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勇敢者游戲
【27】勇敢者游戲
江铖聞聲擡起眼,在她臉上又探究了幾眼。
關歆好不容易心軟一次,見他還不肯信,倏然站起身,恨恨地說:“對!我要走!明天就走!”
邊說邊往前走,步子踢踢踏踏,一腳比一腳重。
江铖這才着實輕松起來,跟在她步子後面,一徑往前走。
他落她半步,她又矮他大半個頭,江铖一俯眼,就能睇見她一整張臉。
這會兒氣鼓鼓的,額前的幾絲兒碎發,也跟着一抖一抖。
他沒忍住,看着笑出了聲。
關歆想回頭狠狠剜他一眼,但唇邊一動,又止住了動作。
她撫平神色,聲調也刻意平淡:“幹嘛問我走不走?”
她這一套小動作,江铖太過熟悉,知道她又開始耍心眼,和他彎繞。
“問問呗,”江铖翹起一邊嘴角,眄斜了她一眼,拖着懶懶的調子,學她故意說話不落重點:“咱倆好歹老同學,如今樓上樓下住着,随口也得關心關心的。”
“随口關心關心?”
關歆單拎這句重複,踅轉身子,同他四目相對。
“真是随口關心關心?”她停下腳步,又重複了遍,頭兩個字咬得很重。
江铖也駐下腳步,同她看去。
他這會兒正停在一盞路燈下,身旁是棵胡柚樹,小區物業種的景觀樹,結的果子又小又澀,模樣像果皮很厚的醜橘,但葉子卻被養得繁茂,争先恐後地探出頭,擋到路燈下,妄圖遮擋住他半張臉。
這時有風,樹葉飄搖,飒飒作響,投在他臉上的樹影,層層疊疊,像風吹皺的湖面。
“那你想聽什麽?”
他沉下聲,神色俱斂,兩只眼卻灼人,像出鞘的短刃,勢不可擋。
他就說了一句,但已足夠攻勢,關歆一時起了懼意,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半步。
江铖見她怔愣,唇邊泛起一抹譏意,不明是沖她還是自己。
他逼近一步,欺身向前,壓了上去,凝住神色,正聲問:“你真的要聽嗎?”
他受夠了她這般模樣,嘴裏永遠沒虛實,頂着張人畜無害的臉,慣會拿捏人心。
而自己,也真是太沒用。
兩人這時離的太近,只隔半拳,關歆聽見怦怦的心跳聲,分不清是他還是自己。
她想躲開眼神打機鋒,可眼前這人,侵略性太強,早不是當年那個任她拿捏的少年。
這擾人的秋風也不肯停歇,拂動他外套的下擺,打到她手背,一下又一下。硬挺的衣料,蹭出一層癢意,似電流般,自下而上,到處流竄。
她眼睫一顫,連帶着瞳仁也恍惚,一時不知看哪兒好。
“關歆…”
江铖喚起她名字,輕呵出口的熱氣,灑在她耳際,麻麻酥酥,惹得一顆心髒,頓時也落了半拍。
她掀起半垂的眼簾,朝他看去,卻見他向後撤了兩步,耷下眼,沒再看她。
關歆随他眼神尋去,見他右手還掐着那支紙煙,指腹撚着揉搓,橙黃的煙絲簌簌落了一地,還沒積成堆,就因質地輕飄,被風卷走了。
“別拿我逗趣兒。”
他驀地開口,說完又停下,手上動作未停,好似更用力了些,他撚到最後,直接将那支煙截斷,團進了手心。
力道很重,手背的筋骨偾張,握緊的拳頭,還顫了顫。
“我這人雖然看着不着調兒,但是吧…”又一頓,喑着嗓子,“心眼小,挺開不起玩笑的…”
他低聲笑了笑,而後撩起眼皮,望着她,自嘲說:“容易當真。”
說完便越過她,擦着肩,走了。
動作很輕,只是輕輕一碰,可關歆卻像被狠狠撞過,身子一顫。
她倔強地揚起下颚,睜大雙眼,努力均勻呼吸,可眼眶子還是不争氣,眼珠一轉,就似水庫開閘,都洩了出來。
這是個勇敢者游戲,她這種渾身紮滿刺、套了一層又一層殼的人,本就沒有入場券。
可她多貪婪,即使時隔多年,還是起了貪心。
她以為重使多年前的招數,就能成功。
可那個一腔孤勇、百分百奔她而來的人,這次…好像一步也不肯走了。
她抹了抹臉,笑自己,怪誰呢,自己推開的。
這時晚上九十點鐘,她站在小區輔路,方才她和江铖站這兒,都不見有人,江铖一走,突然就嘈雜了起來。
她聽見人聲,趕忙背過身,拿手背使勁揩了揩。
吵鬧的是一群祖孫,現在小孩都睡的晚,這個點兒還放外面玩。幾個奶奶帶着孫子孫女,小東西們人均一個滑板車,五顏六色,一腳踩上去就撒歡兒,到處跑。奶奶們也不管,瞥了眼他們方向,在後面嚷了聲“慢點”,便收回眼風,開始互相八卦起來。
關歆正巧被她們看見,還沒等她們搭讪,她就先匆忙打完招呼,轉身跑了。
就剩那幾位奶奶努起嘴,互相耳擦面貼地,又開始編排了起來。
那天過後,關歆近一周沒見過江铖。
她守在店裏,守到淩晨,也沒見到他。
那輛老路虎,她尋遍小區周邊,也沒找到。
關枝華也疑問,她閑聊時問蔣勝岚,說:“怎麽這幾天,不見小江人影?”
