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像在冬日大雪裏, 幾千萬塊白色的碎片在周圍洋洋灑灑,将整個空間照得發白透亮,也将二人的陰影拉得斜長。

等碎片落回地面, 周遭就再次被無垠的漆黑籠罩了。

“你看。”路岐在說。

溫斂從她肩膀上擡頭,看見黑暗的空間裏, 一副畫面逐漸呈現在他眼前。

“你說,你是L博士……?”

“沒錯, 我的名字叫L。從今天起, 就是你暫時的負責人了。請多指教。”

某人插着白大褂的口袋, 蹲下身, 沖少年時期的書星鹿微笑着。

下一秒,畫面變成了二人坐在診斷室裏。

“博士,我的數據,很不正常嗎?”

“是呢。肌肉反應、體質、血氧、精神力、握力……什麽都比平均數值差了一大截。哦,我是說,和Alpha的平均數值。”

“對不起, 都怪我沒用……”

“不,這不是你的錯。絕對不是。”

某人看着星腦上的各項數值報告,嘆氣。

“但這樣下去,不會有家庭願意接納你。很遺憾, 但這就是現在這個社會的普遍認知。人們大多可以接受一個無能的Omega, 但不會接受一個同樣無能的Alpha。”

“如果,你未來不想再過上和之前一樣的生活,那就只能接受治療了。”

“治療?”

“我目前有兩種方案。”

某人說。

“一,接受變性手術, 我可以讓你變成Omega。腺體、生育功能、易感期、身體各項指标,每一項都能和正常Omega一模一樣……”

“不, 我不想。博士。”書星鹿的語氣突然慌亂起來,“我不要……”

“原因呢?”

“那個人……那個把我關在房間裏的人,他說了好多次,說我要是Omega就好了。我……我不想……”

某人看着少年畏懼怯懦的神色,點頭道:“那就接受我的第二種方案吧。”

“第二種方案?”

“參與我目前正在進行的實驗。作為酬勞,我可以讓你将來過上比首都80%的公民都要優越的生活,不用再為身體的問題處處受限。”

少年雖然還很懵懂,但他潛意識裏明白,這樣好的酬勞和條件,這場實驗,一定不是那麽輕易的東西。

他顫聲問:“博士……您這麽厲害,為什麽就不能修複我的器官呢?”

某人:“很遺憾,你的器官已經徹底壞死,沒有修複的可能。正因為器官壞死,所以你的Alpha激素低下,同時也導致了各項數值的低下。”

“我能做的,只有移植人造器官。但人造器官對人體的要求更高,你目前的激素水平和身體數值都不達标。”

“總而言之,不管是移植,還是調整激素,都需要你同意參與我的這場實驗。”

博士說得這麽斬釘截鐵,少年不禁陷入一陣焦躁和無措。

因為,他既不想做Omega,也不想參加這場實驗。

可就像博士所說的,維持現狀的後果就是,将來一定會十分不便。

他抱着最後一點希望,想向她尋求第三種可能的方案。

“博士,我……”

“福祉中心的确是慈善機構。”某人打斷他說,“但你要知道,我并不是。”

最終,少年無可奈何地同意了參加這場實驗。

他知道,就算他不答應,博士也會讓強行讓他答應。

因為,他已經別無選擇。

他開始了在手術臺上,上上下下的日子。

“本周的10ml激素抽取完畢。你感覺怎麽樣?”

“……很痛,博士。”

“這是正常的。抽取激素的同時,也在進行恢複激素的投藥,到後期,你的激素增長會超過我的抽取計量。”

同樣,又是下手術臺的一天,因為被助手觸碰而突發易感期的少年倒在地上,全身潮紅,大口大口喘息。

“……博士,這是,怎麽回事?”他抖着聲音詢問。

某人看着他,那張臉平靜得近乎冷酷。

“書星鹿,你要知道,實驗失敗,也是常有的事。”

少年的體質從那以後就出現了不可逆的異常,并且沒有治療的手段。

可怕的是,他不知道這是真的失敗了,還是博士其實本來就打算這樣做。

她隐瞞了他什麽,也說不定。

少年躺在手術臺上時,渾身插滿管子,像一個容器一樣被注射再被提取。

等下了手術臺,又被整日整日的易感期折磨。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最終,他祈求博士,他不想參與實驗了,他後悔了。

博士沒有答應。

少年流下眼淚,他知道,自己的人生結束了。

再也回不去了。

“——唰”

組成畫面的光屑在頃刻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光幕。

光幕像往常一樣顯出文字。

[任務完成獎勵:測謊儀]

一個手機大小的機器憑空滾落到路岐腳邊,她沒有去撿,目光動也不動地凝着光幕。

“不是要兩個任務同時完成才算通過嗎?”

此前,她沒想過要和這東西對話。

溫斂形容它是這個空間的主控AI,但到底是不是,二人其實都不清楚。

但“它”在書星鹿這個空間開始時,發布的任務不像之前那樣只是冷冰冰的指示,更類似于一種富有感情的話語。

從這一點來說,路岐猜測它有某種自我意識,是對的。

那應該也能回答自己的問題吧?

