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溫斂的手指被她壓着扣在扳機上, 槍口往上,抵住她胸口心髒。
這不是欲情故縱,更不是苦肉計。
路岐每一次迎接死亡時, 都像一團熊熊烈火,直到呼吸徹底停止的那一刻, 都不會燃盡。
“變态。”溫斂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她。
他手裏的那把激光槍正被路岐握着,握住了槍柄和他的手指。
這人平時的體溫很冷, 此刻卻燙得驚人, 讓溫斂想起幻象裏那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廢物”。
他濃密的眼睫不禁垂下來, 将漂亮的綠眸遮了一半。
其中好像有晦暗的光在起起伏伏。
“……我從一輛即将爆炸的車裏把梨花拽了出來。那個時候, 她旁邊沒有其他人。”
“我以為,她是逃跑時把自己困在了裏面。因為當時門是鎖的。”
“先生,那只是無機物随機生成的假象。”路岐打斷道,“是你救了小梨花,不存在方天月因為救小梨花而腦死亡的事實。”
“那你從她後頸裏取出來的裝置是什麽?”
“先生,一整個空間都是假的。現實世界, 方天月的後頸裏沒有這種裝置,她也不是什麽優秀勇敢的軍人。”
路岐的語氣就像一個俯視着棋盤的棋手,沒有棋手會為棋子倒下而動搖,她給人這樣的感覺。
“如果, 您是在為她在故事中的死亡而自責的話, 那就更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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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動物在誕生之初,都不知道‘死亡’。所以,在真正迎接死亡的前一秒,它們都是幸福的。”
“可方天月不是動物。”溫斂語氣徹底冷了, “人是會想象死亡的。她躺在床上,同意被植入裝置, 成為一個無意識的廢物的前十幾秒,你覺得她心裏在想什麽?”
“那也只是想象。”路岐的語氣很平靜,“人無法體驗死亡,也無法知道死亡,只是把死亡轉化為了自己想象出來的某種東西。”
所以,方天月死前的最後一秒在想什麽,有沒有為自己的決定後悔,不會再有人知道了。
就算溫斂自責,為她的死感到有責任,也無濟于事。
但起碼,作為軍人,她确實救贖了那個小女孩。
在這個虛構的故事裏。
“而我跟方天月又不同了。我死了還能活,活了又能死,你不覺得我很幸運嗎?”
路岐的拇指開始慢慢往下施加力氣,讓溫斂一點一點扣動扳機。
看來變态是真的興致勃勃享受着這種感覺。
溫斂眼中有沉沉的光,他并不期望她這種缺失了感情一樣的東西,能夠懂得方天月,懂得自己的感受。
拿槍崩了她,可能才是便宜了她。
“你是不是忘了,你死了,我醒來就又得被搞得渾身是傷。”他說。
“理論上,是這樣。但沒關系,我會早點過來替你治傷的。”
“不需要。”
溫斂說完,靜了十幾秒,有些沸騰的情緒稍稍平複了。
這個空間結束了,他要去下一個空間,最後,離開這個地方。
張越有沒有接受變性手術,方天月的脖子裏到底怎麽樣。
不需要路岐告訴他,他會自己知道一切。
也許是他沉默的時間太長,只穿了件上衣坐在她身上的姿勢又很羞恥。
路岐看他沒動,換了一種更暧昧的語氣:“怎麽了,先生?真的舍不得殺我嗎?再不殺我,我**可又要*了。”
唰。
溫斂舉槍抵住她的腦門,人渣唯獨這種時候說話算話,他感受着那股變化,目光寒得像要殺人。
路岐說:“動手啊憐憐。”
“不需要你催我,我會動手。我不會同情你。這一次不會,下一次也不會。”
這個無限而寂寥的空間裏,有幻象、有莫名其妙的主控AI,還有“虛構的故事”,但真正的活人,自始至終,其實只有溫斂和路岐。
“本來,要是在現實世界,你這種人一輩子都沒有資格和我有交集,更別說,這樣對我。”
最後那四個字被他咬得極輕,說完就快速扣下了扳機,激光貫穿路岐頭顱的前一秒,她語氣輕松地說:“那就一會兒見了,先生。”
世界陷入短暫的終止,這是第三次,溫斂醒來看到自己滿身的血已經習以為常,等路岐提着燈找來時,他已經注射完應急藥物,放下了醫療機。
人渣好像說了句“怎麽不等我來”,被他無視了,他什麽時候跟她說好過?
倒是路岐摸出一個東西遞到他眼前。
那是一個在黑暗中顯得過分發亮的水池。
一個巴掌大小,池水波光粼粼,怎麽晃蕩都不會溢出來,看起來很高級,但在聯邦也就是學前兒童的益智玩具級別。
“這什麽?”他擦了鼻下的血,手背上有血的飛痕,小水池上刻着“許願池”三個字。
“上校不知道嗎?”路岐說,“這是星網上賣得很火的一款許願道具。小梨花之前給你求的愛情簽,用的也是類似的東西。”
就算如今的科技已經發展到能随意探索任何星球,人們還是格外喜歡寄希望于玄學。
但在這麽一個堆滿了“科技”二字的許願道具上,又能謀求到什麽?溫斂覺得很滑稽。
“我知道,我問你這是哪來的?”
