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南柯一夢
南柯一夢
宿醉醒來,肖庭渾身都不舒坦。
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心理建設做了一千八百遍,但是意料之外沒有看到那一襲妖冶的紅裙,當然,也沒有滿屋子的狼狽狼藉。
房間靜谧美好,甚至散發着淡淡的檀木熏香。
南柯一夢。
春夢無邊。
一切都虛妄,是幻境中的一壇醉生夢死。
理智告訴他應該慶幸沒有釀成大禍,但是躁動的心狂跳失落。
他到底在期待什麽?
肖庭反手一個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畜生,豬狗不如的畜生。
原來,日有所思,就會夜有所夢。
推門出去,關洋洋剛洗完澡,整個人洋溢着青草的香味。
鬼使神差,肖庭追問:“一早上就洗澡?”
關洋洋眨巴着漂亮的眼睛:“我一向晨跑,您忘記了嗎?”
少女整個人就像沐浴在晨曦中的百合花,清麗脫俗,散發着好聞的馨香。
是。
肖庭斂下眼睑,是他明知故問。
眼看着小白兔一樣的女孩子就要往屋子裏走。
男人忍不住喚住她:“洋洋……”
關洋洋擦着頭發駐足:“您說。”
“我昨晚喝醉了。”肖庭打量着關洋洋的微表情,試圖找到突破口。
然,關洋洋的表情無懈可擊。
“是,蔣秘書送您回來,您實在不應該喝那麽多,當心您的胃……”
少女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染上了小媳婦的氣質,肖庭的思緒飄了,隔了良久,才又問到:“我沒有失禮吧?”
關洋洋俏皮:“家人之間,談什麽失禮?”
她指了指洗衣機:“但是衣服我沒洗,我不會。”
她當然不需要會,她是他捧在手心地養大的玫瑰花。
肖庭擺擺手:“沒事,你自己玩兒。”
關洋洋的馬尾一晃一晃,消失在卧室門內,肖庭仔細檢查了昨夜換下來的衣物,沒有那件觸目驚心的紅色連衣裙。
髒衣簍裏滿滿當當,除了關洋洋替換下來的T恤牛仔褲,還有一兩件蕾絲邊的內衣褲。
混雜在肖庭散發着腌菜味道的襯衫裏面,格外刺眼。
肖庭忍不住伸手,仿佛就要觸摸到那塊柔軟的布料,門口傳來聲響,“先生您起來啦?”
是買菜回來的王阿姨。
如被針紮,肖庭收回手,也收回無處安放的目光。
他朝王阿姨點頭:“我的衣服和洋洋的……分開洗吧。”
王阿姨看到髒衣簍裏面亂七八糟,明白了點什麽,“啊呀,”她咂咂嘴,“個人衛生,我知道啦,我來跟小姐說……”
王姐心想,小姐長大了,這些私人物品确實不應該随意亂放,尤其是未來上大學,女孩子的貼身衣物要随手搓洗……等等。
卻都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吃過午飯,關洋洋收拾好了行李,出來與肖庭打招呼:“和方米娅去露營,早幾天跟您提起過。”
肖庭坐在餐桌邊上喝咖啡刷財經新聞,聽到聲響擡起頭,似乎想起有那麽一回事,點點頭:“路上小心。”
但是心中還是悶悶的,臨門一腳還不忘記叨念:“還有誰?都是女同學?露營地點安全嗎?有老師跟着嗎?”
爹味十足。
關洋洋心不在焉,應付他:“有男有女,安全的,您放心。”
怎麽能放心?
養兒九十九,常懷百歲憂。
肖庭讓司機送她走,又追問回來的時間。
仔細妥帖,完全進入老父親的角色。
但是從小沒有父親的關洋洋根本就不需要他當爹。
關洋洋扭頭就走,好不留戀。
關洋洋坐進商務車裏,才舒展全身的酸疼肌肉。
好險。
窩在肖庭的懷裏,她一夜好夢,強撐着的全身肌肉在遠離肖庭視線的那一剎那全部垮下來。
過度拉伸之後的肌肉酸疼報複般地席卷全身。
關洋洋發出低低的呢喃,打電話給方米娅:“我是爬不動山的,提前給你打個招呼。”
方米娅在電話那頭嗤笑她:“晚上做賊去了?”
