴肅了些,柳婆子有些躊躇的沒敢上前。
那嬷嬷打量她一番倒是上前問道:“您可是柳家的婦人?”
柳婆子上前兩步,點了點頭,那嬷嬷笑道:“我姓宋,是郡主吩咐我來接你們的。”
柳婆子一聽心中的大石才算落了地。雖然這幾天在莊子裏日子過的悠閑,可她心中記挂着兒子的冤情,還是想找薛氏讨個說法,就盼着郡主派人來接呢。
喊來了柳然,二人上了馬車。
柳家婆子見這宋嬷嬷雖然長得厲害,可說話有禮,也壯起膽子問道:“敢問這位嬷嬷,我們今日去了就能見到薛枝兒?”
宋嬷嬷也沒架子,點頭就道:“能見到,如今時機到了,一會兒您見了她,想問什麽盡管問就是。”
此時長公主府可是亂成了一鍋粥。
薛枝兒本就心中有鬼,被餘姨娘一吓唬,更是心中不安,生怕自己做的事情敗露,渾渾噩噩的站園子中吹了半天冷風。等回了自己院子就覺得腹中陣陣痛楚,竟是提前發動了。
這事哪能提前想到,只好臨時遣人去請産婆、大夫。
謝驸馬在院中急的直轉圈,聽着從屋內傳來薛氏的慘叫,心中也覺得要不好。都說婦人生産是去鬼門關走一遭,此次提前發動了不說,府中也還沒備好接生的婆子,枝兒初次生産就遇上這樣的情況,肯定也是慌亂極了。此時他也只能盼着請的大夫快些過來,但願孩兒能夠平安無事。
不光是他這麽想,身後跟着的小厮青墨,也是急的額頭冒汗,謝二爺看了不禁失笑:“你小子倒是忠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家婦人生産呢。”
青墨聽了這話吓出一身白毛汗,趕忙低頭道:“小的可沒這個福氣,這不是為老爺着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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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二人誰也沒想到,這穩婆大夫都還沒來呢,薛氏竟自己生出了孩子。
報喜的丫鬟滿臉喜氣:“恭喜二爺,生了個大胖小子,健壯的很。”
謝羨亭喜不自勝,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這把年紀還能再添個兒子。也不管産房污穢了,擡腳就要進去看兒子。卻沒看到身後的青墨也是送了口氣,想跟着他一起,卻礙着規矩,終究還是站來了廊下,握緊了拳頭,俊秀的臉上帶着不甘。
謝羨亭抱着擦幹淨的嬰孩,左看右看,只覺得愛到了骨子裏。對靠在床上的薛枝兒道:“我早就想好名字了,兒子就叫謝添。這小臉兒長得可真好看,只是眼睛嘛......有些不像雍兒他們幾個,是雙圓眼。”
薛枝兒一聽這話,只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忙道:“那可能是、是随了妾身吧。”
謝羨亭一笑:“瞎說,你明明是丹鳳眼。不過圓眼也好看,興許是小孩子還沒長開。”薛枝兒連忙點頭:“對對,還是二爺懂得多。”
謝羨亭稀罕夠了兒子,這才想起來安慰薛氏:“此番幸苦你了,一定吓壞了吧?不過你也真是命好,頭一次聽聞婦人家能自己生下孩子的,可比別人少遭了不少罪。爺一定好好的賞你,補品什麽的想吃也盡管吩咐廚房。”
薛枝兒有些羞怯的點點頭:“可能是妾身身子好的緣故。”話鋒一轉又些哀怨的說道:“剛才妾身真是快吓死了,疼的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二爺了,只想着拼了命也要生下孩子。可餘姐姐和大公子也實在太過分了些,若不是我幸運,此番豈不是要一屍兩命了?”
謝羨亭聽的一頭霧水:“餘姨娘和雍兒?那蠢婦又做什麽了?難道是他們害的你早産?”
