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幾文錢要把真心換

幾文錢要把真心換

什麽?你問我為什麽知道蘇牧禮的母親是誰?

哎,這話本子在我們妖界早就傳遍了,我不過偶然從阿煥那裏得了一本。

這很簡單,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神女下凡私會書生的故事。只不過,這個書生是個徹頭徹尾的僞君子。

書生名叫郎才,一表人才。可惜啊,花心的很,最喜歡漂亮女人。會念幾首酸詩,能把人哄的團團轉。

神女姓塗山,名白。狐王獨女,自小頗得寵愛。很多神仙公子圍在她身邊,不少神女贊嘆她的美貌。她都不甚在意,她也不願同人說話,久而久之,繞在他身邊的人就少了。

在這點上,蘇牧禮大抵随她。

她沒有伴侶,也沒有朋友,生母早逝,父王忙于政務,對她不免疏忽,她開始貪戀人間情愛,思凡下界。

去人間轉轉沒什麽,可怕的是沾上凡人因果。天規不禁神仙下界,但明令禁止人與神,人與妖,人與仙,人與鬼相愛,她偏要觸這律令。

總而言之,你愛上什麽東西都行,就是不能愛上人。

且先不說人妖殊途,便是他們結合産下的孩子——半妖,就可憐的很。

半妖嘛,人類當然不喜歡,可妖族也不見得多待見。就比如,我養的那只老虎。

他們去哪裏都被排擠。當然你若是取得頂尖的成就,旁人便不會多說什麽。

可是天下半妖何其多,難道人人都要萬衆矚目嗎?

天下普通人又何其多,難道事事都要受人冷眼嗎?

這是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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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半妖本身就有着諸多缺陷。

他們基本活不過二十歲,目前活得最長的一只半妖是二十五歲。

他們往往在某方面極為擅長,但常常又體弱多弱。

他們若是身強體壯,大概死得更早。

天帝很早便給我下了誅殺令。

半妖太多怎麽辦?天規總有人不從怎麽辦?

殺了,見一個殺一個。

我不想殺。

哎呀,扯遠了,我繼續給你們講他們的故事。

郎才世居青州,神女一下凡就落到了青州城。

你說巧不巧,這得是多大的緣分啊!

我呸,緣分!青州城素有“人間半處繁華地”的美名,怎麽會生出郎才這樣的豺狼虎豹!

冷靜,冷靜。籲……

神女初臨人間,對人間一切事物都充滿好奇。

她想買個波浪鼓玩玩,但沒有人間的貨幣。她把靈石給人家,但人家覺得這是普通的石子兒,順手就給扔了。

就在這個時候,郎才出現了。他扔了幾文錢給老板,然後說:“姑娘怎麽一個人便從家裏出來了?”

他這話問得我也挺想問的。

“多謝郎君。“

神女說完就想離開,但郎才拉住了她:“姑娘姓甚名誰,可有婚配?”

你就不覺得唐突嗎?

神女漲紅了臉,人間的人都這麽大膽嗎?從前無論是,神,妖,還是魔,都沒有這樣的呀。

我時常思考她當時為什麽不拒絕,大抵是被皮囊迷了眼?又或者是不喜歡含蓄內斂的,喜歡大膽奔放的,想找刺激?不喜歡好的,喜歡壞的?

我不得而知。

講他們怎麽相愛那段,我也沒看,我直接翻到了結局。

還好我沒看……

神女懷了孩子,郎才玩膩了。神女把孩子扔在了人間,她自己被她父親押了回去。她父親替他受了天刑。

我真的……

這期間不是沒有人勸告過她,比如蘇透,可惜她不聽。

蘇透,字通明。也就是蘇牧禮現在的父親,如今的宰相。

他身上還有一個“一兩銀可為天下卿”的典故,很值得一誇。

總之:優秀。

郎才與他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郎才怎麽樣了呢?

死了。

千夫所指,萬人唾罵。游街示衆,當衆斬首。

可以說,是蘇透做的。但他僅僅說了幾句話而己。

蘇透想殺了郎才的心是真的。

但他知道殺人償命,同時也明白殺人犯法。

為郎才所騙的人僅僅只有塗山白一個嗎?

不是。

難道所有人都不聽勸告嗎?

