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身感怪疾纏綿不愈

身感怪疾纏綿不愈

風硯最終沒能做到他的承諾。

他病了。

他原先說得是等淩想休息好了帶他出去玩,現在……得等着他自己病好了再說了。

扶桑果有毒。

水有毒嗎?如果一杯沒事兒,那麽一河呢,人會不會水中毒?

飯有毒嗎?如果一碗沒事兒,那麽一桶呢,人會不會被撐死?

□□當然也有毒,只不過人吃一口就死了,而旁的東西得吃很多罷了。

人們用毒藥治病的道理就在這其中,千般學問,唯量字耳。

扶桑果當然是個好東西,只是它的靈力對風硯來說,太過了。

二十萬年的靈力從他身體裏一過,看着是沒什麽事兒,可是大凡木屬性的靈力,都多少帶着濕氣,過甚者,可成濕毒。

神仙會死,也會生病。只不過一般不會生病。如果靈力損耗過甚,沒有周身靈力的保護,邪氣便易入體。還有一種情況是在傳輸靈力的過程中,為相克的靈力所侵蝕。

按理說,扶桑果與既見花的靈力同屬,本該無事,只可惜風硯的身體裏還有幽冥地火。

傷寒雜病論有雲:濕家身煩疼,慎不可以火攻之。

他現在生的病,在他從前讀過的任何一本書,見過的任何一個病人身上,都未曾見過。

他身上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發起了燒,而且死活不出汗,他的舌苔是黃的,咳出的痰卻是白的;他渾身的骨節都疼,但他動起來便不疼了;他覺得自己精神狀态很好,但他一照鏡子,面色晦暗枯槁,雙目無神,面有惡象,乃是失神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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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一摸脈象,脈如蝦游冉冉,忽而一躍。陰絕陽敗,主死。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不跳了。

奇了怪了,心都不跳了,怎麽還有脈象?

病程極短,幾乎是淩想一出門,症狀就開始顯現了。

風硯:“……”

不治之症。

挺好,起了疹子,不能紮針。他不喜歡吃藥,遂不吃藥。發着燒,不宜外出吹風。至于一些外敷之劑,不在這屋。

行,那不治了。

他拖着略顯沉重的步伐,往榻上一躺,安詳地……睡了。

與此同時,一股馥郁的芳香自他身上發出。

離他最近的淩想最先聞到這股味道。

淩想剛進屋沒多久,凳子還沒坐熱乎兒呢,就被引出去了。關上門之後,他又盯着匾額上的“歸塵”二字看了好久。

什麽花啊,這麽香,剛才還沒有呢。

他走着走着就又到了聆風殿。

他斟酌良久,敲了敲門。

結果當然可想而知。

沒人應他,他轉身的一瞬間,他的右眼皮簌簌地跳了起來,已然到了肉眼可見的程度,他一陣心慌,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他……一定要進去。

他推開了門,異香随之更烈。

風硯的病非常怪異,他的面色如今看起來紅黃隐隐,明潤含蓄,沒有半分枯槁之相,他的燒好像退了又好像沒退,他的頭一片冰涼,簡直與死人無異,可他的手又滾燙驚人。

淩想伸手一探,吓了一跳。

剛才抱他的時候,他明明很好的。

遠在喚雪殿的風煥也聞到了這股味道。

“顧回,你聞到什麽味兒了嗎?”

顧回不是很想搭理她,他不情不願地吐出幾個字來:“聞到了,很香。”

風煥沒能聞出既見花的味道,她哥哥身上的味道很淺很淺,一般只有花季到的時候,靠他很近很近,才能明顯地嗅出。她對既見花的記憶,還停留在小時候。

風煥道:“跟我去看看。”

顧回并不配合:“不去。”

風煥才不管他,她把人拽上就走了。

顧回:“……”

她怎麽能這麽讨厭!

風煥趕到的時候,淩想正抱着一個“大粽子”準備出門。

風煥看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分辨出這是她哥。

“他怎麽了?”

