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晚安。”
謝柏群回房間之前聽見肖落說。
肖落太了解他了,肖落說的大部分都是對的,這五年裏謝柏群沒有再談過任何一次戀愛,就連嘗試也沒有。
因為他知道自己有半顆心都挂在那個不知死活的人身上,他沒有辦法像之前那樣投入地愛一個人,這對于別人來說不公平。
但是他對肖落知之甚少,謝柏群覺得不是自己不夠努力,他把自己剖幹淨了呈給肖落看。
但肖落對于他卻總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遮遮掩掩。
他不确定自己到底要花多長的時間才能夠讓肖落對他敞開心扉,也不确定自己的喜歡還能維系多長的時間。
謝柏群向來是個耐心又溫和的人,至少大多數時間,對待絕大多數人是這樣。
但對于肖落,他卻更難保持一貫冷靜,大概是因為對于肖落傾注了更多不一樣的心情吧。
不是把對方當成需要刻意照顧的病人,而是把對方也當成值得信賴的個體去愛,并期待着得到響應的回應。
雖然,但是。
謝柏群腦子裏這幾個關聯詞來來回回轉了幾次,躺在床上半天沒有醞釀起睡意,夜風透過紗窗吹進來,讓人愈發清醒。
客廳好像沒有留毯子,會不會太冷了?
這個想法從腦海裏一閃而過的時候,謝柏群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在這個他本該憤怒地把人掃地出門的當下,他竟然還在擔心客廳會不會太冷了。
盡管不甘心,他也只能慚愧得得出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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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肖落是個渾蛋,但是他還是喜歡他。
謝柏群抱着一床被子出去的時候,肖落也還沒有睡。但也沒開燈,像個小偷似的在翻他的箱子。
謝柏群故意輕咳了一聲。
“找點藥。”肖落頭也不回地說。
“要什麽藥?”
“止痛,什麽都行。”肖落終于停下了手裏翻找的動作,回過頭看他。
謝柏群知道他肯定一身毛病地回來。
但是肖落的情況還是超出他的預計了。
謝柏群開了燈才看到肖落白慘慘的臉色,渾身的虛汗,手腳都在發抖,謝柏群去拽他的時候他整個人已經幾乎沒有力氣了,幾近虛脫地坐在地上。
“先別問了,反正明天你也要抓我去醫院,先給我點藥。”肖落低着頭坐在地上。
謝柏群沉默着翻了點止疼給他,看着肖落顯然吃了超出合理用藥範圍的量,男人緊繃的肌肉大概過了十來分鐘才慢慢放松下來,臉上這才帶了點笑意,“給我送被子?這可真是及時雨。我還在想你要是不出來送,我就要進你房間夜襲了。”
“這可不像你會說的話。”謝柏群把被子丢在他頭上,肖落也很領情地都從頭上扯下來裹住全身,只有緊緊拽着被子的地方露出半截手。
“盯着我看什麽,我臉上變化大嗎?當時走之前做了一點微調,回來之後我讓醫院給我整回來了,不過要說和原來一模一樣……可能也不一樣吧。”
“差不太多,醫院還給你整帥了一點。”
“啧,謝警官陰陽怪氣地笑話我呢?你剛剛抓着我一頓揍就算了,還打臉,毀容了算誰的?”
肖落緩慢地把右手握拳又松開,靠這樣的方式放松着右半邊的身體,“這麽長時間了,人都是會變的。”
謝柏群看着他沒說話,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肖落主動開口說:“既然你也睡不着,我們就聊聊吧,反正遲早也會說的,你應該很快就能拿到相關的卷宗和檔案了。”
“姚正青他們不是平白無故同意我來這裏的。因為你們即将接手的那個發生在鷗津市的多宗故意傷人事件,和我的兩次任務都有關,應該很快會向你開放檔案的權限。我來這裏并不算正式入職,因為我還沒有接受相應的評估,不過姚正青他們還是希望我能夠給你們一些幫助。”
“你确定我們要在這裏聊工作嗎?”謝柏群有些無奈地打斷他。
“不是,不聊工作。我只是想說……現在我們之間沒有秘密了。”肖落張開手臂,抖開半邊的被子,邀請謝柏群一起進來。
肖落的虹膜顏色很深,盯着他看的時候,會覺得像是不見底的深淵,透過他的眼睛什麽也看不到。
但謝柏群卻覺得自己被看透了,哪怕他覺得自己成長了不少,不動聲色和慧眼識人的本領也增長了不少。
唯獨面對肖落的時候,他依舊像是。
客廳裏确實挺冷的,但也沒有冷到兩個大男人要這樣取暖的程度。
但天氣冷總歸是個借口,謝柏群幹脆也挨着肖落在地上坐下了。
其實本來攢了很多的話。
謝柏群想說他每天都在努力學習,工作,生活,娛樂,努力讓自己活的快樂。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也沒有多寂寞,但那些是假的。
