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謝柏群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錯開落在男人身上的視線。
他不知道男人口中的導師姓甚名誰何方人士。
但是男人說的話和他的行為之間是矛盾的。
如果他真的不介意自己的外貌,那麽他就不會長時間地戴着,力求以完好的面目示人。
悅納自己并接納自己這件事情,和以醜為美是兩個概念。
但凡受過一些教育的人都會明白,單純以貌取人這件事情是錯誤的。
但是人依舊不可避免地成為是視覺動物,不可避免地會以貌取人。
即便是謝柏群自己也一樣。
他可以做到不因為一個人的外貌就随意貶低、嘲笑、侮辱、歧視他人。
但是他依舊不願意讓自己的視線長時間在那位章醫生的臉上停留。
這和人骨子裏對美的追求是相悖的。
從下午開始,故事的基調變得灰暗起來,面目可怖的男人手舞足蹈,講他在求學路上經歷了多少的苛待,拿不到實習的機會。
因為他的照片貼在簡歷上,就等于給了企業一個拒絕他的理由;
得不到學業導師的指導,盡管出于義務導師還是會線上帶一下他。
但所有導師帶學生參加的研讨會也好、科研項目也好,名額永遠落不到他頭上;
從小到大遇到的舍友,不是自己搬走,就是要求他搬走;
走在路上吓哭小孩的時候,都會遭受一些父母的白眼……
但沒有什麽能夠拯救。
他做過整容手術,但體質使得疤痕增生嚴重,不管多少次,多少次,每一次的失敗都把人推進更深的深淵裏。
“這個世界對我們是不公平的,這個世界裏的天平從來都不會向我們傾斜,我們能夠依靠的只有我們自己。
我們要讓那些嘲笑過我們的人再也笑不出來,讓他們也嘗過我們的滋味,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才能換來更公正的待遇!”
“可是要怎麽做到?”下面有人問。
“這個問題我想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但我很樂于為大家解答,有什麽問題我我都會很樂于向大家解答。”
男人的語氣和緩下來,如果不看他的臉的話,這樣的聲音甚至是有些動聽的。
“今晚的備餐會是自助餐,我們也會為各位播放電影,大家也可以在會場裏自行交流。
但請不要輕易離開會場,否則我們将會取消各位獲得資源或補助的申請機會,接下來的時間,請各位根據座位的序號跟随工作人員到專門的咨詢室裏,我會在那裏詳細解答各位的問題。如果自願放棄的話,和工作人員說一聲就好了。”
這個組織非常之謹慎而井然有序。
也就是如果想要獲得違禁藥品的話,必須在一對一的詳談裏才有可能得到。
在經過了一整天的洗腦之後,還要繼續篩選出容易被控制和被蠱惑的,在之後的時間裏再去供給藥品。
謝柏群的編號非常靠前,幾乎是在男人話音剛落的瞬間,工作人員已經喊到了他的編號,劉答書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朝他聚了聚從餐臺上拿起的香槟酒杯,用口型對他說,cheers。
謝柏群離開主會場的時候,會場的投影裏放着電影版的《悲慘世界》,他心裏閃過一絲妄念。在他們的眼裏,他們的行為或許代表着無上的公正與正義。
就像哄騙着高淑殺掉看不起她的孩子的人一樣,那是她們在實現自己的公正。
在法律與道德之外。
單獨的小房間裏,男人戴回了自己的。
謝柏群打量了兩眼,主動說:“你這是女人的面具吧。”
“嗯,沒錯,這是我親愛的母親。”男人在面具的襯托下顯得非常溫文爾雅。
謝柏群面色如常,人皮什麽的只是小說裏用來吓唬人的玩意兒罷了,要符合長時間佩戴的安全性以及貼合面部輪廓的延展性,人工合成的材料還是更為合适。
“所以呢?你們能做到什麽?能治艾滋?還是能給我錢?”謝柏群吊了郎當地往椅子的靠背上一靠,露出一個玩世不恭的神情。
“我們也不是神。不如說你想要得到什麽幫助?你有工作,你也清楚目前艾滋能不能治愈。”
男人輕輕聳了聳肩膀,我們不是神這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有些諷刺,卻也是常見的常見的詐騙技巧,适當的讓步和漏洞會讓人放低警戒心理。
謝柏群沉默了一會兒,擡起頭說:“我想讓我前男友罪有應得。”
“在你心裏,怎樣算罪有應得呢?”
“當然是,閹割。最好是沒有má zuì的閹割。”謝柏群比劃了一個手起刀落的動作。
“我們可不是什麽殺手組織。”章醫生似乎不為所動。
反倒是謝柏群先把情緒調動了起來,有些激動地一拍桌子說:“那你和我說個蛋的公平?你們他娘的什麽都做不到,和我說個蛋的公平正義!”
“你冷靜一點。”男人的面具上露出一個細微的弧度,輕聲說:“這種事情只有自己實現才有快/感,不是嗎?”