不是。

郎才很快就盯上了下一個人,那是一個官家小姐。

但這位小姐聽了勸告,在郎才與蘇透之間,她選擇了相信蘇透。

在聽了郎才過往種種敗跡之後,更是大為震怒。她當即告訴了她父親。

蘇透搜尋了許多罪證。

最終郎才也因拐騙婦女,抛妻棄子之名被斬首。

原來他有妻子,我也是看到最後才知道。

什麽?你還是不知道我為什麽知道蘇牧禮的母親是塗山白?

哎,對不起,我扯遠了。

我見過塗山白,蘇牧禮與她長得極像,他又是狐貍,我能認不出來嗎?

再次對不起,我是故意扯遠的。

我就是想給你們分享下這個故事。

他們的故事,到這裏就告一段落了,我也懶得再講了,愛聽不聽吧,總之我是挺不喜歡的。

天帝山西南三百八十裏,曰臯塗之山,薔水出焉,西流注于諸資之水;塗水出焉,南流注于集獲之水。其陽多丹粟,其陰多銀、黃金,其上多桂木。有白石焉,其名曰礜,可以毒鼠。有草焉,其狀如藁茇,其葉如葵赤背,名曰無條,可以毒鼠。有獸焉,其狀如鹿而白尾,馬足人手而四角,名曰玃如。有鳥焉,其狀如鸱而人足,名曰數斯,食之已瘿。

“數斯——數斯——”這是數斯鳥的叫聲。

風硯帶着蘇牧禮來到了塗山。

塗山狐族避世已久,整個塗山外都圍着結界,風硯屈起兩根手指,在結界上輕輕地敲了一下。

一個婢女走了過去,她的态度頗為傲慢,禮也未:“帝君來塗山做什麽?”

風硯拽了拽蘇牧禮的袖子:“走過去。”

蘇牧禮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走了兩步,他輕而易舉地穿過了塗山結界。

婢女呆在了原地。

只有擁有塗山狐族血統的人才能走過這個結界。

風硯解了她的疑感:“他是你們神女的兒子,我要見你們神女。

婢女連忙開了結界。

還沒有走到正殿,便有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迎了過去。

他蒼促行了一禮,便抓住了蘇牧禮的手,喃喃自語:“我的好孫兒,都長這麽大了。”

他歡喜地緊,卻在想要摸蘇牧禮的臉時,被蘇牧禮躲了過去。

他這才收了喜悅,清了清嗓子,指了指前方的宮殿:“她在那裏。”

只可惜,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他為什麽不二十年前就死了,到現在還來讨人嫌!”

風硯突然有些有些後悔,為什麽要讓蘇牧禮聽到這些話。

左右不過沾些凡人因果,再加幾重天雷罷了。

“将軍,待會兒讓我來說就好。”

他敲了敲門,裏面的聲音便停了。

“進。”

神女的面容仍然漂亮,但風硯見她卻總覺得兇惡。

“帝君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要事?”她連看都沒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風硯笑出了聲。

這世上怎麽會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

“帝君笑什麽?”

“神女怎麽連看自己的孩子一眼都不敢啊,就厭惡到這個地步,因為郎才?”

“不是。”

風硯又笑了,這可真是不打自招。

因為郎才,所以不喜歡蘇牧禮。

他繼續問:“稚子何辜?”

塗山白盡職盡責地裝一個啞巴。

“神女是覺得,這個孩子是你給他生的是嗎?”

塗山白擡頭:“帝君有話直說,不必如此拐彎抹角。”

“這個孩子是你們的,更重要的,是你生的。

神女該明白……這個孩子不是為他郎才生的,如果神女不明白,那麽神女把自己當什麽?你是為了生孩子而活着的嗎?你是為了郎才而活着的嗎?你的餘生就要活在對他的仇恨裏?甚至于,你還把這份仇恨轉移到你自己的孩子身上,你傻不傻?”

神女大抵是惱羞成怒了吧:“你憑什麽管我,你說這麽多想幹什麽?想讓讓我把他留下,讓我認回他嗎?做夢!你怎麽這麽多管閑事,你憑什麽來管我?是又如何?你又不是我?你怎麽會知道我的感受?我一想到他身上留着那個畜生的血,我就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我當年生下他就該掐死他!”

風硯抽了她一巴掌,順帶封了她的嘴。

“神女可真不把自己當回事啊,我不是在為他,我是在為了你,我很早之前就想過來罵你一頓了,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而已,今兒個可算讓我碰見了。神女不若好好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樣子,讨厭的又該是什麽?是不是自己既無知又愚蠢,而且執迷不悟?

