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衆人均是帶着心事,雖坐在一起但卻沒人吱聲兒,廳中一片寂靜,只謝羨亭一人有些坐不住。他惦記着前院的薛氏與幼子,想向長公主告罪再去看看,又怕被訓斥,正是坐立不安的時候,秦嬷嬷帶進來了兩個人。
一個老婦人與一個幼童。
老婦身上的青灰色襖子有些單薄,袖口處還打着不顯眼的補丁,但洗的很是幹淨。跟在她身後的小少年,一身棉襖卻是嶄新又厚實。祖孫二人與這富貴華麗的大廳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面上都帶着些拘謹,可眼神卻是堅定。
衆人等了半天,都在心中猜測長公主的客人是哪家的貴人,哪想來了這麽兩個人,心中都是驚訝。那老婦人還用棉布包着頭發,一副鄉間田地的打扮,這樣的人能與公主府扯上什麽關系?
柳家婆子拉着孫子跪倒在地:“老婆子承蒙公主與郡主娘娘的搭救收留,心中實在感激,可又不知該如何報答您們的恩情啊!”說罷便磕起了頭,長公主連忙讓秦嬷嬷扶住了她,這才道:“舉手之勞罷了,老人家不用放在心上。只是我聽說您家中有冤情,您想找您的兒媳問清原委。她人現在就在我們府上,您可要現在相見?”
柳婆子當即連連點頭道:“還請您讓我見她一面,那些事若是不問清楚,我就是死了都沒顏面見我那可憐的兒啊。”
長公主颌首,吩咐秦嬷嬷道:“去把薛氏擡來吧。”
謝驸馬原本坐着看熱鬧,一聽這話被驚得站了起來,大聲道:“公主這是何意?枝兒她下午才剛剛生産,現在如何能随意走動啊?”
秦嬷嬷好似沒聽到一般,徑直出了大廳,長公主厲聲喝到:“驸馬這是聾了不成!沒聽我叫人去擡她嗎?這事牽扯到人命,我若不是顧及她先前懷着身孕,早就請京兆尹上門了。”
謝羨亭被訓的面紅耳赤,心中只想着:人命?枝兒一個本本分分的婦人家,怎麽可能惹上人命官司?
衆人也是聽的雲裏霧裏,摸不着頭腦。
兩盞茶的功夫,薛枝兒就被一頂小轎擡到了正廳,倒也沒人苛待她,衣裳裹得裏三層外三層的,半點兒沒吹到風。
可薛氏心中恨得牙癢癢,以為這是長公主看她生了兒子坐不住了,要找法子磋磨她呢。但這薛氏也是個厲害人物,在秦嬷嬷冷凝的目光下,還磨磨蹭蹭的換了衣裳,抹了些脂粉口脂才肯出門,要是換了旁人被秦嬷嬷這樣盯着,早就吓得一腦袋漿糊了。
薛枝兒到了地方一步也不肯走,指了個健壯的婆子背她進去。
衆人就見一個婆子背着個婀娜的女子進了門。那女子披着杏黃的錦緞鬥篷,打扮的富貴,即便面色有些憔悴,眉梢眼角仍是帶着風情的。
從她一進來,柳家婆子就神色有些激動。連一直沉默的柳然也擡起了頭,朝她看去,眼神中是不符合他年紀的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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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枝兒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行禮,只是拿腔作調的說道:“妾剛生下兒子,身體不适,不能給各位問安了,還望大家不要怪罪啊。”說完這話才擡起頭想去看長公主的神色,哪想看到了柳家婆子,當下便愣住了,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柳婆子嘴唇翁動半晌,終是紅了眼眶問了薛枝兒一句:“我家可有錯待過你半分?你若是有了別的高枝,你去便是,但為何要害死玉書啊!我可憐的兒子啊!”
薛枝兒雖被吓得不輕,還是連忙反駁道:“哪來的瘋婆子,你可不要污蔑好人!”
柳婆子痛哭流涕,柳然幫她擦了擦眼淚,擰着眉頭對薛枝兒說:“我真想不到我娘竟是個這樣的女子。你比我想的要美,也比我想的要心狠些。你既然不認阿奶,那我也只當沒有你這個娘。”
薛枝兒臉色煞白,這是她的然兒?已經長得這麽大了嗎......
謝驸馬卻是變了臉色,質問薛氏道:“你不是說你夫家沒人了嗎?也不曾與那短命鬼有過孩子,那這孩子為何管你叫娘?”
薛枝兒這才醒過神來,連忙委屈道:“二爺不相信妾身嗎?妾身對您一片真心,哪敢欺瞞您半分。這分明是有人要陷害妾身啊,也不知從哪找來了這兩個騙子,血口噴人,妾身當真不認識他們。”
謝驸馬怒斥柳家祖孫道:“竟敢跑到公主府來招搖撞騙了?再信口雌黃我非要你二人下大獄不可!”