“通關空間的獎勵道具。就跟那張床一樣。”她指了指身後的床,把許願池攤抓在手裏掂了掂,“反正時間還早,趁它還有電,要不要我們随便玩玩?”
那面光幕已經開始自動加載下一個模拟空間,距離開啓還有兩個小時。
确實無事可做。
溫斂想,第一次是床,第二次是那套惡心的玩偶服,第三次如果只是這種小玩具,反倒正好,人渣總不能用這種東西*他。
“哦,這要怎麽玩?”
玩法很複古,把想許願的事寫在紙上丢進去即可,許願池會自動吐簽子出來。
——這本來就是一個科技感拉滿的道具,要是玩法再不玄學一點,只會讓人懷疑到底有沒有效果。
但溫斂也不信。
随便玩玩倒是無所謂。
他往後靠在牆上,鎮靜劑已經漸漸起了作用,他沖路岐懶懶地擡擡手指,一小條白紙和筆被她放進他手裏,她那裏還有一份,自己根本沒寫,先開口問:“您打算許什麽願?”
“希望時光倒流吧,讓我軍銜畢業考核那天因為發燒沒發揮好的成績變成S。”
溫斂純粹想到什麽說什麽,其實也沒有多大執念。
只是他整個學生生涯都是一路S過去的,結果最後看到個不一樣的字母,誰都會心情不好。
路岐卻道:“原來不是希望我趕緊死啊。”
“我自己能做到的事為什麽要許願?”溫斂拿筆的手一頓,諷刺地說。
“那結果,您那一科得了什麽成績?”路岐道。
他大概沒想到這人會追問這個話題,掀起眼皮看她一眼:“A。”
“聽起來跟S差別不大。”
“差遠了,你懂什麽。”他手指力氣不太穩,寫得就很慢,一邊寫一邊頭也不擡地問,“不過你問這個幹嘛?關心我?”
是譏诮含笑的口吻,畢竟路岐除了*溫斂的時候,還從沒對他展露過多餘的興趣。雖然他也不稀罕。
路岐說:“您覺得是,那就是。您覺得不是,就不是。”
溫斂:“……你還能說點更人渣的話嗎。”
路岐不說話,溫斂撇開視線不想看她。他們現在的這段對話,莫名其妙的有點近似于閑聊。
但他沒把路岐當作是朋友,甚至連熟人都算不上。
像是看穿他的想法,路岐問:“那您當我是什麽?”
溫斂:“一具屍體。”
“那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呢。您喜歡被屍體……”
“閉嘴。”
之後寫完了願望,溫斂便把紙條一團,往許願池裏丢,不出三秒,一條電子簽就冒出來,閃閃亮亮的像玻璃材質的水晶,挂在衣服上當個裝飾倒是好看。
“你不寫?”他看路岐的筆就沒動過。
路岐道:“我應該說過,我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先生。所以,仔細想想,倒沒什麽可寫的。”
“怎麽沒有。”溫斂轉悠着電子簽揶揄:“你可以許願讓自己恢複記憶。”
“有道理。”她摸着下巴說,“我就許願讓它再讓我許三個願望吧。”
雖然這麽說着,但她也還是沒有動筆。
溫斂道:“你不會沒上過學,所以根本不會寫字吧?”
路岐道:“也有可能。先生要教教我嗎?”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麽叫“也有可能”。
她不說實話,他也懶得追問,跟她不一樣,他沒什麽探究別人過去的興趣。
結果到最後,路岐也沒有在紙上寫下任何東西,連“逃出這裏”這樣顯而易見的願望都沒有。
反而是看他手裏的電子簽晶瑩剔透的很好看,湊過來抓住他微涼的手指細細地觀察。
但溫斂才剛從她身上下來沒一會兒,就算沒了易感期,身體也還敏感得要命,被她随便一碰,四肢就忍不住發軟顫抖。
他把手從她掌中抽回來,眯起眼睛警告:“路岐,我是主動讓你*了一次,但沒準你動手動腳。那個只是賭注。”
意思是,他們之間的關系不會因此産生任何變化。
路岐道:“那以後每天都跟我打賭吧。”
“……你做夢。”
之後溫斂去床上躺了一會,路岐罕見的沒過來,也沒霸占那張床。
他微微睜開一只眼睛,看着坐在他床邊拿着電子簽把玩的Alpha,最終又閉上眼,什麽也沒說。
兩個小時很快過去,光幕上的畫面開始有了變化。
溫斂撐了下床沿想起身,四肢還有些不聽使喚,路岐沖他伸手,他短暫地停頓,別開臉,慢慢站了起來。
先前的張越和方天月都是那四個同事裏的成員之一,剩下最後兩
個,不出意外也是了。
[人物模拟場景:書星鹿]
書星鹿。
當時在淋浴室的大廳裏,那四人組中,有一個男生一直沒說過話,倒讓路岐有點印象。
照片上的金發酷哥單眼皮、薄唇,唇上打着兩顆張揚的唇釘,鼻尖帶着一條小小的傷疤。
不良和厭世要素拉滿的一張臉呈現在過亮的打光燈下,兇神惡煞得能吓哭隔壁小孩,這其實不像軍人的證件照,更像囚犯穿着黑白囚服被逼着擺拍。
“您的同事倒是一個比一個有個性。”路岐這話也不知是褒是貶。
溫斂道:“他本來也當不了我同事。”
“哦?”