你是神女,是整個塗山的王,你好好看看自己每天都在幹什麽,為了一個郎才,堕落成這個樣子,塗山女嬌執掌塗山時,塗山狐族何等風光,你再看看現在,女嬌有你這個後人,當真辱沒了她的聲名。”

風硯喘了囗氣,繼續道:“本君掌妖神令,凡我妖族中人,本君都管得,至于你的孩子,你管不着,本君看你也不配管,只要本君活着一天,他要什麽,我就能給他什麽,用不着你操心。你不是不想要嗎?我看你也不用要了。

假若你後悔了,那麽除非昆侖山倒,忘川河傾,否則你不會再見到他。”

郎才死了,稚子無辜,塗山的子民還在等着你,神女好好想想吧。”

風硯點到為止,直入主題。

“我們今日來一是為了讓他見見他那二十年來素未謀面的娘,二是為了求狼族“禍”術破解之法,不過我看神女不願,那我也不介意沾沾這因果。”

風硯帶着蘇牧禮出了房間,關上門,轉過身:“神女日後可千萬不要有什麽事求到我頭上,若有,我是不會答應的。”

風硯走後,塗山白身上的禁術就解了。

塗山白看着銅鏡中自己的面容,笑着笑着哭了出來:“我終究是活成了自己曾經最讨厭的模樣。”

他二人沒走幾步,便被老狐王攔了下來。

“帝君千萬不要跟小女一般見識,讓這孩子留在塗山,血濃如水,他們多年不見,日後好好相處,一定會好起來的。”

風硯問:“您還記得您的女兒多少歲了嗎?”

聽見這話,老狐王只好放開了拽着風硯的手,靜靜地看着他們出了塗山結界。

風硯在原地設了個結界,把蘇牧禮拽了進去。

“其實,今日種種遇見,也得稱上是緣分了,你的運氣實在不錯。

狼族‘禍’術,初發時與風寒無異,大多數人都會死在這一步,若不是你灌了他些靈力,他早就氣息無存了。

若你不是半妖,他不會活着,我們也不會遇見。

不過,也不必妄自菲薄。半妖雖然事事受人冷眼,但那絕不會是你的錯。

中術前十日,與風寒無異,但尋常的藥治不了他。十日後,他會陷入夢魇,神智不清。再十日,他會醒,神智全無,六親不認,變成一個只知殺人啖血的怪物,且刀槍不入,幾乎無法控制。

血能讓他清醒,也會讓他迷失。

而狐族‘惑’術只能在他進入夢魇的這段時期實施,其餘時間皆不得行。

他大概再有三日,便無藥可醫。

‘惑術’即使實施成功,他往後餘生,也會喜吮生血,且他醒來之後不會記得夢中事。

若不成功,他與入他夢中的人都會變成殺人如麻的怪物,萬劫不複。”

風硯一口氣說完這些,再次确認:“你還是要救他嗎?”

“是。”蘇牧禮幾乎脫口而出。

“好,你閉上眼睛,我傳你心法。”

蘇牧禮接下來聽到的聲音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不,不對,有兩個人在跟他說話。

但他沒有在意,一直都在默念着他聽到的話:“阿硯放在你手上的,是通靈石。他已經在上面施了咒法,你把它放在那人的頭上,你的魂魄便會入他的夢。入夢之後,你們的五感都會在,他若是神智不清,你可能需要犧牲些……血液。

可能會有一只或幾只狼妖在他的夢裏,屆時,阿硯的靈力會通過通靈石傳到你的身上,殺了那些狼妖,你們就能醒。”

“我不能直接入他的夢,我與他素不相識,他的靈魂會排斥我,到時免不了魂魄剝離之苦。

最多三日,通靈石會帶你回妖界,你便不得輕易再入人間。”

蘇牧禮睜開眼睛,哪裏還看得見風硯。

他把手放在了通靈石上,轉瞬之間便抵達了人間。

塗山白在遠處看着他消失不見,揮手解了塗山結界。

她是狐族的王,她不能因她一已之私,斷了塗山衆人與外界的貿易往來。

至于郎才,讓他滾吧。

這世上不會在有塗山結界了。

塗山,會有一個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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