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女人的聲音在耳邊, 溫暖喑啞,吹得溫斂耳尖有點癢。

但除此之外,只有冰冷的雨水透過防水的尼龍布料, 滲透進他的衣服裏,浸濕得溫斂渾身都有些發寒。

“你……”在搞什麽?

他想說, 嘴唇動了動,沒法擠出聲音。

于是, 女人将他再次抱緊, 擁到懷中, 屬于她的信息素一個勁撲面襲來, 強烈、侵占,溫斂感官發麻,後頸傳來異樣的感覺,讓他有些反胃想吐。

“我想了很久,從進這個空間時其實就在想了。”路岐這時才開口道,“溫斂, 你對我來說,大概是不一樣的。”

這形似告白一樣的話,來得可以說是毫無鋪墊。

溫斂半掩的眼睫微微滞了下,餘光透過肩頭, 看向女人的側臉。

不是平常那種冷硬或含笑的弧度, 是柔和的、平緩的,那只放在他後腰的手慢慢往上移,按住他的背脊。

“我這輩子見過很多人。利用我的、被我利用的,想殺我的、被我殺的。所有人, 都是利益漩渦裏互相纏鬥的船只……我心裏不存在第二類人。”

“所以,我才更加不明白該怎麽對你, 怎麽做,才是妥當的。”

女人沉沉吸了口氣,那有些冷感的嗓音裏,沒有一點冰冷的餘味。

“所以,你的意思是?”溫斂的眩暈感漸漸消失了。

“我不知道。”路岐抱住他的身體,有點像一個無助的孩子,“我……我只知道,我不想讓你死是真的。”

“所以,溫斂,和我走吧,不要再做這個任務了。”她道,“剩下的,都交給我。”

這是一番多麽感人肺腑的情話,尤其,這些話還是從路岐嘴裏吐出來的。

從那個性格惡劣、冷漠無情,向來只會用微笑掩蓋的一切的路岐嘴裏。

比起從一開始就關切你、愛慕你的人,這種平時絕不會在乎你的人,突然對你展露的關心,其實更讓人難以自持。

溫斂也以為自己會有點什麽反應。

但意外的是,他在路岐的臂彎裏,感受着她胸腔內鼓動個不停的心跳,心中冷漠而毫無波瀾,盯着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着,覺得她的嘴只是機械地在動。

所以,當路岐低下頭,想要吻他時,溫斂張嘴,咬了她的下颌。

他嘗到了嘴唇帶進來的血腥味,屬于人的味道。

“溫斂。”女人叫了他的名字,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被咬了一口,“你是在拒絕我嗎?”

溫斂舔了舔唇下的血。

“我在想,你在玩什麽。”

他的毫無動容是顯而易見的,但路岐沒有像往常那樣強硬地對他,也沒有笑着揶揄回來。

只是搖頭,慢慢擦了他嘴唇下的血,聲音暗暗的,像一條細而綿長的小溪。

“我剛才說的事,你可以好好想想。沒有什麽東西值得讓你被困在這種四角天地裏,被非人一樣地監視。溫斂。”

他看着她,沒吭聲,或許是沒有力氣,或許是有在考慮她說的這些話。

路岐站了起來,雨水從鬥篷雨衣上傾斜而下,就像踏雨而來時一樣,她又再次伴随着濕陰陰的風,離開了。

“叮咚”

報時AI悠悠地響着,到晚上11點了。

溫斂看了眼自己的衣袍,幾乎濕了一半,這種寬大的衣服裏,溫斂除了必須得穿的,別的都沒穿。

偏偏複古的袍子制作得薄,屬于路岐身上的水汽,早就染濕了他的胸腹和手臂。

他去摸兜裏的紙條,果然,也濕透,字跡都變得有些模糊。

路岐剛才進來,溫斂藏起了這張紙條。

因為她說的話,給他異常的感覺。

後面的話,就越來越奇怪。

路岐那種人,不可能讓他主動放棄任務,更不可能讓100%的概率變成50%。

所以才奇怪。

而且,溫斂從沒覺得路岐會對自己表示任何好意,也就沒有想過,自己如果真的遇到那一天,應該做出什麽反應。

其實現在也不知道。

但肯定不會是剛才那樣。

在她懷裏,聽着她那些情深之詞,覺得惡心。

自己該不會潛意識裏有點特殊癖好,就喜歡被人粗暴地對待吧?

溫斂自己想完都翹起嘴角,覺得荒謬。

把紙條随手往桌上一扔,等它自然晾幹,他解開腰帶,衣袍就順着肩膀全部滑落到地上。

AI說:“到該睡覺的時間了,這是少将設定好的時間。”

“全身濕漉漉的我怎麽睡?”