她等待着,不知過去多久,那面靜如止水的光幕閃了閃。

[……]

[我從沒說過,要兩個一起完成]

背上的溫斂頓了下,大概也沒想到這東西會回話。

路岐笑道:“哦?”

[我從沒說過,要兩個一起完成]

光幕只是重複。

“它說的,大概是對的。”

溫斂道。

“張越的空間,我的任務要接受他的愛意,但最後跟你的那段直播,我和他其實算是分手了。那任務到底算不算完成,很難說。”

而方天月的空間,路岐最後摘除了方天月後頸的裝置。

雖然讓她從裝置那裏逃離了被控制的命運,但她的意識也死了。

這樣算不算是“保護”,其實也很模糊不清。

再到現在這個空間,路岐的任務很明顯,失敗了。

“但溫斂的任務完成了,所以這個空間其實是成功了。”路岐道。

這或許還是溫斂第一次聽見她正兒八經叫自己的全名。

以往的代稱不是“Omega”就是一些別的有的沒的,他難免掀起眼皮多看了她幾眼。

路岐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但不想理他。

“回答我的問題。”

[…]

[原來,你還沒有發現這件事啊]

[你是抱着必定失敗的想法,違背了我的任務嗎?]

[為什麽呢?]

路岐冷道:“我怎麽知道。”

[不,你知道]

路岐:“……”

光幕沒有理會她的沉默,輸入完最後一句話後,消失在漆黑之中。

寂靜将二人包裹。

算算時間,書星鹿的空間比前兩個空間跨度都要長,現在再一回到這裏,倒是讓人覺得久違的陌生。

“你可以放我下來了。”

也許是看路岐一直沒動,溫斂湊過來在她耳邊道。

那聲音近在咫尺,溫熱的吐息輕輕灑在半邊耳廓上。

路岐瞥了他一眼,把他放下去。

作為獎勵的儀器還躺在地上,溫斂伸手把它撿起來,看樣式,是現實世界裏也沒見過的東西。

他擺弄着,狀似随口一提:“剛才書星鹿的那個幻象,跟我們在福祉中心的看見的實驗報告,好像沒差。”

路岐道:“是。但幻象和空間裏的故事,都是虛構的。”

她這次倒沒有在後面加上“先生”二字,語氣也比平時冷硬,于是,就沒有了那種禮貌又疏離的感覺。

這麽形容也許不太準确,但的确顯得“随便”了一點。

“哔哔哔”

溫斂手上的測謊儀閃爍起紅光,伴随着刺耳的錯誤音效。

他頓了一下,然後,從嘴角拉出一個絢爛的笑,對她道。

“測謊儀說,你這句話在撒謊。路岐。”

她挑眉,沒答話。

如果不是測謊儀在叫,的确很難從她這張臉找出一點說謊的痕跡。

畢竟,人渣就算謊言被揭穿,也不會感到窘迫。

“不過,我本來也知道你說的是假話。”

溫斂摁了重置按鈕,把測謊儀複原,想再開口說點什麽時,路岐忽然走過來,伸手摸了他的後腰。

這個姿

勢要兩個人貼得近,很類似于擁抱。

溫斂下意識抓住她的肩膀,唇際一抿,接着,腰後的激光槍就被路岐拿走,強行塞進了他手裏。

“先生,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心情看起來很好。但,我沒功夫跟你閑聊。”

她的語氣很不客氣。

“殺了我以後才能拿到下一個空間的道具,你不會不知道吧。”

溫斂當然知道。

“那就動手。”

她幫他上了膛,抓住他的手抵住自己的胸口,這時就笑起來,又有了點之前那種彬彬有禮又虛僞的感覺。

溫斂沒動:“書星鹿的事,是真實發生過的。但我還不知道我家和L博士有牽扯。”

“所以呢?”

“沒什麽,他恨我也是應該的。至于別的,只能等出去以後再說了。”

路岐不置可否:“那就趕緊殺了我。”

她看着他,眼神好像在問“你不會下不了手吧?”

往常,溫斂必然會被她的這種目光激怒,氣得直接朝她腦門開槍。

可現在,他顯得無動于衷,像在思考着什麽。

“路岐,最後問你一個問題。”

“我沒興趣回答你,開……”

“你為什麽要違反任務?空間說了,你知道為什麽。”

路岐壓住他的手指,扣下了扳機,在溫斂來不及反應的剎那間,路岐的心髒被一槍命中。

鮮血濺出來,溫斂的眉間被染得血紅。

路岐在死亡之際,總會說點什麽跟他道別,目的是為了惹怒他。

但這次卻一言不發,只是冷着目光,看着他,直到——

時間回溯。

溫斂猛地睜開眼,渾身劇痛,意識有些還沒能切換過來的。

但算起來,這都第八次了。他精神上習慣了,可惜疼痛很難免疫。

眼睫上還墜着血珠,鼻下也有,溫斂懶得擦了,伸手先去摸醫療機,這時,有人走到了他面前。

手裏的醫療機被奪走,路岐蹲下來,一邊操作一邊說:“因為我也想看看任務失敗後,空間到底會變成什麽樣。先生,我畢竟是個興趣使然的人。”