關洋洋勾着嘴角:“可不是做賊去了。”
*
那邊,肖家還有一個賊。
王姐收拾妥當準備出來洗衣服,髒衣簍裏面卻已經不見了關洋洋那身漂亮的蕾絲內衣褲。
王姐嘀咕:“小姐自己洗掉了嗎?陽臺上沒有啊?還是帶走了?髒褲子帶走幹嘛呀?”
肖庭放在西裝褲邊上的手忍不住蜷曲了一下,再一下。
芒刺在背,臊得緊。
*
大學生活過得還不錯。年輕的女孩子總能得到很多的目光。
方米娅、陳越也都考在本地,不同的高校,陳越甚至和她的大學毗鄰,總是能找到各種各樣的借口前來偶遇。
大學室友喬喬問她:“那個又高又帥外院的男生是你男朋友嗎?”
關洋洋搖搖頭:“你說陳越?當然不是。”
喬喬才不相信,本校也有男生對關洋洋示好,但是關洋洋一律禮貌拒絕:“對不起,心有所屬。”
不像騙人的樣子,你說,除了又高又帥的外校系草陳越,誰還能斬獲關洋洋的芳心呢?
周末的時候有社團活動。
喬喬受部長委托來邀請關洋洋一定參加。
關洋洋禮貌拒絕:“周末實在有事。”
她的準則,除了對蒼蠅一樣的男孩子嚴詞拒絕之外,還有一條不動如山--關洋洋每逢周末必定回家。
喬喬打趣:“家風這麽嚴謹?”
關洋洋眼神閃爍:“你怎麽知道不是家裏有人等我?”
這個有人,被喬喬理解為父母家人,并未過多揣測。
而事實上,穿上禮服挽上肖庭胳膊的關洋洋在名利場獲得更多矚目。
名利場上那群人精,都隐約知道肖庭金屋藏嬌,身邊的是白月光的女兒。
于是不論年紀,每個人都用長輩的語氣:“喲,這就是洋洋,大姑娘了。”
尤其是濃妝豔抹的适齡小姐,誰人都知道肖家獨子高冷禁欲,從不放縱,唯有從他身邊帶着的這個小丫頭入手,才能曲線救國。
于是一個個拉着她審視,故作親昵,恨不得兜裏掏出一把糖果或者紅包,盡是對付晚輩的手段。
這不,眼前華妝重彩的妙齡少女是秦家的長女,拉着關洋洋的手故作親昵:“洋洋讀金融?真是厲害,我們這些閑人都只讀英國文學。”
又帶着幾分炫耀。名利場正中間,她們以無用主義為榮,什麽英國文學,什麽藝術賞鑒……
言語中,盡是對小家碧玉的不屑:你看,窮到骨子裏的習慣。
關洋洋不卑不亢:“姐姐真是厲害,泱泱中華上下五千年想來已經讀透了,這才需要專攻英國文學的吧?”
引來周圍一聲沒有憋住的笑聲。
秦家大小姐氣的臉色發青,礙于場面隐忍着不能發作,悻悻。
關洋洋才不慣着她,道一聲“失陪”,去邊上的找香槟喝。
目不斜視,路過那聽人牆角的俊俏少年。
少年追上來:“你是肖庭家那位?有興趣認識一下嗎?我叫金立身。”
人都自報家門了,再無視就是無禮。
關洋洋駐足,對着少年假笑:“我沒名沒姓嗎?我叫關洋洋。”
“哎呀,你好洋洋。”金立身眉開眼笑,護花使者上線,站在關洋洋的身邊替她拿酒杯。
“洋洋你幾歲了?這就喝酒?香槟好喝,但是後勁可大了。”
動作卻行雲流水,一杯琥珀色的液體已經倒好了。
關洋洋睨到不遠處和人相談正歡的肖庭,不動聲色又收回目光,只注視着眼前的青年:“早就到了可以喝酒做壞事的年紀。”
挑挑眉,是乖乖女又風情萬種,全然不是表面上那只人畜無害的小白兔。
有意思。
金立身只覺得肖庭看走眼,這樣一只金絲雀明明應該豢養在家裏?他竟然也敢讓她招搖過市?
