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來者
來者
九嶷山是觀星的絕佳之地,帝王谷內的星空亦更不用說。幽藍幕布上綴滿繁星,擡頭一望只覺歲月悠長、宇宙廣袤。
邬柳平日總是喜歡夜晚的湖邊獨身一人待着,在星辰下耗上一整晚。
只是今日她卻沒甚麽閑情。她點燃窗下桌案上的燭火,坐在案前。桌案上一本有些殘破的古籍擺着,她手指輕輕點在封皮上,一下又一下,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麽。
從窗隙裏看去,可見重明的屋子漆黑一片,時影的屋子還亮着燈。重明自然不會這麽早歇下,估計又是去哪裏找樂子了。
她收回目光。
良久,她閉了眼,雙手合十放在額前,對着滿天的星星,似是在提前乞求寬恕。
窗外傳來木門的“吱呀”聲,她順着聲音望去,只見時影從房內燭光中走出,踏入滿地的月光。
公子玉面,白衣勝月。
“殿下這麽晚了,是要前往何處?”她推開木窗,在吱呀作響聲中仿若不經意地問。
“剛剛聽到了些聲響,我怕出什麽事,打算去看看。”
“我同你一道。”
白衣公子點了點頭,站在庭院中等她。
帝王谷,繁星湖。
朱顏為了幫好友白雪莺找到掉入谷中的舞裙,今夜潛入禁地帝王谷。此刻剛剛在繁星湖邊找到舞裙。
她心念一動,正想穿上舞裙于湖上起舞,卻突然間聽得一道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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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擅闖我帝王谷禁地?”
她心下一驚,不敢耽擱,匆匆離去。
“不對勁。”邬柳輕聲道,“她應該并未發出多大聲響。所以你聽到的動靜——”
“另有其人。”時影道。
二人對視一眼,藏匿起來靜待不速之客。
虛空之中,空氣撕裂之聲傳來。時影擡手,淩厲的掌風擊向那處,兩個黑袍人的身影便顯露出來。
他們見自己被發現了,也不再多掩藏,出招襲來。
邬柳擡手,一只白鳥便幻化在她掌心。她低語幾句,白鳥便飛向空中,飛往大司命的住處。她見信息發出,便不再多耽擱,手中現出她的佩劍——茫。
二人脊背相靠,無需多言。
“冰族。”又打退一圈黑衣人,二人背靠着對方時,邬柳道。
時影颔首,目光凝重幾分。
黑衣人數量不知凡幾,一輪輪圍上來像是像是想用車輪戰耗死兩人。
一名黑衣人向時影身後襲去,手背上的利爪在月光下泛起寒光。邬柳這廂打退面前的幾個黑衣人,瞧見了那幕便抽身而去。
她似乎感應到了自己的靈鳥在靠近自己。
于是她手上劍勢微收,任由利刃陷入自己的肩頭。短短數秒之內,黑衣人若有所感,紛紛退去。
時影回身攙扶着她,眉頭緊皺,面上憂色浮現。
大司命領着幾名精銳弟子到了,重明在最前面,整整甩開他們十幾米。
他見邬柳面色難看,肩頭血跡滲出,哇地一聲叫出來:“你怎麽弄成這個樣子,有大礙嗎?不行不行你不能有礙。你要是有事,以後誰來幫老夫美容養顏啊!”
“閉嘴。”邬柳只覺得他聒噪。
她和時影紛紛向趕來的大司命道:“尊上。”
“怎麽弄成這個樣子?”大司命看向她,擔憂道,“此乃冰族術法,這事交由我即可。阿影,你快帶阿柳下去療傷,只怕這刃上有毒。”
“是。”時影答了一聲,扶着她轉身離開。
三日後。
邬柳肩上的傷口要較三日前好多了,只是還是不能大幅度動作。
此刻她半躺在榻上看書,聽得木門被人敲響。
“進。”
是時影。
他端着湯藥,推開門小心翼翼地走近。他垂着眸,将湯藥放在她身旁的木幾上,開口道:“藥剛熬好,還有些燙。過幾分鐘就可以喝了。”
邬柳點點頭,嗯了一聲:“殿下先坐會?”
他點點頭,搬來木椅,坐在離榻不近不遠處。
邬柳先開了口:“此番冰族來犯,紛争再起不可避免。”
“他們挑的是帝王谷守備最薄弱之時,怕是有位高權重之人內應。”他擡眸,看着她。
“空桑內有豺狼,外有虎豹。”她眸中墨色沉沉,“殿下,待您十八歲回嘉蘭皇宮,時局必定大變。”
“我能做的,只有讓這動亂最快平定下來。”他神色堅定,認真地道。
邬柳盯着他,神色難辨。
良久,她突然“嘶”了一聲:“肩膀不由得使了力撐着,牽到傷口了。”
時影聞言不由得好笑,彎彎唇道:“阿姊還是快快坐好養傷吧,早日好起來。藥剛好能喝了,趁熱喝。”言罷,起身走到木幾旁,将藥碗遞予她。
她幾口喝完,将碗順手放在木幾上,問:“重明呢?今日沒見着他。”
“他去藥神峰上采藥去了,待會就回來。”
她點點頭,表示了然。
時影見她喝完了藥,便彎身從木幾上拿起藥碗,準備告辭。卻不料彎下身時,聽得耳畔帶着笑意的一句——
“殿下,多謝。”
“無事,阿姊更助我良多。”
他擠出這麽一句,而後頗有些慌亂地關門離去。
他的身後,倚在榻上的女子眸色幽深,望着他離去,終是收回了目光。
入夜,邬柳未曾點燈,靜坐于榻上,閉着眼等待着。
風吹動懸挂于木架上的毛筆,黑暗中女子睜眼——她等待的人來了。
“你知我要來?”來者一襲青衣,法力高強到竟能在九嶷山來去自如。
他皺了皺眉,心底驚疑。
“周叔,好久沒見了。”她彎唇含笑道。
“你動用了密法?!”
良久的靜默之後,他才又開口:“那你應當是見過我的,自然知道我來找你是為了何事。”
“知道啊,可是我不信邬家的神。”她淡淡道,“我只信我自己。”
黑暗中,他神色不明:“若是以前,我應該随你。但是如今你已用了密法,便與邬家有了因果。”
“不,你以前也沒随我。”
“為何?”
“那時你來找我,道邬家族中混亂,族長重病,邬源遇害。”
“原來如此。是你這一世背了密法的因果,加之受了傷,我才能比原先早許久找到你。”
黑暗之中,兩人對望。
邬柳定定地看着他,道:“周叔,你說這次我該當如何?”
“我不知。”默了半晌,青衣人搖搖頭道,“但是我希望你跟我回去。況且你身上背有因果,不回對你大有害處。不若跟我回去,了了這因果。”
“可是邬家值得嗎。”她幽幽嘆道。
“你父親總認為是值得的。”周尋陽道。
“周叔你忘了嗎?我甚至沒見過他一面。”
“你見過的,只是你年齡尚小,記不住他。”他搖搖頭,話鋒一轉,“你解了密法沒?”
“再給我一年時間,一年之後,再見分曉。”
“好。”
月色之下,一襲青衣乘風而去,恰如他乘風而來,了無痕跡。
邬家信神,可是她不信啊,她閉上眼笑笑。
她生來便不屬于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