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靖南王府的世子爺蕭晔,一直心慕白蒹葭,這事在京都的上流圈子中無人不知。
而白家這幾年的态度也是贊同這門婚事的,本來郎才女貌一對璧人,可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好事将近的時候,卻聽聞白閣老親自上靖南王府,拒絕了親事,一下引得衆人議論紛紛。
蕭晔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白蒹葭,八歲、或是九歲,他自己都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個一身粉裙的小姑娘,站在祖父的宴席上背詩,那首詩很長,可她站在衆人面前,也一點都不慌張。聲音又清又甜,整首詩一字不錯,在場的權貴們都連聲稱贊“蒹葭小小年紀,就有其祖父之風,日後也一定是位才女。”
那時蕭晔還只是靖南王府一個沒人在意的庶子,怯生生的躲在柱子旁,偷看着那個叫白蒹葭的小姑娘。趁嬷嬷沒注意,就悄悄跑到她面前笑嘻嘻的問:“你怎麽又好看又聰明,你能和我一起玩嗎?我叫蕭晔。”
白蒹葭卻看到一只髒兮兮的手伸到自己面前,甚至還沾着些泥土,嫌惡的倒退一步直接哭了出來。
那天宴席結束後,蕭晔因為吓哭了白閣老家的寶貝嫡孫女,又被他爹靖南王打了一頓。可他卻不生白蒹葭的氣,反正他被他爹打慣了。在這之後的很多年裏只要有白蒹葭在的場合,蕭晔的眼光都只跟着她一人。
後來他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從不正眼看人的大哥莫名其妙墜馬死了。蕭晔一下從無人問津的庶子,變成了走到哪都一堆人阿谀奉承的世子爺。
其實他不耐煩當這個世子,規矩一大堆,他爹還是依舊隔三差五打他一頓,罵他沒出息,當了有啥鳥用?
可是白蒹葭卻從對他視而不見,變成了會對他淺笑,有那麽幾句閑談。連他爹聽到他說要娶白蒹葭時,都只是點點頭,平靜的好似他能娶到白蒹葭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一樣。蕭晔至此這才認同了別人的話,他真是好運道,若是當了世子爺就能娶到心上人,可不是好運道?
蕭晔樂開了花,破天荒的跑到他那死鬼大哥蕭昉的牌位前上了幾炷香。靖南王看到這個不着調的兒子終于開了竅,也有些欣慰,剛想上前誇他兩句,就聽蕭晔自言自語的念叨:“大哥,雖然咱倆根本不熟,不過還是感謝你當年騎馬的時候不夠小心。弟弟由衷的感謝你,咱爹你也放心吧,就算他以後天天犯病打我,我也不會生氣的。”
這混話氣的靖南王拎起藤條又抽了蕭晔一頓。
這個缺根筋又混不吝的世子爺,被他爹抽了二十多年都活蹦亂跳的,卻在聽到白家拒絕了親事後,直接病倒了。
蕭晔發着高燒,卻還掙紮着起來,要冒雨騎馬去白府,下人們攔都攔不住,蕭晔發了狠不許人再跟,自己打馬去了。
白蒹葭此時正閑适的喝着茶,做着太子妃娘娘的美夢,冬影小跑着進來回禀;“小姐,靖南王世子來了,就在府外,說要見您呢。”
白蒹葭厭煩的皺了皺眉:“他來幹什麽不是祖父都已經去說清楚了嗎,不見,打發了吧。”
冬影面上閃過一絲不忍:“他說有話要對小姐說。自己只身來的,連個下人都沒帶,外邊又正下着雨,就那麽淋着等您呢。”
Advertisement
白蒹葭重重的放下茶盞,發出一聲脆響:“一個兩個的,連人話都聽不懂了嗎?為什麽總要給別人找麻煩。”
冬影吓得一縮,見白蒹葭向門外走去,連忙追上去幫她打傘,自己被淋的渾身狼狽。
蕭晔倔強的等在府門前,被雨水淋得渾身發冷,牙齒都不住的打顫。但一見白蒹葭走了出來,他還是立馬就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小白牙,聲音有些虛弱:“蒹葭,我就知道你會見我的。是白閣老不願意你嫁到我家來嗎?你放心,我爹那人雖然看起來脾氣不好,但其實心腸比誰都軟,我也一定會護着你的,讓誰都不能欺負了你......”
