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外面起的霧是真霧,要想讓它完全殆盡還得等一段時間。在此期間,時梓琛實在坐不下去,起身幫陸冥溯接了杯檸檬汁。陸冥溯依舊卧躺在沙發上,接過檸檬汁對他淡然一笑。
時梓琛表示您別這麽笑,怪滲人的。
尖頂帳篷最高處懸挂着橙黃燈泡。燈泡外,各種枯藤裝飾相互糾纏,聚集,拉伸。松散地包裹着裏面整座空間唯一的光源。枯藤上還長有棱角分明的墨綠色的葉片,像文章中公爵贈與怪物的那把小刀。刀刃鋒利般的葉有小顆紅果點綴,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就是聖誕節。
劇組場景布置得還挺有氛圍感的。抛開其他不談,就單單針對這點,能看出他們審美有的一拼。
時梓琛兩手撐在膝蓋上,為了分散注意力,視線挪移頭頂足足有五分鐘。
按現在的形式,他能把燈硬生生看出花來。
對面灌完檸檬汁的陸冥溯先一步從無所适從的心境中緩解出來,盯着努力仰脖子的時梓琛笑出聲來。帳篷角落擺放着一個古老破舊的牛皮箱,裏面放滿所有泛黃散發陳舊氣味的真皮書。陸冥溯從箱子裏取出一本翻看起來,邊浏覽邊誇贊。
這可能就是他所謂的舒緩關系的措施了。
其實時梓琛也不是很介意這方面的問題,但不知怎的,只要這人是陸冥溯,他就覺得有很大問題。清脆翻書聲萦繞在他耳廓邊,揮之不盡。陸冥溯等他湊過來,又輕輕将書中文字念出聲。
時梓琛:"這是什麽書?"
陸冥溯勾勾唇。
"歐洲那邊的,挺久的了,講的是…"他轉念一想,揶揄道,"時老師不妨坐近點,一起看。"
時梓琛終于找到突破點,喜形于色地坐過去了。
這本書,講述的是午夜之下,發瘋的鋼琴藝術家,以及常伴左右癫狂的吸血鬼。
藝術家自創不下百譜鋼琴樣曲,但都被回絕。內心長久郁悶與不被理解于一場舞會找到發洩口。他戴着半臉面具,深邃眉眼被黑體蕾絲邊掩住,顯得他立體五官變得很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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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杵在大理石圓桌邊不走,把搭成剔透玻璃塔的高腳杯裏的酒,全喝得一幹二淨。
剩餘被邀請而來的貴客紛紛側目而視,部分貴族小姐更是毫不掩飾嫌惡,對藝術家嗤之以鼻。
藝術家當即成為整場狂歡游戲的衆矢之的,其餘人都恨不得疏遠他百米。于是,在藝術家周邊,逐漸形成詭異的空白圈。他把自己灌醉後離開舞廳,粗魯地推開大門,跌跌撞撞沖了出去。他消失在無垠夜色中。
舉辦這場莫須有舞會的主人正站在城堡的露天大平臺,靠近圍欄雕塑,俯身,眺望那個狼狽不堪的身影。
時梓琛透過字裏行間,想象出當時的場景,恍然大悟道:"主人就是吸血鬼。"
"但他,為什麽要一直凝望藝術家,直到他消失了,還望着藝術家逃離的方向呢,"時梓琛皺起眉,"難道他認識藝術家,還是說這場舞會本就是個鬧劇,使他出醜才是目的。"
陸冥溯看着認真分析的時梓琛,啞然失笑道:"你在嘀咕什麽呢,時老師。"
"或許吸血鬼這麽做的原因,我想,我大概知道了。"陸冥溯又靠近時梓琛,将兩人空隙拉小。
時梓琛仍是低頭:"什麽。"
"你相信一見鐘情嗎,"陸冥溯也低着頭,與時梓琛對視道,"時老師。"
