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我不覺得。”
肖落眼底沒有波瀾,嘴角還帶着些笑意,謝柏群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并不驚訝,原生家庭、成長經歷,這些東西就如刀刻斧鑿,即便改了形,相還在那兒。
本質上謝柏群是個樂觀主義者,樂觀得能充當人工小太陽的那種。即便天塌下來了,謝柏群也一定會說,沒關系的,我們還能撐着,說不定哪天就沒事了呢?
“我說過的吧,我喜歡平靜的離開,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希望沒有人為我哭。”
肖落的手擡起來,在謝柏群眼底的位置輕輕碰了碰,“我希望沒人為我哭,如果我有葬禮的話,我也不想要那些贊詞。畢竟我也沒有做到什麽,如果真的要說的……就在我的葬禮上喝喝茶,講講故事吧……”
畢竟死亡于他而言,并非劫難,而且某種意義上的皈依和解脫。
“要我不哭也行,等你陪我陪到,我也覺得無聊了,我就高高興興地送你。”
謝柏群同樣了解他,他們都知道對方的性格,但并未覺得彼此有什麽不合适。
“年紀輕輕的,聊什麽死來死去的話題,諾,你們的砂鍋粥。我跟你們說,要不是我這會兒還沒到客人多的時候,這個粥我才不會幫你們煮。”
老板娘幾乎是把一個砂鍋砸在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撸着袖子氣勢洶洶的。
“哎喲,這桌子都快裂開了。您自家的桌子,疼着些吧。”謝柏群笑眯眯的。
肖落幫着謝柏群盛粥出來晾着,不如說只要和肖落在一起,謝柏群就從來沒幹過這種事情,有時候吃火鍋謝柏群犯懶,從頭到尾都是看着肖落幫着涮,就差喂他嘴裏了。
他們倆都不忌諱談死這個話題,畢竟以他們的工作性質來說,哪天意外就有可能到來,明明只是隔着砂鍋粥袅袅升起的霧氣看男人的臉,謝柏群卻覺得像是做夢一樣。
“肖落,落哥,這樣不好嗎?”謝柏群吹散眼前的水汽,不過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和我在一起過日子不開心嗎?”謝柏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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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落被盯得心裏癢癢,過了一會兒回答他:“就像做夢一樣。”
“我也經常這麽覺得。”謝柏群牽住他的手,輕聲回答。
明明手上的溫度是真實的,他們兩個人整日形影不離也是真實的。
但這一切就像是肥皂泡上投射出的幻影,讓人覺的美好得不真實。
從來沒有試過在那麽近的地方想念一個人。
光是呆在一起不夠,呼吸同一片空氣不夠,眼睛看到對方不夠,仿佛只有拉扯到負距離的時候,才會從那樣緊密的結合裏,感覺到對方的存在。
“草,好不想工作啊,想回家做。”謝柏群低罵一聲。
“我也是。”肖落把謝柏群的指節含進嘴裏,輕輕地在對方的指節上啃了兩下。
兩個人忍不住一起笑起來。
在肖落試圖通過把粥攪拌成米糊來蒙混過關的時候,謝柏群把肖落挑到他碗裏的幾只大蝦都留了下來,推到肖落面前。
“懶得你。”肖落嘴上數落,另一邊還是把蝦撈起來剝,拿着喂到謝柏群嘴裏。
謝柏群咬着蝦肉喂進了肖落嘴裏。一人一半把蝦分了,又盯着肖落至少吃了一碗粥才松口。
“你如果不喜歡當警察的話,那就不做了吧。”謝柏群突然開口。
“也談不上喜不喜歡吧。就是習慣了。你為什麽喜歡做警察?還是覺得帥?”肖落溜達着和他往車的方向走。
“現在不覺得了,每天和死人壞人打交道,查案子很多時間可能就是在不停地蹲點做筆錄看監控差證據,又不是什麽風光事兒,只是覺得幹了這行就要擔起責任,我一想到……互助會做的那些事情……在抓到他們之前,我沒辦法忘了這回事不管。”謝柏群想起互助會恨得牙癢。
“但是我有時候會想,好像我什麽都改變不了。壞家夥抓了一個,還有第二個,就好像……源源不斷地湧出來一樣。”肖落對于這種無力感的感受強烈得多。
他參與了兩次卧底任務,第一次卧底任務裏的漏網之魚,很可能就是導致今天互助會局面的罪魁禍首。