“好像發燒了。”

“他居然會生病?”風煥死活不相信。

她直接上手去摸,隔着被子就感到了滾燙的熱意。

風煥:“……”

他那生靈之力是幹什麽吃的,廢物嗎?!怎麽難不成還有什麽只能救別人,不能救自己的詛咒!

她開了通靈戒,等了一會兒:“師兄,我哥他病了,麻煩你過來一趟。”

俞時:“你在消遣我?不去。”

風煥:“……沒有!我認真的。”

風硯悠悠地睜開眼睛,對着風煥,聲音嘶啞,一副被燒壞了嗓子的模樣:“不用麻煩師兄,這病用不着治。”

“什麽病我不能治,我倒是要去看看。”俞時拔高聲音:“牧禮,掉頭,去蒼決。”

淩想見狀,打算把風硯放回去。

可惜風硯不配合,他摟着淩想的腰死活不松手,經過一番糾纏,風硯如願躺在了淩想的懷裏。

淩想:都燒成這樣了,他怎麽還有這麽大的力氣。

“我這一病,得病三個月左右,我可能會發一個月左右的燒,當然,放寬心,我不會死,只需要有人喂我些水,別把我體內的水分燒幹就行,發完燒我身上的疹子就會退,然後我會跟個死人一樣心跳全無,渾身冰冷,這個時候你們只要把扶桑果逮住,向他讨幾片葉子泡了水給我喝就行,再然後讓我咳個幾十天,就沒什麽事兒了。師兄要是來了,讓他回去,把蘇牧禮給我扣下,我有事找他。”

風硯交代完,閉上眼睛,說睡着就睡着了。

風煥:“……”

心可真大。

淩想:“……”

吓死我了。

顧回:“……”

活着真麻煩。

“那我們走了,照顧好他。”風煥道。

淩想:“……”

那我能怎麽辦呢。

風硯确實如他所言一般燒了整整一個月,他燒得神智不清,迷迷糊糊,問他什麽就說什麽。

“你看,我是誰?”

“你是阿想。”

“那阿想是誰?”

“阿想是……阿想他不記得我了。”他發燒的時候整個人燒得通紅,而且經常不自覺地流淚,看起來非常可憐。

淩想:我就不該問這個問題。

長久的求而不得或許會催化偏執的占有,但也有可能令人滋生對自我的厭棄。

痛苦把風硯那些不被發現的自我厭棄無限地放大化了。

“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我,是不是我纏着他招他煩了?”

“沒有,不會,不可能。”淩想覺得,他應該是求之不得的。

“那你說在我心心念念,尋尋覓覓的那些年,他也曾想過我嗎?”

你想找回失去的人,那麽失去的人有沒有想過找回你呢?

“如果……沒有呢?”

“那我就……不想他了。”風硯說這話的時候歪了個頭,靠在了淩想的肩膀上。

淩想:他一定是想你的,如果他沒有忘記。

“等等,先別睡,喝口水。”

“不喝。”風硯恹恹道。

“聽話,阿硯,喝水。”

風硯一下子就從他肩膀上起來了:“誰允許你叫我阿硯的,叫這麽親幹什麽。”

淩想怔了一下,一根名喚久遠的弦被輕輕地撥動:“我就要這麽叫你。”

風硯瞪着他:“我都說了我不允許,你憑什麽?”

淩想趁他不備,把水給他灌了下去。

風硯:“……”

“阿硯,再喝一口?”淩想小心試探。

風硯鑽進被窩,不吭聲了。

“睡吧。”

風硯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淩想敏銳地發現,他這次睡着與往常不太一樣。

他的燒迅速地退下,開始渾身發冷。

淩想在他身上切實體會到了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他把風硯裹好,輕輕地關上了門。

問題很多,但很好解決。雖然他好像并不認識幾個人。

他逢人便問:“朋友,請問你知道扶桑果靈在哪嗎?”