不等他說完白蒹葭就冷着臉打斷了他的話:“并非是我祖父不願意。而是我不願意,之前都是世子爺的錯覺,我對你從來都沒有感情,還請不要再來打擾我了。”說完就要轉身回去,蕭晔急的不行想去追,卻頭暈目眩一個不穩摔倒在地,白蒹葭轉過頭來見他狼狽的倒在泥水中,滿眼的厭惡:“庶子就是庶子。”
蕭晔卻聽不到她在說什麽,只她的那個眼神就讓他的心冷到了極點。白蒹葭眼中的嫌惡與小時候一模一樣,就好像在看什麽垃圾一樣。原來她從來都是讨厭自己的嗎?這些年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蕭晔半晌才掙紮着起身,渾身沒有力氣,連馬都上不去。頭腦中也是一片空白,渾渾噩噩的牽着馬,漫無目的的走在雨中,忽然眼前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隐約好像有人在拍打他的臉,他想出聲回應卻又暈了過去。
佟彤今日趁雨小了,出門買杏脯。哪知遇見了一匹大黑馬,一直跟着她哀鳴,急切的轉圈好像要帶她去哪。佟彤心中好奇,擡手摸了摸大黑馬的鬃毛:“你怎麽了?你的主人受傷了嗎?”那馬像是通人性一般真的帶她往一個方向走,走幾步還停下來等等她,好像怕她跟丢了一樣。
一人一馬七拐八拐的走了很遠,來到一個破敗的巷子前。一個人仰面倒在地上的泥水中,大黑馬急切的跑上前去,在他左右轉圈。
佟彤一看還真有人受傷,連忙上前查看。那年輕男子一身張揚的大紅色錦袍,長相俊秀。只是此時卻臉色慘白,連唇都失了血色,渾身泥水狼狽的很。佟彤也顧不上會弄髒裙擺,蹲下身來拍他的臉:“喂,你醒醒啊!不能躺在這啊!”那人嘴唇甕動了一下,卻還是沒有睜眼。
佟彤碰到他的臉,才發現溫度高的有些吓人,知道他這是在發高燒。此處只有些荒廢的民居,鮮少會有人來,要是把他扔在這裏不管,只怕人死了都沒人發現。
可他如今昏迷着,叫都叫不醒,雖然體型看着有些瘦,但到底是一個成年男子,佟彤一個女子如何拖的動。費了半天勁也無濟于事,累的她滿頭大汗,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只得先把他放在這裏,自己跑去叫人才行。
那大黑馬見她要走,輕輕咬住了她的裙擺滿眼的哀求,佟彤見狀摸着它的頭安撫道:“我不是要丢下你的主人,我去叫人來救他,我自己拖不動,知道了嗎?他燒的很嚴重,不能再耽擱了。”說罷又把油紙傘放在地上,為那男子遮着細密的小雨,對馬兒又說:“你看,我把傘留下,馬上就回來。”
下着雨路上泥濘,連行人都沒有幾個。佟彤冒着小雨走了很遠,才終于找到一家醫館,坐診的大夫留着兩撇小胡子一臉倨傲,任佟彤說盡好話也不願意冒雨出診。
佟彤又氣又急,拔下了發間的金釵給他做診費,那大夫才不情不願的帶着兩個藥童随她去救人。
到了地方,卻見那男子已經醒了過來,坐在地上握着她留下的那把桃粉色的油紙傘,臉上表情茫然又委屈。佟彤見了那雙神采奕奕的眸子這才認了出來,蹲下身來問他:“你不是靖南王府的傻、的世子嗎?我說怎麽看着眼熟呢?你沒事吧?”還好,佟彤心中暗道,差點當面說人家是傻子,幸好改口的快,他應該沒聽出來吧。
蕭晔卻委屈的看着她,一把握住她的手:“娘子,你去哪了?怎麽把我丢在這。”
佟彤吓得差點沒坐在地上,連忙甩開他的手:“你瞎說什麽呢?誰是你娘子啊!我跟你壓根兒就不熟啊。”
蕭晔聽了神色有些受傷,還是蹭了兩步過來,小心翼翼的問她:“我惹你生氣了嗎?娘子不氣,你別丢下我自己。”說完見佟彤的頭發都濕漉漉的,趕緊把傘舉到她這邊,露出一嘴的小白牙,臉上是讨好的笑意。
佟彤簡直要發瘋了,不知道這混世魔王又想玩什麽,大聲道:“都說了我不是你娘子,咱倆不熟。你是傻子嗎?”
