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開機那天,烈陽燒到熾熱的程度,仿佛薄荷冰水都解除不了煩悶的人們的躁動。

由于自己先前早已和經紀人玩完,這長達三小時的路程,時梓琛都是自己打車前往的。窗外事物生動活力,尤其是高速上遠在天邊朦胧卻又分明的朝日,渲染整個觸目所及的世界。一貫,都鍍上薄薄一層橘紅色。

時梓琛太陽穴磕在窗戶邊,眼底盡是猩紅琥珀。

早在半小時前陸冥溯給他打過電話,關心至極地問他需不需要自己親自來接。時梓琛那時已經坐上牛皮坐墊了,委婉拒絕對方發送過來的好意。

自那時起,陸冥溯就跟抽風似的,接連不停給他發消息。

[L]:時老師睡得怎麽樣,昨晚喝多了,現在頭還疼麽?

時梓琛盯住這行文字遲遲沒動靜,早到高速第二服務站的陸冥溯洗完手後也沒接受到對方答複。正以為人不會再搭理自己,塞進風衣口袋的手機就震動一動。

時梓琛對他說:多謝冥溯關心,頭不疼。

陸冥溯勾唇。

"你不對勁,"白逾洗完手後捧着碗紅油泡面,打趣道,"啊呀,又是你那只美麗動人的狐貍?要我說真要這麽喜歡就該主動出擊,天天犯花癡有什麽意思。"

陸冥溯心情愉悅地去服務區小吃店買瓶鹹檸七,笑意愈濃:"你死一邊兒去。"

"幫你出主意還讓我滾,"白逾嗦面聲大了點,以表自己的憤怒。

陸冥溯買的七分糖,喝之前,還挑剔地将裏邊懸浮青黃的果皮給用吸管勾出來,嗤之以鼻般,嫌棄果皮的樣,就像是在借物惡心人。白逾捏着叉子沖泡面連捅好幾下,打算繼續吸面,眼皮剛掀,就見陸冥溯面無表情站在自己對面,拿着鹹檸七,氣場壓迫地凝視自己。

白逾默不作聲咽下一口面。

"你在怕什麽,吃面,吃你的"陸冥溯終于舍得埋頭咬吸管,"看我做什麽,看我能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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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逾低聲罵娘:"自戀。"

*

等他們都到達開機儀式地點時,已經是下午了。為了更快走完流程,盡最大可能進入拍攝階段,導演圈選開機的地址,就是在陸冥溯家中收入囊中那座古堡附近。

環境真不是陸冥溯在吹。複古句型建築體下是一圈長滿荊棘且血紅的花,彎彎繞繞纏在黑鐵大門上,沒有葉子。也沒有其他較為天真燦爛的色彩。乍一看死寂沉沉,非常符合他們所需要的氛圍。

古堡不遠處是森林,森林有朦胧、乳藍的湖,以及清澈見底,泛綠的小河。岸上苔藓矮草延伸至腳下四面八方,柔軟的草叢中,也會有鮮紅渾圓的蘑菇,低矮白淨的菌落,顏色深淺不一的苔藓花。

再遠一點的別處,便是貫穿全劇,都要用到的透粉芍藥了。

劇組工作人員都很震撼,原先扛設備哀嚎一路的采光師都閉上了嘴。

這群人中,就陸冥溯若無其事,替導演組卸下黑鐵大門上經久未鏽蝕的鎖,沖身後呆若木雞的同事打響指。

陸冥溯雙臂環胸:"可以了導演,進去看看,順便布置一下場景。"