謝柏群頹然地癱回椅子裏,喃喃地重複了幾次。
“可是我一個人的話……萬一被抓了的話……”
“不要擔心,我們會幫助你的,你可以先想想你想要怎麽執行,你如果同意的話,我們會在你的手機上安裝一個名字是Q的app,通過那個就可以聯系我們。”
“Q是什麽意思。”謝柏群對于這個app并不陌生,在當年那對新婚夫妻遇害的案子裏,那位煽動犯罪的老師,也曾經提到過他遇到過一個人,那個人和他說,可以通過這個聯系。
“QandA,問題與回答。這個世界的問題,将會由我們來給出答案。”男人回答說。
“所以我是之後再聯系你們嗎?”
男人點頭,招手示意工作人員可以叫下一個人進來了。
謝柏群在想自己是不是目标過于明确了,以至于對話過快地結束了。
但是從他前面幾個人所用的時間上來看,這個時間應該也算是正常的,大概是個放長線釣魚的行為。
這個名為Q的app,就是丢下去的魚餌。
還沒有等謝柏群琢磨出什麽,劉答書就已經忙不疊迎了上來,手裏端着兩杯香槟,經過了一天的發酵,此時劉答書身上的味道極為感人。
“我對你沒興趣,就算你不介意我有病,我也對你沒興趣,你明白嗎?我以為我表現得夠明顯了。”謝柏群後退了一步,想要繞開劉答書去自助的長桌上那點東西吃。
但劉答書依舊像是沒聽見一樣地攔住了他的去路,突然湊在他耳邊說:
“你不是來尋求幫助的,我知道你根本不相信這裏,也不相信他們。雖然我不知道你來這裏做什麽,對于我來說也不重要。但是我想你應該不希望我現在告訴在場的人,說你僞造身份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謝柏群面無表情地說。
“好了別裝傻了,我看得出來,你不像其他人眼裏有那種渴望獲救的神情,我清楚那種眼神。
我也不是來這裏求助的,說不定你想知道的東西我知道呢?
對不對?多一個仇人不如多一個朋友,拿上這杯酒跟我走,你如果介意我身上的味道,我們就走走廊上靠窗的地方。”劉答書說這些話的顯得頗為大度。
謝柏群猶豫了片刻,還是跟着劉答書走到了走廊的窗戶旁邊,這個位置距離主會場其實已經有一段距離了。
但意外地是,工作人員似乎對劉答書的擅自行動視而不見,完全沒有像之前詢問去處,并且還會盯着你是不是真的只是去廁所。
“喝點酒吧,放松一點,這個酒不錯的。”劉答書擡了擡雙下巴,示意道。
“這種自助餐的酒能好到哪裏去。”謝柏群是個對酒沒什麽研究,也不感興趣的人,此時根本不想喝手裏這杯酒。
“确實,一般的自助餐的酒水都是便宜貨。但是這款酒是我親自挑的,所以味道不錯的,你試試就知道了。”
“你親自挑的?”謝柏群皺了皺眉頭。
劉答書把自己的手機從口袋裏掏出來,放在窗臺上。
謝柏群心想這個人果然是沒有上交手機的,他當時在入口那裏沒有看錯。
“看到手機你應該也明白了吧,我覺得你是個聰明人,這個會本身我也有贊助,我只是過來玩玩而已。你如果需要錢,與其在那裏費勁地申請,不如直接和我說。”
謝柏群如果看到了民警發給他的消息,就會知道劉答書說的過來玩玩是什麽意思,那些被非法囚禁、施暴乃至虐待的人,就是劉答書在這個「游樂場」裏捕捉的獵物。
現在,謝柏群就是他這一次的獵物。這一次他沒有廣撒網,他一開始就被謝柏群吸引了,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弄壞這個娃娃的時候是什麽感覺了。
但是他要更耐心一點,更耐心一點,誘導着獵物自己跳進圈套裏,比如獵物手裏加了料的美酒。
實在沒辦法了也可以用身上的。但是劉答書不是很喜歡,因為這樣獵物就會變得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就不好玩了。
他喜歡他們身上的絕望。
“那之前其它的線下集會也都是你贊助的嗎?你這麽有錢?”謝柏群擺出一副還是不相信的模樣。
“你問題很多嘛,好奇心太重可是會害死貓的。不過我也不是不能告訴你,只是我有什麽好處呢?不如這樣吧,你喝一口酒,我回答你一個問題。”
謝柏群心裏有種不安定的預感,看着手裏冒出細小的泡的香槟,總覺得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似乎寒潮洶湧。
在他即将小抿一口的時候,放在窗臺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謝柏群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面的來電顯示寫着:Q先生。
劉答書露出一個不太愉悅的表情,嘟囔了一聲:“這時候找我什麽事……”
但劉答書還是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邊傳出來的聲音是謝柏群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那個聲音說:“我說完這句話的三秒之後,我會射擊劉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