*
"我說你倆跑哪去了,喝瓶葡萄糖水要這麽久。"姜導看着兩人從房車下來,手裏還拿着劇本。
他欣慰道:"研究劇本吧?怎麽不過來,接下來我們要拍公爵獨角戲。"姜導頓了頓,點名某人繼續道,"陸冥溯,下場戲是公爵的內心獨白,主體還是環繞着尤凜來進行。"
"公爵和尤凜感情進一步發展,直到後面,尤凜被公爵加以利用,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這場戲需要你發瘋,應該沒問題吧?一來,是由于公爵對尤凜産生不同尋常的感情,但內心又有鬼怪在作祟。于是就形成一個很矛盾的局面。融入點你平時調戲梓琛的壞勁,但是要适當融入啊,別把本色呈現出來了。"
陸冥溯舔舐唇瓣,啞着嗓音道:"那您還得等等,讓我再去調戲一下,找找感覺。"
時梓琛格外茫然:""
"陸老師又要撩撥琛琛啦,"遠處,聚在一起吃刨冰的胡斐斐捏住勺柄,指指點點道,"先讓我大膽猜測,陸冥溯下步要扯過琛琛。"
陸冥溯得到姜導允許,心安理得扯過還處于茫然狀态的時梓琛。
"然後,手指擦過琛琛的嘴。"
面對突然湊近的陸冥溯,時梓琛下意識掙紮,卻被對方桎梏死,唇瓣被對方玩弄。
胡斐斐兩眼放光:"漂亮陸冥溯!接下來,我允許你吻住琛琛,并且當衆脫衣給老娘霸王硬上弓!"
何行頌也是無語凝噎:"……你真是無聊。"
"時老師……"陸冥溯用只有兩人才能聽清的音量,附耳道,"我這副樣子,怎麽感覺,有點像強人所難的地痞流氓啊。"
尾脊骨出的腰窩被手指卡着,時梓琛不自在的挪動,耳垂紅得像是能化為血液流下來。他竭力克制住發熱的大腦所迸發的奇怪的想法,正氣凜然道:"那我呢,是良家婦女嗎?"
"快上,快上一一"胡斐斐邊吃東西邊催促,就差自己親自幫他倆脫了。
蘇嬌雅悄悄關注那邊的動靜,內心五味雜陳。
她望着陸冥溯,感覺只有那個人她能看得清,其他都是朦胧的,極難聚焦。
蘇嬌雅為什麽會喜歡上他,可能都得追溯到四年前。她與同一時間進公司的時梓琛還沒那麽熟絡時。作為那群藝人中出道最早的一批,蘇嬌雅自然而然,被公司推薦到了某場酒宴中,互相攀談的大導演身邊。
她需要自己來争取資源,公司能做的只能到這。當她踏進酒宴那時起,已經褪去剛進入公司磨合時的青澀。
時梓琛作為她的師哥,接觸宴賓會更加大膽點。
只有她還會畏手畏腳。
到後面,她站在自助甜點區時休息,晃動的酒杯在彩鑽挂燈下熠熠發亮。一道傾斜的光刃在這時劃破空中完整的暗部,也同樣,光刃尾巴掃到攙扶時梓琛開玩笑的陸冥溯。蘇嬌雅放下酒杯動作利落,擡起高跟鞋邁步前,又慢慢頓下,鞋跟再次回到原點。
陸冥溯比她早出道四年,在她參加宴會時,已經是個拿過影帝的年輕實力派的前輩了。
而她師哥,雖然在國內熱度不算流量,但先前混韓流混得風生水起。早聽說過陸冥溯早年對音樂制作很感興趣,這麽想來,也說通了。蘇嬌雅再次拾起高腳杯,動作遲緩地,低頭淺抿酒液。
兩個人從她面前越過,談笑風生的人語越來越渺遠,最後只剩下紙醉金迷的宴會,酒醉的探戈。
待她回神,恰巧撞上臉紅耳赤的時梓琛,被還有心開玩笑的陸冥溯牽了過來。
如很久前一樣,她用渴望不可及的眼神。兩人僅對她打招呼,直接走到姜導他們那去了。
蘇嬌雅咽下口腔含着的冰,一語未發。
*
姜導抱着一罐豬肉脯,劇本夾到腋下。他甚至貼心地替他們掀開蓋子,然後怼到陸冥溯下巴道:"要不要。"
陸冥溯答非所問,扭頭問:"要不要呀?時老師?"