溫斂沒理它,進浴室沖了個澡,出來時,開始有些犯困。

本來想去拿件衣服穿上再睡,但不容拒絕的眩暈感讓溫斂懶得理那麽多了。

算了,反正又沒人會來。

他濕着頭發,窩進被子裏,閉上眼。

溫斂難得做了場夢。

夢見大火,慘叫,男人悲痛欲絕的吼聲,還有女人和小孩子哭泣的聲音。

所以醒來時,他心情就不怎麽好。

窗外大亮,雨已經停了,有鳥雀在枝頭喝着清晨露水叽叽喳喳。

送早餐來的傭人敲響了溫斂的房門,他今天是起晚了,昨天也睡得晚。

溫斂覺得自己要是再在這空間裏被多關幾天,出去了恐怕得複健半年才能恢複成以前的狀态。

“進來。”他揉着眼睛,懶洋洋地坐起來。

“先生,今天早餐是培根黃油吐司,還有……呀!”女傭差點沒抓住餐車,一只手捂住眼睛,面紅耳赤,“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看先生的……”

溫斂是沒穿衣服就睡了,但上半身也沒什麽關系。

“你把眼睛遮了還怎麽推餐車?”他好笑道,“去櫃子裏……”

“先生,早上好。”

有人道。

女傭不是一個人上來的,她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路岐今天來得很早,其實不是早,這才是她正常的通勤時間。

跟着傭人走進房間,看見青年削痩的上半身被窗簾後的陽光照得瑩白,單邊鏡後的眼睛有一瞬間微微彎了起來。

因為有傭人在,所以她什麽都沒說,掃了眼就挪開目光。

溫斂把被子拉上來擋住自己,微擰的眉在無聲地警告:不準看。

也不想想剛才是誰面對驚慌失措的傭人,還一臉無所謂的态度。

“路醫生要是提前打個電話,廚房就把您的早餐也一起準備了。”女傭說。

路岐道:“沒事,我不餓。你去忙吧。”

她待人彬彬有禮,說話又溫和,才來了沒三四天,已經和別墅裏的傭人們打成一片。

餐車和女傭一起麻溜地離開,女傭還在嘿嘿地發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麽,反正她忘記給溫斂拿新的衣服了。

門“砰”的一關,路岐轉身,看見靠在床頭的溫斂因為剛睡醒,頭發微微翹起,眼神卻很清醒。

“你幫我拿下衣服。”他說,盡管是平靜的語調,但貴族少爺講這種話,果然還是天生就帶着點命令的口吻。

路岐沒動:“少爺,我是醫生,不是管家。上半身而已,您也該起床自己走兩步。”

現在的路岐,哪裏還有半點昨晚溫柔的影子。

溫斂心想,我又不是只光着上半身。他不想路岐一會兒靠過來發現他基本什麽都沒穿,幹脆直接強硬地開條件:

“給你報酬。三萬夠不夠?五萬?”

但溫斂其實低估了自己那些有意思的反應,在人渣Alpha心裏的位置,反正比錢重要得多。

她走了過來,溫斂把下颌都埋進柔軟的被子裏,一雙綠眸有些兇地擡起來望着她:“……你要是敢掀我被子,我今天一整天都不會原諒你。”

“才一整天嗎?”

“嫌少?那我可以給你多加幾天。”

路岐不置可否,彎了腰,溫斂眯起眼把被子捂得更緊,誰知,她沒有掀開,而是伸手進了被子裏。

溫斂感覺到她手掌冰冷的溫度,身體都顫了下。

“路岐!你……!”

“嗯?”

“你停下,不……不準…”

“為什麽?早上這個時間倒是正好,原來Omega也會晨*啊。”

溫斂聽她若無其事吐出那兩個字,一張臉紅得想殺了她,閉上眼咬了唇,修長的手指攥緊了被子,嘴裏低低罵着她流氓要她停,身體的反應倒是很表裏如一。

“這是治療,先生。”

“你……你先把你大早上就想着這種事的腦子治治……”

路岐無聲地哈哈笑了兩聲,俯下身湊近了他。

那距離很近,近到溫斂仰起下巴就能嗅到淡淡的清晨露水的味道,快要被欲情包裹淹沒的腦子裏,還有一點清醒的意識。

“不一樣……”他自言自語。

“什麽不一樣,先生?”

