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天使（19）
天使（19）
“同學們，朱老師生病請假了，所以朱老師不在的這幾天由沈老師代課數學，大家要好好聽沈老師的話，不準調皮。”二年（3）班的班主任在講臺上對着底下的孩子說。
“知道了，徐老師。”孩子們稚嫩的聲音齊刷刷地響起。
沈澤西有些僵硬的朝講臺下的孩子們笑笑，兩臂肌肉繃直，手掌緊貼大腿外側，手心全是冷汗，濕噠噠地貼在褲子上。嘴唇發白，略帶顫抖地張開嘴，舌頭怎麽捋都捋不直,頭腦發脹視線模糊，狠狠擰了下大腿肉才清醒過來。
孩子們第一眼判斷自己喜不喜歡這個大人，是看臉的。長的好看的，都會甜甜地喊姐姐，哥哥，還總會粘着人家。沈澤西就是屬于這一類型。
二年（3）班，是張蘭所在的班級，第四排倒數第二個位置是空的，在一群孩子中甚是顯眼“張蘭同學，請問2X3等于多少？”
發現沒人回應，沈澤西又叫了一遍。
“老師，張蘭請病假了。”班長是個胖胖的男生，舉着小肉手，聲音很洪亮。
沈澤西害羞臉紅地笑了笑，“老師的準備工作沒做好。”
下課時，沈澤西特意在講臺上磨蹭了會兒，裝模作樣地整理教科書，餘光一直看向張蘭旁邊位置上的短發姑娘，她正認真地整理課桌上堆得有些雜亂的練習本子。
“李露婷同學，請跟老師來一下辦公室，幫張蘭同學領一下筆記本。”
李露婷急急忙忙跟上。
“婷婷知道張蘭同學生什麽病了嗎？”
“不知道。蘭蘭已經很久沒來學校了。這個星期我打算和媽媽去看看蘭蘭。也不知道他生了什麽病，嚴不嚴重。上星期我的艾艾生病就死了，老師，蘭蘭會不會……”
李露婷說着說着眼淚水就流下來了，眼睛濕漉漉地看着沈澤西。
“蘭蘭沒事的，蘭蘭可是很堅強的。婷婷一定很擔心蘭蘭吧？”沈澤西從口袋裏拿出紙巾，柔柔地拭去小臉上的淚珠，變魔法似的從掌心中變出一顆包裹着金色箔紙的巧克力球，“好啦，別哭了。再哭漂亮的小臉都要花了。”
李露婷手心攥着巧克力球，仍舊一抽一抽地掉眼淚。
“她也一定很擔心吧？”
“嗯。劉阿姨平時跟蘭蘭關系可好了，她肯定擔心。”
“劉琴劉阿姨？”
“嗯。劉阿姨經常給我們帶好吃的零食。”
“草莓曲奇？”
李露婷噌的一下眼睛都亮了，“老師，你怎麽知道？我和蘭蘭可喜歡吃了。”
“因為老師的侄女也喜歡吃。”沈澤西從抽屜裏拿出一本精致的小本子和一個小鐵盒，“盒子裏有曲奇，拿去跟班上的小夥伴們一起吃吧。”
“謝謝老師。”李露婷猝不及防地在沈澤西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小臉紅撲撲地抱着東西就跑了。
沈澤西瞬間渾身冰涼，仿佛渾身的血液都被凍結了。
“小姑娘們就是喜歡帥哥。”一個年輕漂亮的女老師調侃道，“我還從來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沈澤西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沈老師，你沒事吧？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一位年長的老師擔心地問道。
“，沒事，我去趟洗手間。”
逃似的離開了。
“可能是太緊張了。我第一天上課的時候也是這樣，緊張到話都說不利索，天天拉肚子。”年輕老師很有經驗地分析道，“要不我去幫沈老師拿點胃藥吧？”
“嘔~~~”
洗手間裏不斷傳出流水聲，時不時還伴随着嘔吐聲。
沈澤西雙手撐在洗水臺上，手臂還在顫抖，襯衫前襟濕了大半，冰涼的冷水不停地往臉上撲，直到胃裏的翻江倒海停下來。右手在內袋裏不停地摸來摸去，最後掏出一個小瓶子，手抖得差點連裏面的藥都拿不住，直接借着自來水就吞了兩顆白色小藥片。
緩慢做深呼吸，擡頭注視鏡子裏狼狽不堪的自己，諷刺地笑了。
走出洗手間的時候恰好碰到了正在收垃圾的劉琴。
“劉阿姨。”沈澤西輕輕喚了聲。
劉琴低着頭，小聲地“嗯”了聲，如果不是沈澤西離得近，怕是什麽回答都聽不見。
“劉阿姨知道張蘭同學生病了嗎？”
劉琴突然擡起頭，瞬間和沈澤西四目相對，連忙又把頭低下，“知……知道。”
“您女兒應該比張蘭大很多吧？”
“女兒？紅紅。紅紅 ……”劉琴不斷碎碎念，十根手指都攪在一起，念着念着就低聲哭了起來。