每個晚上,他會花很長的時間用來想他。這五年來,他從來沒有一天的心情比今晚更輕松。
“從哪裏說起呢?我也不知道從哪裏說起……”肖落也苦惱,他們對彼此的生活太不了解了。
一旦要講起來,肖落可能得講上三天三夜,給他介紹整個人物關系網絡,他每天必須記住多少人的臉,過得多麽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但他不想分享這些。
“對了,你不知道吧,其實這五年裏我們是見過一面的。應該是前年?還是大前年?在北邊的邊境城市,那家酒吧對着冰天雪地裏唯一沒凍上的那條河。”肖落說。
“我知道那裏,但是我沒注意到……當時我被分配去基層,和師傅去那裏見一個線人。那天酒吧還有活動,每個位置送了一杯。”
“我送的。其實只想送給你的,不過那樣太明顯了。而且适當地亂花錢可以表現出我情緒化的一面,讓組織裏的更信任我。”
肖落眯着眼睛,有些快樂地說,“那天你進來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你和另一個老刑警來的,你們那位線人還和我起了點小摩擦,他在你們來之前就喝了不少,走路撞了我一下還和我找茬,當時我身邊有人盯着。
所以我也裝作發火地和那個人杠了幾句,你們過來我才罵罵咧咧地走回吧臺那邊喝酒。”
“我記不清了。”謝柏群努力回憶了一下,線人交代了關于案子的情報他還記得。
但是那天的小插曲實在是不記得了,只能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記不清了也正常,過去太久了,人哪能把每一天都記得清清楚楚呢?”肖落低笑了幾聲。
“那你記得這麽清楚?”
“嗯,因為那天對我來說很特別啊。”肖落回憶着當時的情景,當時他因為故意失誤,放走了一對母女被關了一周的禁閉,放出來的那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但他不想回到任何室內封閉的環境,就那樣在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也不知道走了多遠,一直到找到了一家視野開闊的酒吧,才進去要了一杯酒取暖。
他看到青年人大概是剛剪了頭發,留了一個幹淨的板寸,過來拉架的時候手碰了他的肩膀,和他說,大哥對不住啊,我朋友喝多了,見諒。
對方的臉凍得有點發紅,耳朵尖也紅。明明不知道經歷了多少訓練,再遇到的時候,他的眼神還是忍不住往那邊嫖,和肖落同行的人湊過來問他,說,哥,你認識的人啊?
肖落搖頭,只是說,不認識,但看着有點像條子,咱們避着點。
肖落嫉妒,痛苦,又快樂。
他嫉妒謝柏群坦蕩的身份,有時候為了取得組織的信任,他不得不逼着自己忘掉過去所有被灌輸的原則,違背自己的良心,身邊也有對他不錯,願意為他兩肋插刀的「兄弟」。但他心裏對這些所謂的「兄弟」,都心懷芥蒂。
不能信任任何人,不能依賴任何人。在那個牛鬼蛇神集聚的地方,最難的并不是不要暴露自己,而是被夾在善惡之間的內心的撕裂。
“我記不清楚了。”謝柏群回憶無ィ腦袋慢慢往肖落那邊歪下去。
“那個時候我們熬了好幾個大夜,有個人他連續殺了兩個人,就是那種在路上随機地shā rén。
那個地方窮鄉僻壤,沒有監控可以查,全靠一張嘴一條腿,一家家地問,找目擊證人,找了好久好久……後來那邊給我的實習評價是優秀。”
“你本來就很聰明啊。”肖落偏頭看着眼皮子打架的人。
“不是的,和聰不聰明沒關系。給我們打分的前輩……很嚴格……”謝柏群的腦袋開始小雞啄米,“他說……要做一個好警察……很重要的一點是要忍受枯燥。很多時候偵破是沒有捷徑可以走的。我能做到……是因為你……因為你不管案子多沒頭沒尾……你都很有耐心。”
肖落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的位置,讓謝柏群的腦袋剛好可以靠在上面。
“你怎麽會去基層警局做來着?按說從我們原本的編制出去,你再怎麽也得往上升吧?”肖落陪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謝柏群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自顧自地往下說,“我好不甘心啊肖落……”
“不甘心什麽?”
“如ノ搖…如ノ腋快成長起來的話……我是不是就能更早知道你在幹什麽……”含糊不清的回應就像是青年的夢呓。
肖落只覺得肩膀一沉,青年的腦袋搭在他肩膀上,眼底的青黑格外明顯,也不知道對方多久沒有睡過這樣一個好覺了。
肖落把被子給他裹緊了一些,睡意在被窩裏打了個圈,把他也籠罩在裏面。
今晚他們大概都能做個好夢吧,肖落偏頭在對方的頭發上偷偷親了一下。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