“路、路岐……你這個爛人……”

她無緣無故湊過來肯定不是為了能更方便跟他說話,溫斂最開始還有力氣抓着被子,這下徹底抓不住了。

路岐一只手在忙,一只手替他抓住了被角。

“夫人,現在是例行的身體檢查時間,讓我看看好不好?”

好個屁好。

溫斂手指掩在唇邊一個勁喘氣,搖頭的弧度當然被路岐無視了。

他的手臂被抓住,壓在枕頭邊上,路岐覆上來,将他身上的被子掀開了一點,好以整暇地從狹窄的角度欣賞。

Omega白的皮膚早就染上淡淡的緋紅,胸膛在上下起伏着。

“別……別看了……路岐……”他軟着發抖的聲音,“爛人,哪有醫生檢查身體是這樣的……”

“誰讓夫人喜歡呢,我不介意做點沒有效率的事。”

“我……我才不……!”

最後那個字沒說完,溫斂脖頸向後,弓出了天鵝一樣優美的弧度,喉結上都是細細的汗水。

那一瞬間,他的手似乎想要在空氣中抓住什麽,也許是被角,也許只是本能,他最後抓住了路岐的手。

他的指尖緊緊摳住她的手掌,陷入她的皮膚,霧蒙蒙的眼睛在恍惚間轉過來瞥見了她,沒有松開。

反而更用力抓緊了她。

他似乎陷入了一種短暫的,沒有安全感的狀态,雖然多半是大腦多巴胺分泌過後引起的。

路岐沒動,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手,身體往他那個方向傾了傾。

看着Omega張嘴喘息,嘴唇紅得像被人咬過,可能是他剛才自己咬的。

就這樣過了一會,溫斂緩過來了些,望着頭頂天花板的吊燈,嗓音微微沙啞。

“怎麽……不甩開我?”他說,“舍不得我主動抓你的手?”

路岐面無表情:“醫生也需要照顧患者的心情。”

“你真要照顧我,就別一來就……”

“那等你起床了就可以了?”

溫斂狹長的眼尾有一瞬間的不滿,他偏過頭道:“變态醫生,反正就是想對我做這種事……”

路岐也沒否認,她其實可以客觀地承認,溫斂是漂亮的。變得臉紅、眼睛紅的時候尤其。

“你想穿哪件衣服?”她問。

“不是不當管家嗎?”

“醫生也可以在檢查後給不方便行動的患者一些便利。”

“……”

她真是怎麽都找得出理由來,溫斂不悅,長腿伸出被子,往她膝蓋上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

“比起穿衣服,我更想先洗澡。”

“哦,要我幫您嗎?”

“你拿着衣服在浴室門口恭敬地等着。”

溫斂本來不餓,被爛人這麽一折騰完,沒餓也徹底餓了。

他沖了個澡出來,早餐已經有點涼了,路岐說好的衣服就随便擱在門口的椅子上,溫斂套上,一邊系腰帶,一邊在桌前坐下。

路岐在低頭看什麽,溫斂一看,是昨晚自己寫的那張紙條。

雖然幹了,但因為泡了水,變得有些皺皺巴巴。

“警察署?”她道。

“我認識幾個高層的警官,你想想辦法,說不定能準你走個後門查他們的終端。”

路岐收了紙條,溫斂在對面執起刀叉,準備開始享用他遲來的早餐。

路岐每天來上班也只是混個時間,給賀沉川做做樣子,所以無所事事起來就開始聊天。

“好吃嗎?”

“不給你吃。”他顯然還在記恨剛才的事。

雖然她也不想吃。

路岐不講話了,端起杯子品了口茶,就聽溫斂忽然開口道:

“你還記得昨晚的事嗎?”

她道:“昨晚的事太多了,您指的具體是哪一件?”

“你返回來以後,跟我說的那些。”

路岐摸了摸下巴,那裏已經沒有傷口,也不知道是用藥後痊愈了,還是別的什麽。

“哦,然後呢?”

她十分模棱兩可地說着,看不出對昨晚的事到底是知情還是不知情。

因為他咬出了血,起碼可以排除皮膚下面是機械電纜的可能。

那要麽就是人格分裂,精神障礙那一類的……

溫斂原本這麽覺得,要不然就是路岐又在玩什麽他不知道的戲碼。

跟她兜兜繞繞很累,溫斂幹脆轉着叉子直接說了:“你昨晚說,找到了百分百能完成任務的辦法,所以要帶我出去的事,記得嗎?”

路岐點頭。

“不過睡一覺起來以後就反悔了。世上很難有百分之百的事呀先生。”

溫斂猜到她會這麽回答,就是不知道說自己記得,是真的,還是裝的。

“既然記得這麽清楚,那你應該也記得你抱了我,還想親我的事吧?”