導演被叫了一路的臘八蒜,現在對臘八蒜此物特別反感。陸冥溯一叫他還沒及時反應過來,接收信息後戳身邊手下,在耳邊低聲叮囑一大堆場景布置注意事項。

匆匆舉辦完開機儀式,立馬直入最主要的角色裝扮。

胡斐斐飾演的愛瑞爾妝造較為樸素簡單,大體綁辮子,然後用枯藤質感的荊棘繩盤到腦後就差不多。身上穿件波西利亞風大裙擺,再畫個煙熏面妝也就那樣。

主角中最難搞定的,還得是時梓琛扮演的尤凜。

原著中對此角色外貌描寫就是他本身的媚骨,已以及眉宇間神秘莫測,但內心單純的感覺。相對于外貌,最讓妝造組頭疼的,自然就是發型服裝,以及妝容的複原。

要想大可能還原尤凜,難度還是有點大。

他們光是設計尤凜那頭飄逸垂墜的白長發,就花費不少心思。時梓琛被禁锢在椅子上,面對鏡子長達三小時。陸冥溯他們完成妝造就直接參與拍攝,因為尤凜還沒搞定,導演只好讓他們先拍別的鏡頭。

發型師撥動他額前細碎白發,似乎正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在額心放下一片頭發。

時梓琛眯眼打盹,簡直無聊死了。

經過一番鬧騰,妝容已經敲板決定,僅僅剩下難搞的發型。

造型師依舊糾結:"八字劉海有點怪異。"

時梓琛溫柔點頭:"那就放下來,我記得小說同人圖都是這麽畫的。"

造型師擡腕看時間,終于道:"那行吧,就這樣吧。"

"嗯。"時梓琛道,"辛苦你了。"

*

導演講完戲,剛通過上個鏡頭的陸冥溯終于有時間來欣賞時梓琛的妝造。

長發如雪,散披肩頭,頭發末端實實在在斷在腰際。渾身上下籠在層層薄紗下,因為皮膚白皙,一時竟讓人産生人比發色白的錯覺。

為了貼合角色設定,時梓琛戴着淺粉眼瞳,左邊側臉是淺淡印花,眼線将他上挑勾人的眼角壓下去。這麽看來,倒少了幾分自身與生俱來的媚,反而多添幾絲涉世未深的純。

陸冥溯收腰燕尾服穿得服帖,骨節分明的手指間還把玩着拍攝途中使用上的暗紅玫瑰。此刻,這枝暗紅玫瑰花頭撫上時梓琛下巴,撩人的公爵目光流連忘返,在回到開端涉目的鎖骨處欣然誇贊:"好看。"

時梓琛配合他彎下腰,挑眉;"還像狐貍嗎?"

陸冥溯逗他:"嗯…更像白狐。"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胡斐斐下完戲,扯過散落在桌上那堆礦泉水,按耐不住好奇心也飛奔到時梓琛這裏。

這位小姐看得賞心悅目,一雙心眼水靈靈,裏邊含着無數意味不明。她道:"這麽美,公爵是怎麽忍得下心渣他的。"

"因為他瞎啊。"陸冥溯半開玩笑。

時梓琛讓開玫瑰,撓臉羞澀道:"化妝師的功勞,跟我本人沒太大關系。"

"別自謙啦,已經很好看啦,"胡斐斐背手,繞着他觀察一圈,真心實意道,"琛琛,你有女朋友嗎?"

陸冥溯:"?"

他脫口而出句:"你要跟我搶人?"

這回輪到時梓琛懵逼了,大眼睛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錯愕。

胡斐斐瞬間了然于心,激動道:"沒啊,我就是單純問一問。再說了,陸哥,你難道不希望自己好朋友交個傾國傾城,頭腦聰明,懂事又活潑的女朋友嗎。"

"這麽說,那我是他的朋友。"陸冥溯冷漠道,"但我不希望他找女朋友。"

這都什麽跟什麽呢…

時梓琛剛要回嘴,導演便從後背帶走他,好不商量把他從原地扯走。

自始至終,他大腦都是混沌的。

好在他很快調整好心态,在導演将拎出來那幾塊感情較細膩的戲份講解完後,整個人早已脫離前不久的玩笑,開始認真構思待會該如何走戲。

下場是尤凜和公爵初遇的部分,主要呈現的感情一定要是懵懂無知,一見鐘情,歲月靜好。按原著描寫,開始是公爵倚靠灰黑樹幹上,手裏拿着一本記載有各種奇怪物種的書籍翻看,随後斷崖處熱浪席卷,緊接血紅懸日緩緩升起,照亮森林過程中,恰巧驚醒正仰卧樹枝上睡意全無的尤凜。

