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被關了小半個月的學生在出了校門那一刻,整個身心雀躍到極點。
簿實順着人流最終走到紅綠燈路口,學校的大部隊才開始有分流。
陳貴和陶榆家的方向是一致的,倆人互相看了眼,一句話沒說,直接擡腿走人。
何适站在他身後,盯着紅綠燈出神。
簿實沉默一會,問道:“你家在哪?”
何适下意識答道:“景憶小區。”
何适沒有具體到樓號,他也沒有将自己家完完全全暴露在外人面前的本性,以至于現在想起來,再轉學前較熟悉的同學現在也只能和他在樓下相遇。
這樣似乎不太禮貌。
何适在紅綠燈馬上交班的瞬間,終于反應過來。
他猶豫的補充一句:“四單元,三號。”
簿實臉上閃過一絲訝異,很快淡去了,他點點頭,手指向對面指了下,又放下去:“那邊是你--”
“我媽。”
何适迅速地解釋了下,不經意間握住了書包帶,簿實掃了一眼,發現他的骨節都開始泛白。
“怎麽了?”簿實走進,小聲道。
何适深吸一口氣:“我沒……”
“你站在那裏做什麽,非要我過來接你嗎?”
何适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淩厲的聲音打斷。
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一位女士,手裏提着一個包,簿實對這種裝飾品不是很懂,但也能一眼看出價格不菲。
女士的臉色不太好,眉眼間帶着一絲不耐,僅僅兩分鐘的時間,她就擡手看了兩次表。
何适平日裏的傲氣已經退去,他将臉撇到一邊。
“跟你說話呢,你啞巴了嗎?!”女士推搡了他下,皺眉。
見何适仍不做聲,簿實沒忍住,将二人隔開。
“阿姨,我是何适的同學,咱有什麽事回家再說好嗎?在學校門口對您影響也不好。”
女士皺着的眉頭舒緩開,對簿實一笑,語氣裏卻帶着漫不經心:“你是他…新朋友吧,也好,要死要活的轉學,如果連一個朋友也交不上,更讓我們丢臉。”
“今天你爸生日,別耽誤時間,你以為我想來接你。”
這話聽着就不對勁,但作為外人,簿實實在不好意思再打斷女士的話。
但同樣,他也看見何适的手一點點松了下來。
何适幾不可聞的嘆口氣,擡腿向對面轎車走去。
女士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時不時護住自己的劉海,以免它們亂飛。
簿實緊盯着那轎車離去,才離開剛剛那個氛圍。
何适他,其實一直在和父母吵架嗎?
簿實無法深想,心裏的異樣揮之不去,索性直接無視,他看了看時間,轉了個身,直接去了通向南陽俱樂部的街口。
離晚上約定的時間還有四個小時,他沿着路走半個小時就能到,這條路不是上班下學高峰路,算上是遠離市中心。
南陽俱樂部是開了十幾年老俱樂部,一直沒有換地方,也屬于私人産業,據說那裏的老板戀家,不肯去市中心賺錢,也有了不少清淨。
路口慢慢變窄,路旁的雜草被移除,開始種上了一排樹,樹下面鋪了一層落葉,只有樹尖處殘留一點倔強的枝芽。
簿實撿起一片葉子,想了想對準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剛想發出去,忽然看見手機裏多了一個群。
(相親相愛一家人)3
陳貴的消息刷了七八條。
貴兒:老師發手機也太晚了,我才剛開機
貴兒:我新建了個群,把你們都打進來了,不過,誰有何适微信?
過了一會,陶榆的信息頂了上去。
木俞:你問問實哥,我反正不知道,他倆現在在一塊吧?
木俞:實哥,等我們吃好飯,晚上見。
貴兒: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有本事把何适微信搞來,四巨頭缺一角還吃的下去。
木俞:(大哭大哭)
貴兒:你怎麽拿了手機更欠揍了?
簿實捏着手機,陷入苦惱。
他也沒有何适微信。
剛剛的照片,他第一反應是想發給何适看一看,卻忘了,現在他們離開學校,一點交流信息也沒有。
除了剛剛知道家庭住址。
要去他們家參一腳嗎?
可是,剛剛似乎聽見了,今天是何适父親生日,他貿然拜訪合适嗎?
心裏閃過一串關乎禮節的問題,最終他安撫自己焦躁不安的心跳。
葉子從他指尖滑落,在地上被後來的路人踩的粉碎。
輕微的聲響像是刺激簿實的神經,他渾身的無聊得到了發洩。
——不得不承認,他是在後悔放走了何适。
他應該拉着何适,然後丢下臉面,對那位女士說--
不勞費心,我會送他回家。
這種強烈的欲望占據簿實內心,他從來都是想什麽做什麽的人,還未反應過來,手機的導航先于一步,發出聲音。
“前方掉頭,距離景憶小區還有二十四公裏。”
二十四……公裏?