柳婆子連連擺手:“不是、不是這樣的。”
安瀾出聲安慰道:“老人家別怕,家父不是不講理的人,您有什麽冤屈,說出來與他聽便是。”
柳老婆子這才定了定心神,緩緩道來:“老婆子夫家姓柳,住在薊縣。這薛枝兒十六歲就嫁給了我兒玉書,是我家的媳婦。第二年就生下了柳然,這事所有的鄉裏鄉親都可以作證,不是老婆子說謊,任誰去了都能打聽出來。”
謝驸馬聽她說的篤定,心中已信了大半,可即使他被薛枝兒哄騙了,這事也不該拿到臺面上來說,多沒臉面。可出聲打斷吧,那他不就成了女兒口中那個不講理的?再說又有長公主盯着,他也只好硬着頭皮繼續聽。
“後來玉書帶着她上京趕考,家中的家底大半都給了他們小夫妻,讓他們在京中買個小院子住。哪知沒過多久就音信全無,我們寫了無數封信也沒有回音,前兩個月我家老頭子也得病沒了,家中為了給他看病田也都賣了。只剩下我與孫兒二人無依無靠,只好到京都來尋他們夫妻,哪想到了京都就聽聞了我兒子的死訊啊!”
柳婆子邊哭邊說,難過到了極點:“貓眼兒胡同的鄰居告訴我,我兒在多年前就已經沒了。大家都知道,是因為薛枝兒這個女人爬了牆,夥同那個奸夫害死了玉書啊!”
廳中所有人都傻了眼,謝驸馬一臉的不可置信扭頭問薛枝兒:“你不是說你那丈夫是自己病死的嗎?”
薛枝兒聽的臉色煞白,手指直抖,事到如今只會嚷嚷着:“不是這樣的,不是的!是你冤枉我。”
柳婆子抹了抹眼淚,嘆道:“我冤枉你?我倒希望是我冤枉了你,從你嫁到我家,哪件事情我們沒依你?還幫你辛辛苦苦的養大了然哥兒,你卻害死了我的兒子?世間怎麽會有你這樣心狠的女子,殺夫棄子不說,連含辛茹苦一個人把你拉扯大的老父你也不管不問!你可知你父親那時病重,眼睛全都看不見了,但凡聽到一點聲響,就要硬撐着起身問問,枝兒?是不是我家枝兒回來了?連他的後事都是我與你公爹操辦的,我家沒有半點虧欠你的地方,你卻這樣來回報我們?”
薛枝兒也聽的愣愣落下淚來:“爹......”
長公主越聽越氣:“阿秦,吩咐侍衛把薛氏綁到衙門去,一定要審出個真相。”
薛枝兒回過神來,跪倒地上大叫:“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殺玉書,是陶玄奕!對!是他殺的人!”
長公主看她癫狂的神色,搖搖頭:“綁去吧,這下倒是省事了,把她說的話如實告訴京兆尹。”又對柳婆子道:“我也派人送您過去,肯定還要當堂對供的。您放心,一定還您一個公道。”
柳婆子千恩萬謝,卻被謝羨亭打斷,他上前一步勸道:“我看這事還是不要鬧到衙門去,咱們自己處置了吧,要不添哥兒長大了,要如何自處?”
薛枝兒眼中又燃起了希望:“二爺救我!添兒還小,怎麽能沒有娘呢,我真的沒有殺人。”
長公主淡淡的撇了他一眼,讓人先帶柳家的祖孫下去休息,這才開口道:“驸馬可知這薛氏之前在貓眼兒胡同做的是什麽營生?她做的是皮肉生意,許多京都的達官顯貴都是她的入幕之賓。”
謝羨亭被這話驚得倒退一步,想要出聲反駁,可又想起他在酒桌上談起薛氏的媚人之處,好幾個狐朋狗友都擠眉弄眼笑的暧昧。原來竟是早就嘗過她的滋味嗎?自己還像個傻子般的把這個爛、貨養了起來,到處顯擺,他簡直不敢去想別人在背後是怎麽嘲笑自己的。
長公主見他震驚的模樣,也沒給他緩和的時間,直接對餘姨娘道:“餘氏,羅姨娘死前的話,你告訴驸馬吧。”
餘姨娘心中幸災樂禍,這蠢貨謝二,剛才毒打她一頓不說,還敢往雍兒的身上潑髒水,現在活該他倒黴。
餘姨娘做出一副惶恐憂心的樣子,聲音卻是沒有壓低,一屋子人都能聽見:“羅氏死前告訴妾身,她在柔姐兒被送走後,怨恨您寵愛何氏姐妹,在常給您送的粥中下了藥,絕了您的子嗣,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妾倒是覺得她沒必要撒謊了。而且您看何氏姐妹受寵多年,兩人都沒能生下孩子這事不是奇怪嗎?妾勸二爺還是該找個大夫好好看看,省的薛氏又出牆蒙騙您啊,您可不能白替別人養孩子。”
謝羨亭面色一片鐵青,想起了羅氏當年常常給他送的荷葉粥,越想越是害怕......可他此時更想掐死餘氏這個蠢婦,這種事能當着旁人說出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謝羨亭:你懂不懂什麽叫悄悄話啊蠢貨!
餘姨娘(翻白眼):我只知道誰戴綠帽子誰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