青黛道:“這幾天沒見他。”

花青竹:“……”

他這是連我叫什麽都忘了?

花青竹言語一向直白:“你不會是忘了我叫什麽了吧。沒關系,我再說一遍……”

花青竹沒能把他的話說完。

“朋友,你知道那個果子精在哪嗎?”

花青竹:“……“

人我得罪不起,我忍。

花青竹咬牙切齒:“我知道在哪,跟我來吧。”

扶桑果肆無忌憚地在喚雪殿裏蹦跶,他見了男人就叫爹,見到女人就喊娘,撒得一手好嬌,察得一手好臉色。

淩想和花青竹一進門,他就開始了:“六爹!三爹!”

淩想涼嗖嗖地盯着他。

淩想直奔主題:“來,你過來,借我幾根頭發。”

扶桑果往他的“娘親”身後躲:“二娘,救我。

青黛懶得跟他計較什麽稱呼,只是拿出一把剪刀。

淩想接過,笑意淺淺:“只剪幾根。”

他一剪子下去,至少剪了好幾百根。

扶桑果靈:“……”

“那麽大一撮兒呢,啊啊嗚嗚嗚嗚嗚嗚啊,我的葉子。”

淩想傳音給他:“你叫別人爹啊娘呀的,我管不着,不過,你要是叫阿硯的話,我就拔光你的葉子,你這頭烏黑發亮的頭發,就別想要了。”

扶桑果靈其實不傻,他依稀記得紫薇宮前風硯意欲親人的動作,并且從淩想的神态中判斷出“阿硯”這個人就是他的好大爹。

但他還是想掙紮一下,并且發出了聲音:“我要去看我的大爹!”

“寶貝兒,你既然叫我一聲爹,那麽爹管你也是應該的,我觀你孑然一身,六根清淨,無依無靠,心性至明,适合參憚……”

淩想還沒說完,扶桑果靈就繳械投降了:“我不剃頭,我不叫了。”

“那麽諸位朋友,告辭了。”

他的朋友們一頭霧水。

只有扶桑果靈委委屈屈:我不就叫了他一聲爹嘛,不至于這麽明目張膽地公報私仇吧。

淩想匆匆忙忙地趕回去,用葉子煮了水,放至溫涼,把風硯從床上撈起來,可這回風硯怎麽着都不張嘴,淩想犯了難,他喝了一口,正欲以口渡藥之時。

風硯閉着眼睛說起了話:“有喂藥器,在

右邊櫃子第三個抽屜裏。”

淩想把嘴裏的藥咽了下去。有點兒苦,他不太開心。

他很奇怪,阿硯既然能說話,為什麽還需要喂藥器這種東西。

總不至于,是他察覺到我打算那樣喂他,故意躲我的吧。

他這麽一想,更不開心了。

淩想把一小部分藥倒進了喂藥器,把尖嘴的管伸進了他的嘴裏。

藥水一滴一滴的流進他的喉嚨,苦澀異常,卻實在有效。

他喉嚨的燒灼感沒有了,風硯試着吞了口口水,欣喜若狂。

可太好了,之前喝口水都疼,他今天可就算體會到凡人生病的感覺了。

他快速地坐起,把喂藥器拿出來,視死如歸地端起那碗藥湯,仰頭灌了下去。

“為什麽故意不張嘴?”

得,興師問罪來了。

風硯把手裏的東西放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喜歡喝藥,尤其是苦的,而且我之前嗓子疼,說話,喝水都疼,我不想喝,阿想,你原諒我,嗯?”

淩想從未生過病,對這樣的病痛并不了解,對這方面有所疏忽也算是情。得到這樣的答案,他心裏那點微弱的旖旎心思散了個一幹二淨,随之生發的,是鋪天蓋地的心疼。

“現在怎麽樣?還疼嗎?”

“有阿想的貼心照顧,我當然會好了。”

嘴怎麽這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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