蔣勝岚剛從水果批發市場買了幾箱水果,正坐在店門口收拾,套着塑料袋,硬要給關枝華裝點沃柑和葡萄柚,還想分關枝華箱車厘子,被關枝華給攔住了。
她揀沃柑的手一頓,很快就恢複神色說:“這小子最近冒了個新想法,這幾天住在廠裏盤算。”
說着又撕開個袋子,裝進半箱車厘子,說:“這才五斤,你們娘倆肯定能吃完!”
關枝華一下就被她打了岔,沒再追問什麽新想法,慌忙火急地擺手,嘴裏念着:“不要、不要,太多了、太多了。”
關歆瞥蔣勝岚模樣,知道她不願多透露,便也沒繼續多打聽,漏了這點話風,她足以知道他這幾日忙些什麽。
她看店時,閑着沒事也搜集了些相關資料,想了想,還是微信發給了他。他也回複了她,只是回的比較晚,只有幾個字,都是“收到,謝謝”“收到,辛苦了”,這類大意相近的。
後來真正能和他見上面,還是蔣勝岚找來的。
那天是夜裏,接近淩晨,她關好店門,正往自家那棟樓走,被蔣勝岚攔下了。
“您還在樓下呢?”關歆疑惑。
蔣勝岚笑了笑,沒說話,埋下頭又琢磨了會兒後,把她胳膊一拉,尋了塊兒暗處,這才開口:“小關啊…蔣媽媽想請你幫個忙…不知會不會麻煩你…”
關歆蹙了下眉毛,不明自己有什麽能幫她的,但還是開口道:“您說…”
蔣勝岚抿抿嘴,想了想,還是把前因和關歆說了一番,說的就是江铖這幾天在忙的事。
果然正如她所想,他的确在朝那個方向努力,只是她還是不明白蔣勝岚和她說這些幹嘛。
“這個想法雖然冒險,但若是做出收益…”蔣勝岚一頓,臉上泛出一層赧色,“的确能救江家。”
這是蔣勝岚首次這麽直白地說起自家的境遇,說破了,她胸口也舒了口氣,看向關歆的目光,此時也格外坦蕩。
破開這個口子,後面的話就更流暢了,她說:“走這條路,前期投入的資金大,江家現在賬上有的活動資金…必然是遠遠不夠的。”
“現在疫情反複,酒店生意不好做,開一日虧一日,江铖就想着…”
說到這兒,她又止住,關歆見她眼眶似乎紅了紅。
她一垂眼,一咬牙,還是說了出來:“想着把璟頤…先關了。”
還是沒忍住,眼底還是染了些霧氣。
關歆也不知怎麽安慰,只是攥緊她的手,輕聲叫了幾聲“蔣媽媽”。
蔣勝岚撇開眼神,控制了會兒情緒後看向她,笑着說:“蔣媽媽想請你幫的忙就是…江铖和員工宣布這個消息的那天…你能不能幫蔣媽媽去看看他…”
“那天小鄭要在下面廠子安撫其他工人情緒,我和他爸…”
說到這,她眼眶實在盛不住淚,掉下一滴,她慌亂地轉過身,一邊擦一邊說:“那些工人和我們一起幾十年…看見我們現身…肯定是要鬧的…”
“我去、我去!”關歆忙不疊說:“您告訴我時間,我幫您去現場看着。”
“诶、诶…”蔣勝岚握緊她的手,說:“好孩子、好孩子…謝謝你…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