沈澤西有些尴尬，想幫她提水桶，結果人家一瘦弱阿姨單手就拎起了滿滿一桶的水放到她身後，聲音帶着些害怕，“別……別動。我……我自己來。”
“那我先走了。”
劉琴立馬讓開路。
沈澤西不小心碰倒了水桶裏滿滿的一桶水，整個地面全部都是水坑，劉琴腳上的布鞋全部濕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來幫您。”沈澤西連忙道歉，在劉琴還沒反應的時候，一把抓住女人的手，拽到了幹的地方，脫下鞋子，用口袋裏剩餘的紙巾幫她把腳擦幹，“要不我幫您把鞋子放外面曬曬吧，今天天氣這麽好，很快就會幹的。要不我再幫你買一雙？”
劉琴急急忙忙把腳套進濕的鞋子裏，拎着空水桶和拖把逃走了。
“沈老師，你沒事吧？需不需要去醫務室？桌子上給你放了些胃藥。”年輕老師很是擔心。
“沒事，謝謝。就是有些緊張，一段時間就沒事了。”沈澤西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了，我剛剛在洗手間看到劉阿姨，不小心把她的鞋子弄濕了，所以給她買了雙新的。想着放學的時候去找她，但是我不知道去哪裏找她，王老師知道嗎？”
年輕老師想了想，“沈老師，你可以放學的時候去操場那邊的公廁或者是北門的垃圾桶那邊，劉阿姨一般情況下都在那裏。”
“那你知道他家住哪裏嗎？我有點不好意思，想上門給她道個歉。”
王老師本想說不用了，劉阿姨不會在意的。但是沈澤西一臉自責，帶着乞求的眼神看向王老師。
“這個我真不知道，說不定李老師知道。”
年長的老師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好像從沒聽她提起過。”
“謝謝。那我放學地時候再去找劉阿姨。”
藍灣小學下午4點半準時放的學，各班的班主任都帶領着各自的班級集中在大門處。頓時校園內除了悅耳的放學歌聲，到處空蕩蕩的。夏季的夜晚總來的很晚，大片大片金色的陽光傾斜在操場上，照印在孩子們的笑臉上，仿佛天使誤入凡塵。
公廁那邊有許多茂密的大樹，樹齡有些已經快六七十年了，延伸開來的樹根密密麻麻鋪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繁茂的枝葉擋住了外面的陽光，陰涼陰暗。
“劉阿姨，這是我給您買的新鞋子。不知道合不合适，今天上午真的是很抱歉。”沈澤西手裏提着一雙新的墨綠色的帆布鞋，獻寶似的放在劉琴腳前，甚至蹲在劉琴面前，用他溫涼的雙手撫上劉琴纖細的腳踝，催促着她換鞋子。
“你放開……放開。”
劉琴一把掙開沈澤西的束縛，沈澤西一個不小心重心不穩，直接摔在了地上。
“對……對不起。你別……別……”劉琴緊緊地握住手裏的拖把，滿是深刻痕跡的手背繃的筆直。
“我就幫您把鞋子換好，我馬上就走。您看行不行？”
劉琴仍舊低着頭，穿着破鞋子的兩只腳不停地扭動，點了點頭。
沈澤西不嫌髒地跪在劉琴面前，小心翼翼地幫她脫下破舊的黑布鞋，拿出手絹認認真真地把腳擦了一遍，另一只手拎起新鞋子，慢慢地給她套上。仿佛這雙布鞋是公主的水晶鞋，忠誠的騎士心甘情願低下他高貴的頭顱，為她穿上一生的幸福。
劉琴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輕男人。
沈澤西突然擡頭，在劉琴黝黑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朝她微微一笑。
“聞夢……”
輕的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
突然間沈澤西雙眼微微睜大，瞳孔猛地一縮，跪在地上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連忙起身。
“我……我先……回去了。”
沈澤西背對劉琴，雙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指甲劃破臉頰，眼淚奪眶而出像是個破布娃娃，心髒猶如破損機器的轟鳴，血液似乎瞬間集中在那裏，奔騰的熱血，燙的他雙腿麻木，拖着殘缺的身體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外界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