溫斂扯起嘴角,他有的是

辦法讓她跟自己說實話。

“難道路醫生你睡一覺起來,連這也反悔了?還是說,你其實根本不知道昨晚還有這麽一出?”

叉子插穿了薄薄的火腿,在白瓷盤子上劃出一點清脆而刺耳的聲音。

“怎麽會。”路岐面不改色,“只是昨晚是想着,雖然睡了您很多次,但親您,倒是很久沒有過了。”

所以才一時興起?

“好。”溫斂基本沒吃什麽,将杯子裏的紅茶喝完,放下叉子對她道,“那我現在讓你補回來吧。”

他戲谑地,又像是挑釁。

“你不會又要開始反悔了吧?”

兩個人是相對地坐在餐桌前的,所以對方的表情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路岐嘴角的笑意稍稍從她臉上消失,她淡淡地道:“你就這麽想被我抱、被我親?春天到了,所以這麽熱情?”

“如果我說是呢?”

路岐沒吭聲,或許是沒想到溫斂的反應不是生氣罵人,而是這樣。

“路岐,一個Omega都這樣對你說了,作為Alpha,你要是拒絕,我只能懷疑是你那方面不……”

他笑吟吟的,嘴裏的“行”字沒說完,路岐站起來,走到了他面前,拉開椅子坐下。

這次,二人就是相鄰而坐了。

“切爾斯的貧民這輩子還沒被高貴漂亮的Omega投懷送抱過,請吧。”她往自己懷裏示意了一下。

溫斂盯着她,沒從她臉上找到任何端倪,那只自然下垂擱在膝蓋上的手,倒是讓他想起剛才自己在床上,無意間抓住了她的事。

“怎麽了?不是還沒抱嗎?”

“…別說話。”他不耐道。

反正不知道被抱過多少次了,溫斂還不至于不習慣。

他挪了挪椅子,靠近路岐,懂事之後連父母都沒抱過的溫斂,現在卻要主動跟一個Alpha投懷送抱。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等他嗅到路岐脖頸間那股淡淡的清晨露水味時,居然覺得,這比昨晚冰冷的雨水好聞一些。

他下颌抵在路岐的左肩,屬于別人的氣味和體溫就将他團團包裹住。

“先生。”頭頂的路岐在說。

“……什麽?”

“沒人教過您,擁抱要用上雙手嗎?”她往下瞥了眼溫斂根本沒打算擡起來的手臂。

溫斂抿唇,覺得很不有趣,她的反應很不有趣,越來越覺得自己這樣是被她占了大便宜。

但是,耳邊有聲音,是有序的,勻速的,近在咫尺的,屬于路岐的心跳聲。

明明是同一個人,他現在近距離地聽她的心跳,卻沒了昨晚的那陣反胃感。

右手很慢很慢地擡起來,輕輕揪住了一點點路岐白大褂的衣料。

“…抱了,行了吧。”他道。

這點觸感,其實照理她應該感覺不到,但他靠住的身體不知為何微微一頓,然後,他就被人伸手攬住了肩背。

溫斂被路岐摟進懷裏,稍稍一用力,他就只能更深地和她緊緊相貼。

他不禁有些詫異。

看不見路岐的表情,但能感覺到她沒有在看這邊,隔着衣服,有彼此的體溫在慢慢交織錯落,她的聲音似乎聽不出情緒:“好快的心跳。”

她是在說溫斂。

他頓了一下,反應過來,耳朵就有點燒紅,臉微微埋進路岐的肩膀裏。

“沒有,那是你的。”他悶道。

“是嗎?你要我數數你的嗎?”路岐語氣帶着揶揄,“一,二,三……”

“不準數。”

他咬牙有點生氣,剛才還只是揪住她衣服的手變成了抓握,也按住了路岐的後背,但這樣好像也沒法讓臉上的熱度降下來。

路岐餘光瞥見他露在黑發外面的耳尖,緋紅一片,那只抱着溫斂的手,其實剛才是不受她控制自己擡起來的。

她不知想到什麽,臉上沒了假惺惺的笑。

不過,溫斂也看不見她的表情。

“……”

路岐是有事還要做的,本來,沒有時間耗在一個Omega身上。

她覺得差不多也行了,牆上的時鐘已經快轉到10點,想把手放下來,諷刺幾句溫斂,讓他趕自己走,然後就可以收工去一趟警察署。

但,這點意圖好像輕易地就被人察覺了,Omega的聲音從肩膀處傳來。

“…幹嘛,準備跑了?不敢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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