看着人不懷好意的眼神,估計還想着逗人玩呢。
時梓琛妥協道:"消停會兒吧陸老師,要就拿,別問我一一一"
"唔?"
時梓琛蹙眉,垂眼掃了眼被塞進嘴的是什麽玩意。
是姜導帶來的豬肉脯。
豬肉脯單片也不算太大,剛好能被口腔.容.納。時梓琛很努力地在嚼碎食物,最後終于勉強咽下食管裏。
陸冥溯兩指捏住更大更厚的豬肉脯,閉上單只眼,作勢要往時梓琛嘴裏抛。這幕小動靜全都被時梓琛看到眼裏,他先是乖順又小心地,用牙齒叼走豬肉脯,避免與自己唾液接觸。在陸冥溯張嘴剛要說話時,用力把人拽到自己跟前,脖子前伸。
反正最後,這塊波折再三的豬肉脯,是跑到陸冥溯嘴裏了。
那一幕實在與接吻太像,胡斐斐都要被齁死了。
何行頌舀起一勺冰,放在嘴邊,半天都沒吃。
姜導最慘了。好心好意跑過來送食物,關心員工再犯低血糖,結果還慘遭虐狗。
姜導嘴巴張張合合,難以置信道:"不是陸冥溯,你有病吧?"
陸冥溯:"?"
他被反撩也很懵,迷茫道:"我是受害者。"
"我真是瘋了,才會跑來給你送關懷,"姜導似乎被荼毒不輕,雙目無神,凄厲道,"你有病啊一一"
目睹全過程的蘇嬌雅鼻尖酸澀,刨冰好看立體的造型都快被她捅爛。
他師哥……也喜歡這個人嗎?
*
青藍海水舔舐斬浪向前的游輪,在與游輪接觸面狠狠沖撞的海浪再次迸濺開,化為細膩白雪似的泡沫。它是游輪行駛記錄儀,用所經之處的白沫來證明這艘船的存在。平臺最邊的圍欄邊挂着累成狗的尤凜,他終于體會到,原來用人類的能力來處理那些清理工作,是一件多麽消耗精力與神力的事。
人類是個很麻煩的東西,處理事務的方式,在他看來,也是糟糕頭頂。
昨夜剩下的殘羹剩飯全是他一個人搞定的,公爵為了欺負他,還不允許他使用藤條幫忙。
明明自己化為的藤條,工作能力,與靈活性都更厲害。
整理後公爵還在四樓談事情,自己一株芍藥,簡直要無聊死了。
百無聊賴中,尤凜将上半身探出圍欄,軟下去,仿佛沒有骨骼支撐。
兩條手臂在游輪側面耷拉着,只在某瞬間擡起來一會。他彎着腰,面部朝下,打算做點什麽,好讓自己不再浪費生命。
就在他一屁股坐下,雙腿雙手都跑到欄杆外,即将誕生危險可能性時,背後黑影遮蓋住他,還未等這小可憐轉頭,便被慘無人道的公爵一把揪了起來。
公爵冷然道:"你剛剛很危險。"
"哦。"
"如果不是我把你拉起來,你已經掉下去了。"看着尤凜毫不在意的樣子,公爵覺得有必要跟他強調下事态嚴重性,一字一頓道,"除非,你是自願掉下去喂鯊魚。"
尤凜:"……"
不說話,是他最後的倔強。
這段記錄,是在半個月前,劇組特地遷移到海上拍攝的。由于原著海上故事的進展占比較大,他們便一口氣,在游輪往返短短三天內,完美的結束拍攝。
姜導轉着鋼筆,點評道:"這段演的好。"
然後他又看了看後面接吻的鏡頭,木着臉道:"這段,我要考慮考慮。"
胡斐斐大驚失色:"啊別啊,拍的多好,為什麽要删。"
陸冥溯搭着時梓琛,也起哄道:"對啊導演,為什麽要删。"
"我天生不愛看吻戲,"姜導明顯話裏有話,他看着陸冥溯,"你有意見?嗯?"
時梓琛都快憋出內傷了,陸冥溯還沒把導演為什麽忽然不愛看吻戲這個問題往自己身上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