溫斂沒想到她這次來得這麽快。

“那……”

“哔哔哔”

不遠處的測謊儀發出尖銳的錯誤音。

他不由擡眼,和路岐對視,從她毫無波瀾的雙瞳裏,其實看不出什麽,但,測謊儀多半是針對……

路岐站了起來,溫斂一把抓住她的衣角。

“疼。”

迎着她低頭看過來的視線,溫斂擰眉,語氣有點不滿:“你把我的醫療機拿走了,是想讓我死嗎。”

路岐把醫療機丢還給他,又要走,溫斂猜她說不準是想去踩爆那個叫個不停的機器,抓住她衣袖的指尖注入了力量。

“你是在心虛嗎?路岐。”

“哦?心虛?”她這下回頭了,嗓音在冷笑。

“因為你不想讓我知道,你最後那麽做的原因。”

“我已經回答過這個問題了,先生。”

“因為你是爛人?那是給我打的預防針?”

她這次沒答話,遠處的測謊儀當然也沒有動靜。

唯獨俯視他的那雙眼睛,始終看不出任何情緒。

溫斂含着點促狹,沖她說:“好疼。”

“醫療機就在你腳邊,我沒看錯的話。還是說,先生,你痛到連眼睛都瞎了?”路岐是無所謂的語氣。

他道:“我動不了,也沒力氣。”

“是嗎?我看你抓我的衣服,抓得倒是挺用力的。”

溫斂其實真挺痛的。

但他松手,那測謊儀估計就得報廢了。

“是有點痛到看不清東西了。”他道。

“哔哔哔”

測謊儀閃着紅光開始叫。

但這種程度的謊言,只能說不痛不癢,溫斂很坦然,挑釁似的,意思是:我說的就是假話,又怎麽樣?

路岐也不知想到什麽,最終打開他的手,蹲下來拿起醫療機,娴熟而飛快地輸入一串指令,然後道:“手,伸出來。”

溫斂伸出胳膊,眼睫微微擡起來望着路岐,但她低着頭,是一副懶得理他的模樣。

“空間給的道具,你不能弄壞它。”他道。

“開玩笑,怎麽會呢。”

…你最好是。

等藥物全部注射完畢,路岐走過去,撿起測謊儀,摁了下,又走回來,遞到他嘴邊說:“你喜歡被我*嗎?”

鎮靜劑漸漸起作用了。

溫斂正有點犯困,甫一聽見這句話,又看見她手裏拿的東西,就知道她想幹什麽。

他脆生生地答:“不喜歡。”

測謊儀沒動靜。

路岐:“……”

“看來這東西從一開始就是壞的,先生。”

“你真會給自己找借口,我都佩服你了,路岐。”

可惜,這種程度的揶揄連讓人渣變臉色都做不到,她再次問道:“那你每次被我*得爽嗎?”

溫斂一頓,眯起眼,不答話了。

大概是覺得報複了他,路岐扯起嘴角,饒有興致道:“說啊,先生,回答我的問題。假話也沒關系。”

“…去死。”

他耳尖發紅,翻了個白眼,覺得爛人不愧是爛人。再為他心軟,惡劣的性格也不會改變。

“所以你不好奇,我的任務到底是什麽嗎?”

路岐道:“沒興趣。”

“說出來,我怕你會很難堪。”而且絕不會承認。

路岐淡淡:“是嗎,那我就更不想知道了。”

她把醫療機往旁一扔,似乎是想在下一個空間加載完畢之前,去床上躺會。

溫斂沒攔她,身後的空氣就這麽唐突地靜了幾秒,接着,路岐聽見他有些發悶的聲音傳來:“看在你救了我,還幫我拿了第一的份上,我原諒你在我身上做手腳的事了。”

路岐沒回頭:“我從來沒說過要你原諒,先生。你真看得起你自己啊。”

毫不留情的語氣,帶着嘲諷。

但溫斂罕見的沒有為此生氣。

“是嗎,但人都得償還自己的錯事,從現在開始,你給我将功補過也來得及。”

他雖然這麽說,但路岐根本沒有道歉的意思,更不會感到任何愧疚,停下腳步,回頭,只是想看看他還能說出點什麽來。

就聽溫斂說:“我想去床上休息。”

要求還挺多。

路岐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故意用着一種十分暧昧又戲谑的口吻:“哦,您是想讓我抱您上去睡嗎?”

誰知溫斂翹起嘴角,慢條斯理的:“可以。”

“……”路岐道:“很遺憾,我不想。我只要能*你就行了,你的死活,我并不是很在意。”

“哔哔哔!”

測謊儀開始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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