故事就此展開,公爵看書入迷,渾然不知頭頂垂下的白絲,仍舊沉迷于書中的世界。尤凜低頭凝望着樹下那個人,注意力莫名其妙就跑到書上圖像上。

他和這位人類一同看完整本書,回神時,公爵早已仰頭觀察他很久。

這時的尤凜大驚失色,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手忙腳亂想要鑽進更深的葉從裏,卻一個腳滑,直接從樹上墜落地面。公爵先是呆愣,随即迅速反應過來,書本随動作鋪展在地面,結結實實地把人抱在懷裏。

兩人四目相對,伴随斷崖處稀釋似的紅色越升越高,擠在兩人縫隙間。

他們彼此淪陷,幾乎肯定,就是在這裏愛上的彼此。

尤凜起初只是一朵變異而來的芍藥花,是怪物。怪物褪去原本外殼,是還不會人類語言的。

怪物不清楚人類所有的情緒,但他如今完全能感受到自己內心的翻騰,像書上畫得那顆剔透淩亂的熒光石一樣。

而公爵,熱愛各種反常的事物,在不清楚尤凜由來時,便認為這是他此生見過最迷人的"東西"了。

尤凜低頭,悄無聲息地将額頭抵在公爵溫暖的胸口,一聲不吭,不知道是害羞還是尴尬。

"這裏需要跳樹,為了更真實,我們決定不采取威亞,直接摔。過程中可能有些危險,但你放心,在此之前我問過冥溯,他說自己臂力綽綽有餘,是肯定接得住你的,"導演蹙眉,道,"到時候受傷找他,叫他吹牛。"

陸冥溯苦笑抱怨道:"姜導,你怎麽還通風報信呢,多生分。"

誰知姜導壓根不吃他那套,揮手道:"少貧。準備好了就開始吧,給我好好拍,争取一次性過。"

陸冥溯見時梓琛自始至終都在仔細撺掇情感,回敬姜導一手道:"好嘞哥。"

*

時梓琛按指示找到位置躺下,樹下的陸冥溯也捧書準備就緒。胡斐斐自己看非要帶何行頌一起看,兩人擠在一張桌子上,邊吃薯片邊等。

"第四鏡第一次一一"

尤凜睡得脖子酸,擡手順便摘下幾片葉子。

遮在眼皮上,想要抵擋黎明後兇猛的光線。事後待光線完全出來後,他才忽然發覺,做這些簡直是無濟于事。太陽是熱的,他不喜歡。甚至對此特別敏感。

尤凜挪動身子,想把垂下去的頭發撈起來,卻不曾低頭,瞧見平生中見過的第一個人類。

這人類很好看,尤其是手。很白,很長,他看着看着,注意力就跑到這個人看的書籍上了。

上面全是繁複絢麗古老的事物,身為怪物,對人類所有都很新奇,所以看得十分沉醉。

書翻到最後一頁,尤凜打算縮回去繼續睡覺,卻冷不防與仰頭的他對上眼。

然後他就摔下去了。

但令人難忘的是,這個人類接住了他,并且始終将目光獻給自己,為賞給其他事物一眼。

尤凜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現在全身都很熱,也很麻。像是爬滿蟲子一樣難耐。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就只好埋入人類身體,斷然選擇沉默。

直到這位人類扣住自己後腦勺,輕柔摩擦發絲,對自己說:"你,為什麽會忽然從樹上掉下來,摔疼了可不好。"

尤凜發出模糊不清的音節,認命,乖順地任由他摸自己的頭。

*

"咔。"

姜導拿着卷成卷管的劇本走過來,心情不賴:"嚯,不錯嘛,你小子真能接住。"

陸冥溯放時梓琛落地,才道:"不敢把時老師弄傷,傷了我找誰對戲。"

工作人員啼笑皆非,姜導無奈笑罵道:"專門搞事。"

"那是,"安靜多時的時梓琛忽然發聲,與陸冥溯對望,開玩笑道,"陸老師,安分守己一點。"

陸冥溯也很配合:"遵命,時老師。"

衆人又笑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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