蕭晔聽了卻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來我叫傻子啊。”還是緊緊的抓住她的裙擺不肯放手。
佟彤想叫那大夫幾人來幫忙,可回頭一看,哪還有人,早拿着她的簪子跑了。
“娘子,我冷冷的,好難受,肚子也餓。我們回家吧。”
佟彤見他一臉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難道是燒壞了腦子?想不管他,可既然知道他的身份,還是送回去比較妥當,至于以後怎樣,那就是靖南王要操心的事了。想到此,佟彤只好苦着臉站起身;“好吧,送你回家。”
蕭晔聽了一把握住她的手,高高興興的就要走,佟彤想要掙開他就委屈的扁着嘴看她:“娘子,我不認識家,你不牽着我丢了怎麽辦?”
佟彤扶額,算了,自己跟個傻子計較什麽。
于是靖南王就見了這樣的一幕。一個嬌俏杏眼的年輕姑娘,一手牽着他家的兒子,一手牽着他家的馬,見了他行了一禮:“給王爺請安,在路上遇見了您家的世子,我就順路給送回來了,先告辭了。”
可自家的兒子卻一臉驚恐的不肯松手,死死拽着人家姑娘:“娘子,你要去哪?這個兇巴巴的老頭是誰”
那姑娘面色有些尴尬,擡手拍了拍蕭晔的肩膀:“你乖,我要回家了。這是你爹。”
蕭晔仍舊不松手,轉頭打量了靖南王一番表情淡然的點頭:“哦,爹。”轉頭又去糾纏那年輕姑娘。
靖南王又氣又驚,只想沖天大喊一聲:“誰來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翌日,京都中有兩件大事發生。一件就是景和帝下昭封仲家女為太子妃,另一件就是靖南王世子失憶了。
白蒹葭聽聞後簡直氣的快要暈倒,仲家女?仲南算個什麽東西,一個在邊關長大的土包子,樣樣不如自己,聽聞長得像黑炭一般,她憑什麽能當太子妃!
白蒹葭第一次不顧儀态,在房中摔摔打打。冬影吓得趕忙去勸:“小姐,小姐您別再砸了,傷了自己可怎麽辦。您想想,起碼還有世子呢,他對您一往情深,只要您肯點頭,日後一定也是尊貴的靖南王妃啊。”
白蒹葭聽了這話才冷靜下來,沒錯,還有蕭晔那個蠢貨呢。只要自己出現在他面前,他一定還會苦苦哀求自己,到時候順勢遞個臺階給他,這門親事就依舊算數。
“你說的沒錯,冬影,快來給我梳妝,我們去靖南王府。絕不能讓別人來瞧我的笑話。”白蒹葭眯起了眼睛。
這是白蒹葭第一次在去見蕭晔時,用心打扮。梳了精巧的淩雲髻,搭了一身素白色的留仙裙,挽着銀紗的披帛,好似出塵仙女一般。
她剛下了馬車,就見蕭晔與一個身穿鵝黃衫子的女子在靖南王府前拉拉扯扯,白蒹葭當即就冷了神色,想要轉身離去,可想起自己昨日說過的狠話,又怕蕭晔當真死了心不肯再求她。只好擺出一副清冷的表情,儀态萬千的走上前去,質問蕭晔道:“原來這就是世子爺所謂的真心嗎?我昨日不過試探你一番,你就這麽迫不及待開始糾纏別人了?”
蕭晔擡頭看了她一眼也不搭理,繼續哀求佟彤:“娘子,你別走啊。我不認識他們,不想自己留在這。”
佟彤一貫不待見白蒹葭,可也知道蕭晔對她的心意,生怕因為自己毀了人家姻緣,對白蒹葭解釋道:“他發燒燒的厲害,大夫說失憶了,現在誰都不記得,好多事都搞不清才會這樣,你別誤會,我跟他沒什麽的。”
白蒹葭驚訝的挑眉:“竟是成了個傻子?”眼中又是那種藏不住的鄙夷神色。
蕭晔根本沒聽她說什麽,只是可憐巴巴的攥着佟彤的衣袖。佟彤看了一眼蕭晔,到底是可憐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氣對白蒹葭道:“你說誰是傻子?都說了他只是失憶,不記得一起才會這樣的。你連失憶還是傻都分不清,我看你是個傻子才是真的。聽聞他是為了找你,發着燒冒雨出去才會這樣,你這個女人真是自私自利心腸狠!”說罷,一把拉起蕭晔:“我們走。”
白蒹葭見兩人進了靖南王府,想罵回去也沒辦法,只好帶了一肚子的火氣又回了家。
作者有話要說: 蕭晔(哭唧唧):娘子不要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