簿實微微一愣,随機邁向路旁的共享單車。
逆行的晚風一瞬間眯了簿實的眼,但簿實沒停,直接穿插在路口之間,任憑意識和導航對接,絲毫不顧共享單車的劇烈警告。
“你已超出行駛範圍區域--”
簿實于充不聞,導航的路線跟着他不斷變換的路線換了一次又一次。
他最終停在一片湖面前。
湖上有一座橋,橫跨整個湖面,而湖的對面便是何适的小區門口。
月亮在沿着軌跡慢慢爬上天空,跟着群星照亮整個湖面,橋上的臺階崎岖不平,簿實推着上去,站在最高處,輕輕掃了一眼對面。
他一躍而上,直接從臺階上沖了下去,共享單車發出嘶鳴,在夜空裏顯得格外吵鬧。
車的慣性帶着簿實蹭開了散落的樹枝,枝條落在簿實胳膊上,劃出輕微的傷痕。
簿實是感受不到痛的,他目光看着不遠處的亮點慢慢靠近,心裏竟然安穩下來。
小區門口路過一輛車,他隐藏在車後面,順勢跑了進去,在轉了三四圈後,才發現何适說的四單元三樓在一個角落。
剛停下來,向上擡頭,簿實就被吓了一身汗。
三樓的門窗前,坐着一個身影。
在裏面倒映的燈光下,那身影顯得格外單薄,他輕搖晃着腿,在月空下一晃一晃着,隔空糾簿實的心。
那個身影丢下一個繩子,下一秒,從三樓滑了下來。
落在二樓的陽臺上。
簿實緊張的向前跨步。
“你瘋了?!”
樓上的身影似乎被下了一跳,他趴在欄杆上凝視了一會,做了個嘁聲的動作。
那裏沒有燈光,簿實看不見他都表情,只覺得頭皮發麻,伸手站在了樓下。
那個身影微微一愣,立馬側身而過,從二樓跳了下來。
他穩穩的撲進簿實的懷抱,頭磕在簿實的鎖骨處,簿實刺痛的向後倒去。
還未觸碰到地面,簿實就被何适拉了起來。
“你怎麽在這?”
簿實揉着肩膀,不滿道:“不來怎麽能看見剛剛那麽精彩的一幕。”
他的陰陽怪氣沒有得到何适的反駁,一時間更不爽了:“你真行,那可是三樓,跳下來頂多缺胳膊少腿,少不了命。”
何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坐在了後座:“等會在發脾氣--你看,他們追上來了。”
簿實向上擡頭,看見三樓裏探出幾個腦袋,遠遠的都能感受到不滿的眼神。
他搶了主坐,連忙逃離是非之地。
不知道跑了多遠,電車終于不發出警告,倆人的速度慢了下來。
簿實幹脆停在路邊,喘口氣。
何适靠在椅背上,輕笑一聲:“這就受不住了?”
簿實嘆口氣:“是夠刺激,怎麽,甩掉了嗎?”
何适一點頭,向簿實靠近:“我比較好奇,你為什麽幫我。”
簿實一臉疑惑:“什麽?”
何适又向後撤了撤:“旁人見了,都會以為我是離家出走的叛逆孩子,幫着他們把我帶回去,順便拿點錢,你怎麽就直接帶我跑了。”
簿實皺眉:“你是覺得,我會向你爸媽要錢?”
不等何适回答,簿實步步緊逼:“所以,在你眼裏,只有關乎錢的利益,連平日裏的同學情誼都不在了嗎?”
“我不管你之前怎麽樣,現在的情形就是,我跑了二十多公裏去找你,然後又帶你跑了出來,這種情況下!”
“你就該客客氣氣的像我道謝,而不是在這裏懷疑我。”
何适的瞳孔一陣,他終于移開目光,沉默許久,才嘆了口氣。
“…對不起。”
簿實道:“我只是生氣,你做那麽危險的行為,而且還……”
還表現的習以為常。
這個樓,他經常跳嗎?
“…算了。”簿實撓撓頭,“晚上你在哪睡。”
“酒店,游戲店,實在不行網吧呆一晚。”何适說,“明天他們就走了,我可以回去。”
簿實:“身份證帶了嗎?”
“……”何适忽然沉默了,他搖搖頭。
簿實又瞪了他一眼,從包裏掏出身份證。
“借你一晚,開學還我。”
他想了想,仔細叮囑:“別因為是我身份證,就趁我不在搞違法行為。”
何适盯着身份證,将它捏在指尖,忽然他晃了下,笑道:“我以為,像你這麽熱心腸的人,會讓我去你家住一晚。”
“……”
簿實更氣了:“做夢,我是不會帶一個不熟的外人進我家住的。”
他沒解氣,将不熟倆字強調了一遍,說完負起離去。
還沒走遠,何适便眼睜睜看着他又折回來。
簿實面紅赤耳的掏出手機。
“微信多少,交換一下。”簿實補充道,“別誤會,怕你死外面,我找不着身份證。”
何适飛快的輸入一串號碼,聽到最後一句話,指尖頓住。
他自嘲般笑了一聲。
“哦,那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