年歲相仿的兩人交流愉悅。
金立身問:“什麽才是壞事呢?喝酒?還是doi?”
關洋洋那雙漂亮的眼睛掃過他:“那多俗,當然是——操盤,做局。目的只有一個——賺錢,惡狠狠坑人一筆……什麽?可憐?學藝不精交學費怎麽算可憐?”
直說的人血液沸騰,蕩氣回腸。
金立身這才意識到這個小小姐不是池中之物,遲早要高飛。
最開始那一點旖旎的心思收了幹淨,反而鄭重地與她讨論:“有什麽好的項目?可願意合作?我出資金當然沒問題,金某人窘迫,只有錢……”
“洋洋。”肖庭的聲音卻突兀地在身後響起,“哦,原來金二少爺也在。”
肖庭不鹹不淡地打斷兩人的對話,與金立身簡單客套,“前兩年還聽你哥哥說大學考試不及格,怎麽,這就畢業了?”
老男人滿肚子的壞心思,開場白就沒有給少年人一點臉子。
金立身只覺得肖庭無恥,在漂亮女孩子面前赤。條條打他臉。
他因為打游戲高數不及格,還是三年前的事情。
怎麽?纨绔二代延遲畢業而已,這都值得拿出來鞭屍了?
關洋洋卻已經收回了目光:“daddy。”她稱呼肖庭的方式,在外人面前永遠是“daddy”,提醒別人,也提醒自己。
從前的每一句daddy都溫柔婉轉,今天這一句daddy刺耳難堪。
肖庭本能想反駁,他還沒有老到要做她的長輩。
但是看到抓耳撓腮的金立身,又忍不住擺出長輩的架子。
回程的路上,司機老王在前面開車,肖庭和關洋洋坐在後座。
肖庭忍不住出言指點關洋洋:“宴會裏不都是好人。”他說,“起碼這個金二少,纨绔得很,大學都沒有畢業,還生活混亂,聽說總有女孩子去金氏集團讨要說法。”
前半截是事實,後半截卻是小道消息。
肖庭這種人一向是嘴風嚴謹,從不出言評判他人,這麽今天,卻忽然這樣?
關洋洋忍不住看他一眼。
“怎麽?不信?”肖庭更加不好受,心中悶悶的,堵着什麽。
“不,您說的對。”關洋洋立刻表态,“不過同我什麽關系呢?我又不同他談戀愛。我以後談戀愛,調查清楚就是了。daddy您總會幫我的不是嗎?”
又是那一聲清脆的daddy,肖庭好像被安撫了,又好像被更加激怒了。
狹小的汽車空間裏,彌漫着酒精的發酵味道。
隔了半天,肖庭才悶悶追問:“我很老嗎?以前你還想叫我哥哥,怎麽,現在就是daddy了?”
關洋洋勾着嘴角:“是誰每次端架子?開場白永遠都是:這是我們家洋洋;來,洋洋,叫叔叔/阿姨/大伯/嬸嬸……經年累月,我可不就比您小了一輩?”
肖庭啞口無言,悶氣只能生自己的。
他想,關洋洋二十歲,金立身二十五歲,他三十歲。
金立身比洋洋大五歲,洋洋喊他哥哥;他比金立身大五歲,金立身喊他一聲肖大哥;那麽,推理下去,為什麽洋洋不能喊他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