薛枝兒一臉委屈道:“不是妾身想要告狀,妾身出身貧賤活該遭人瞧不起,可萬一傷了孩兒,那不是要妾的命嗎?”說着便紅了眼眶,扭過頭去伏在枕上傷心。
謝羨亭連忙安慰:“枝兒莫要傷心了,在月子中哭要傷眼睛的。爺幫你做主,餘氏這賤婦反了天不成,快告訴我是怎麽回事。”
薛枝兒裝模作樣的抹了抹眼睛,揉的眼角通紅才扭過臉來道:“妾身今日在屋中煩悶,就到後花園中走走,丫鬟幫我去廚房取補品,不在身邊。可誰想遇上了大公子,大公子見我身邊無人,他竟然、竟然調戲妾身,妾身不從他就推搡與我。後來餘姐姐就來了,雖制止了大公子,可母子二人卻一同羞辱妾身,還說我要是敢把這事聲張出去,就要壞了我的名聲。妾身心中又怒又怕,這才害的孩兒早産。”
謝羨亭聽的怒火叢生,這謝雍平日裏看着老實,原來都是裝出來的,還敢調戲他的妾侍。對薛枝兒道:“你放心,此事爺定為你讨個說法。你好生養着,我倒要去看看這賤婦與孽子能翻出什麽花樣來!”
太陽西下,謝雍正陪着妻子聽書,就被父親的小厮找到了家中,說是謝驸馬讓他馬上就回府上一趟。火急火燎的架勢唬了他一跳,妻子毛氏懷着身孕,可也擔心婆家中出了大事,跟着他一起回了公主府。
哪知剛進了正廳,就見謝驸馬正一臉陰郁的坐在上首,餘姨娘則是臉頰紅腫的跪在地上。見了這樣的場面,連一向好脾氣的謝雍也擡高了音量:“父親這是做什麽,姨娘即便是哪惹了您不快,可她到底侍奉您多年,您又怎能動手打她?”
謝羨亭聽他竟敢對自己大吼,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拿起桌上的茶盞狠狠的摔到地上:“你個孽子,自己做下了龌龊事,還敢這般對我說話!看我今日不打折你的腿!”說罷便拿起了一旁的馬鞭。
餘姨娘連忙去攔,緊緊的抱住他的腿:“二爺就是打死妾身,也不能往雍兒身上潑這樣的髒水啊。”
謝羨亭一腳把她踢開,就要去打謝雍,謝雍見自己姨娘被一腳踢的半天起不來身,也是氣的青筋暴起:“父親不要欺人太甚!”
父子二人扭打在一處,餘姨娘想攔,可肋間疼得說不出話。謝雍的妻子毛氏懷着身孕,也不敢貿然上前。幸好此時長公主與安瀾聽聞了此事,匆匆趕來。
長公主見場面混亂,大喝一聲:“都給我住手!”
父子二人這才被下人們拉開了。所幸都是讀書人,下手想重也沒多大力氣,也就是衣衫發髻淩亂,看着狼狽了些。
長公主沉着聲音問:“成何體統,哪有父親兒子扭打在一起的?傳出去還要不要臉面了?”
謝雍一向是對嫡母敬重有加,連忙低頭認錯:“是兒子魯莽不孝。”
謝羨亭卻是一聲冷哼:“我可沒有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兒子。”又扭頭對長公主說:“謝雍這個混賬,竟敢調戲薛氏,他們母子二人聯合起來害的薛氏早産。若不是枝兒身子好,恐怕已經鬧出人命了。所以長公主還是不要攔着我教訓他們為好,否則這事要是認真論起來,您這個主母也是臉上無光。”
此話一出,整個大廳中寂靜無聲。
謝雍一臉驚愕的望着父親,實在想不出他怎麽能如此颠倒黑白。
餘姨娘聽了也是氣憤,這薛氏賤人竟還敢惡人先告狀。不說長公主與安瀾,就連毛氏聽了這話,也是不信的。謝雍這樣的老實人,你要說他沒出息、腦子不靈活倒是真的,可你說他調戲父親的小妾?打死他也不敢啊,就這木讷的性子,被人調戲還差不多。這話但凡是認識謝雍的人聽了,誰也不會信,真不知這公爹是怎麽想的。
長公主忍下想要翻白眼的不雅沖動,讓秦嬷嬷扶起了餘姨娘,冷聲對謝羨亭道:“謝二爺這是真拿自己當爺了。您可是在指責我這個主母當得不稱職?我今日還就護定了餘姨娘和雍兒,您要是硬氣,就該寫給我一封休書,休了我。你敢還是不敢?”
謝羨亭聽了這話火氣都被吓沒了,給長公主寫休書?那只怕這休書還沒寫完,他的腦袋就要落地了。以景和帝的脾氣,只怕殺了他,也不會讓胞姐背上被休的名聲。
謝羨亭連忙放軟了語氣:“公主這是什麽話,借微臣十個膽子也不敢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他們母子實在是太過分了,若不懲治一番,如何能服衆啊?”
長公主閑閑的端起茶盞,并不搭理他的話茬,只道:“都坐下吧,我請來的人也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