第二次卧底任務裏,他因為身份有暴露的風險提前撤離,沒能獲得剩下的倉庫的情報,只要這個産業鏈沒有被徹底拔除,這種打擊只是一時的,還是會有無數人誤入歧途,變成無可救藥的瘾君子。
謝柏群突然覺得心髒像是被無形的線拽住了,拉扯着疼,對于肖落來說,他的人生軌跡和他們這種只是普通地當刑警的人又不太一樣。
他們解決的案子就是解決了,他們會看到罪犯得到懲戒,正義得到伸張,受害者家屬或許依舊悲傷。但是對于他們的努力,往往充滿感激。
但是肖落參與的是大局的一部分,他是警方在與罪犯的博弈上深入敵陣的一顆棋子,他被重重包圍,置身險境,只有來自上級的指令,還能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陣營,他看不到自己的作為,究竟有什麽意義。
他更多地記住了,有多少人因他而死,卻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他獲救。
謝柏群突然停下腳步,和他找了個銀行外邊的臺階坐下來。
“鷗津市晚上還真是熱鬧呢,這麽晚了你看那邊還有帶小孩出來玩的。”
“可能是什麽假期吧?我們這日子過的,根本不知道星期幾,手頭有案子哪有正經假期。”
肖落坐着就像在身上摸煙,摸了一圈發現沒帶,他和謝柏群一塊的時候抽得少,沒從車裏帶出來。
“但他們很安逸啊。”謝柏群扭過頭看他,眼睛出奇地亮。
“多太平,他們不會擔心走進酒吧裏就會被誘惑着碰一些不該碰的東西,也不會害怕這麽晚在外面溜達是不是突然會被人打,這幅太平景象,有你一份功勞,也有我一份功勞,還有咱們的戰友的功勞。”
“我們在做的事情,可能讓幾十個家庭,甚至上百個上千個家庭都能過上這樣安生的生活,免于經歷痛苦,我反正覺得我們挺牛逼的。”謝柏群語氣輕松地說。
肖落盯着人來人往,人群神色各異,結束了加班來着吃飯的,小情侶黏糊糊地在咬耳朵的,父母帶着小孩吵着究竟買不買零嘴的。
确實挺安生的。
“要能調整心态,就像當醫生的,每天做手術,不知道救多少人。但是印象最深刻的肯定還是自己沒救到的人,當時肯定是很難過的。
但難過之後,我們還是要往前走的。我覺得當警察也一樣,我們不是為了去數自己沒救到多少人,引進新技術,提高刑偵水平,都是為了之後能幫到多少人。
我是不是沒和你說?那個郭蒙禮,就是那個當時把我關在地窖裏,還害我屁股縫針的那個人。”
“他幹嘛了?”
“他在牢裏表現得不錯,加上我作為受害者我後來也說了沒必要從重追究,前兩年已經出來了,他給我寫了信和我道歉,他現在就四處打工混口飯吃。
但是他作為寶貝回家的志願者,已經幫忙找到了十多個因為人販子被拐走的小孩。很厲害吧?”
肖落忍不住笑出來,豎着大拇指誇他,“你更厲害。”
謝柏群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但肖落是發自內心地覺得謝柏群厲害,曾經的噩夢也能作笑談,說明這事兒在謝柏群心裏也不過如此了。
謝柏群讓他覺得有信心,說不定某一天,他也能把那些難以啓齒的過往當玩笑,像這樣講給別人聽。
“接下來呢?你要回家嗎?”肖落拍了拍褲子站起來。
“明知故問,回警局吧,這案子粘上互助會真是越來越膈應了。”謝柏群說起來都犯惡心。
“雖然他老婆殺了自己小兒子的事兒不歸我們管,但我們還是得去見見他老婆。互助會的做法變了。”謝柏群主動坐上駕駛座。
肖落也察覺到了對方的變化,肯定道:“他們原本只是扮演了一個煽動者的角色,引導那些人去宣洩自己的殺意,但是現在的互助會,更像是在……”
“制造shā rén犯。”肖落和謝柏群異口同聲地得出結論。
“你說有沒有可能,我們在張浩然的工廠附近找到的兩個半截屍體……是某種練習。”謝柏群神色黯然。
“別想太多,沒有找到相應證據之前,什麽都有可能,比起這個……”肖落瞥了一眼發到他手機上的訊息,神色嚴肅道:“轉頭去市醫院,高淑被送去那個醫院治療後,趁上廁所的時候跑出來了,現在挾持了人質,精神很不穩定。”
“那怎麽會聯系你的?不該是支隊那邊管嗎?”
肖落臉上冷得幾乎結成冰,說:“周周發的消息,他人這會兒在郊外工廠那塊查東西,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他說他不放心,讓我過去幫他看一眼,錢澈在那家醫院待産。”
謝柏群一腳油門踩到底,輪胎和柏油馬路摩擦發出了一聲刺耳的聲音。
不會這麽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