“你見到他的人就知道了。”
正好,光幕上出現了即将傳送的文字,只是這次的任務倒在路岐的意料之外。
[陪伴書星鹿,幫助他作為首席畢業]
[你最知道怎麽做這種事了,對吧?]
路岐面色如常,看着文字漸漸消失。
傳送AI開始啓動,趁還沒被傳走,她問:“先生,你剛才說,你畢業考核失誤,那你最後是作為首席畢業的嗎?”
另一邊的溫斂不明所以:“是。怎麽?”
“哦。”她說,“原來如此。”
和路岐預想的差不多,睜開眼,不是熟悉的北因特區的街景,而是寬闊的教室走廊。溫斂人不在。
已經是黃昏時刻,遠處有下課鈴在咚咚咚地響,一排又一排的金屬大門從她身邊延伸到盡頭,每一扇都關得嚴嚴實實。除了,她後方的那一扇。
從那個方向,傳來了濃厚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路岐瞥了眼自己胸口挂着的學生ID卡。
“路岐。編號0170。五年E組。”
上面甚至還有證件照。
她走進了那扇門,先瞥到窗戶外漏進來的暖陽,然後才聽到一道微弱的嗚咽聲。
教室角落裏,金發的男生跪在地上,體育服被他一只手毫無章法地扯得皺皺巴巴,松軟的頭發下,後頸鼓起來一團,細長的脖頸到臉頰被欲情蒸得粉紅粉紅。
易感期的Alpha?
不像,但他身周又的确只有Alpha的信息素。
路岐靜靜看了一會,直到男生發現她。
他的眼神一瞬間變得驚恐,想張嘴說話但只能發出嗚啊的綿軟聲音,津液順着嘴唇滴下來,衣服胸口濕了一片,這比溫斂易感期的時候都還要嚴重。
“你叫書星鹿?”
路岐上前,她每走近一步,男生就往後退,但後面就是牆,他退無可退,想兇又兇不出來,眼神恐慌得像只炸毛小動物。
好不容易等路岐到了他身前,他才勉勉強強咽了唾沫,吐出一句極度沙啞,甚至含着哭腔的話:“求、求求你,別……”
不遠處的地上躺着一支注射型的抑制劑,估計是剛才被男生太過激烈的動作打飛出去的。
路岐過去撿起來,男生的眼神變得更加畏懼,她低頭打量着針管,是一種對他毫無興趣的口吻:“放心,我剛*完,暫時還沒有再來一發的想法。”
書星鹿不知道該說什麽,他也沒想到下課這麽久了會突然進來一個人,他不認識她,只記得,這個女Alpha是隔壁班的人。
雖然她是這麽說,但他腦子裏還是一瞬間想了很多最壞的情況。
路岐就看着眼前的酷哥眼睛裏突然蒙上洶湧的水光,視死如歸一樣,抓住衣服領口往下扯,寬大的體育服彈性很好,他把領口一直拉到露出整個胸膛和腰腹,雪白的皮膚像被蒸熟的蝦一樣粉紅。
如果他是Omega,這在Alpha眼裏無疑是一種明晃晃的勾引。
“不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求你……”他鼻音很重,怯怯地說,“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Alpha就算被睡也不會出太大問題。他祈求着眼前的Alpha會心軟,或者,是個會替他保守秘密的人。
可女人只是盯着他,面無表情的臉看起來陷入思考,有些可怕。他忍耐着燥熱,不安地等待,終于,等到她沖自己伸出了手。
他怕得立刻閉上眼睛,然後就感覺後頸被人握住,有短暫的,螞蟻咬一樣的觸感,他再戰戰兢兢睜開眼,發現女人手裏的抑制劑注射器空了,她笑着對他說:“替你保守秘密,可以。但,有條件。”
“什麽……?”
難道睡他一次還不夠,她還想得寸進尺一直睡他嗎?那……也有點……
但,要拒絕嗎?還是,保險起見幹脆答應她?
他在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着,手就被女人抓過去,像看不見他的手上全是灰塵和液體,她握着他的手說:“和我做好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