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臨近半夜，醫院通往底層的電梯忽然動了。
走廊的燈滅了幾盞，相比較于白天，夜晚更為寂靜，電梯的開門聲也顯得格外刺耳。
幾聲雜亂的腳步聲進入電梯，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率先進入監控區域，按住了電梯按鈕。
緊接着，值班室的門被推開，小心翼翼探出一個實習護士的腦袋，她沒敢吭聲，四處張望了下，又縮了回去。
電梯已經下降，遠離了她的視線。
電梯裏傳來長長的呼氣，拐杖被人抵在門邊，少年單薄的身影靠在電梯牆邊，随意拿出手機，又按了滅。
旁邊的女孩子率先出了聲。
“你就這麽着急嗎？咱們私自外出，回頭醫生肯定也會說我們。”
簿實擡起頭，撇了眼柴子宥打着石膏的胳膊，輕笑：“我自己花的錢，想住就住，他們也管不着。”
“你不覺得我們現在受傷的地方能湊齊半個身體嗎？”簿實往後挪了挪，露出電梯按鈕開關。
按鈕開關的燈一點一點滅掉，最終停在負一樓。
相比于簿實第一次住院，柴子宥更熟悉這個地方。
她輕車熟路的拖着簿實拐彎幾次，在寂靜的停車場裏穿梭，直到一個角落。
“我只有電車，你開還是我開？”
話雖然是客套的，但柴子宥舉着胳膊，不經意的晃悠兩下，裝作可惜道：“如果我開，你會很榮幸見識到大半夜單手騎鬼火的奇觀。”
她晃了下鑰匙，趁簿實看向她瞬間，抛了出去。
簿實下意識接住，摩挲着鑰匙花紋。
作為交換，他把拐杖遞給了柴子宥。
“我來吧。”
他先于一步跨上車，小小的燈源投射出去，照亮了一塊地板。
柴子宥跟着上車，剛坐穩，車子飛快的沖了出去。
半夜街道人已經很少了，兩旁的路燈亮着微弱的光，在等待紅綠燈的時候，偶爾拐過來一輛汽車。
簿實盯着不斷閃爍的紅綠燈，一言不發。
但從他粗重的呼吸起伏，能感受到他心情的煩躁。
柴子宥開口：“搞研發的，都像你這麽死犟嗎？”
簿實回過神：“怎麽說？”
“我不過是提了嘴比賽黑幕，你就要立即出來找你的老師，你完全可以明天再去，或者出了院再去，何必呢？反正你這麽着急，也不可能推翻那個參賽的制度，你只是個參賽者，必須遵循規則。”
“知道了黑幕又怎麽樣？半年前的事情，你還能把它當成證據嗎？”柴子宥靠着後椅，晚風吹起她發梢，語氣到最後多了一絲落寞。
簿實手攥緊了車把，眼睛垂了下去。
沉默好久，終于在綠燈亮起之時，回道。
“我不知道。”
柴子宥一怔，剛想開口詢問什麽不知道，又止住了詢問。
一路無言。
簿實再次進入一個新的小區，小區的門口豎着兩盞白燈，照出兩圈白圈燈。
再往前，小路分成兩條，燈全滅了，偶爾有一兩家的燈光透過來，成了黑夜裏清晰的明路。
簿實沖了過去，在一棟樓面前停了下來。
電車晃了兩下，柴子宥看見簿實伸過來的手。
柴子宥受寵若驚，剛想把手搭上去，簿實的手便躲開，緊接着，簿實冷清的聲音傳來。
“拐杖。”
柴子宥在黑暗中撇嘴，将拐杖丢給了他。
自己走在了前面。
簿實猶豫道：“你也要跟上去？”
柴子宥瞪大眼睛道：“…什麽話？你難道讓我一個貌美如花的青春美少女在大半夜在樓底下，黑洞洞的樓底下，冷風中的樓底下，等你？”
簿實哦了一聲，示意她跟上。
柴子宥又氣又想笑的跟在他後面，終于沒忍住吐槽。
“你說你人模狗樣的，我還以為遇見一個正經帥哥，還想象了下和帥哥後續發展，你看看你，人的事情你是一點也不做，屬性倒是挺像狗的。你這麽直男，是不是到現在也沒搞過對象？”
簿實倒沒生氣，拐杖敲擊着地面，最終停留在電梯旁。
他認真地看了眼柴子宥，回道：“沒有談過，不想談。”
“為什麽？我記得二班也有不少隐形情侶啊？你這樣的算不上燙手貨？”
柴子宥打趣道。
“談戀愛影響學習。”簿實幾乎不假思索的回答，他頓了下，繼續說，“況且我整日呆在實驗室，也沒時間。”
柴子宥了然：“那你有沒有喜歡的類型？”
一般在讨論這種話題，無論男生女生，都或多或少帶點羞澀的意識，但簿實像是第三種人，他略帶認真的轉向柴子宥，語氣無比沉重。
“說實話，我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喜歡。”
“喜歡的定義很多，我很喜歡我的實驗，所以在它身上花了很多時間，我很喜歡睡眠，所以我會經常踩點去教室，我也挺喜歡吃蛋糕，但是我很少吃，這種喜歡的話，對于班裏同學來說，每一個我都很喜歡。”
簿實嚴肅的臉讓柴子宥思緒直接堵死，她連忙解開這個死結。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就是那種……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想起她，不想讓她跟別的男生說話。或者說，想和她做好朋友，一直到永遠。”
柴子宥絞盡腦汁，終于把這個名次解釋完，一臉期待的看着簿實。
“就算沒有，也應該有喜歡的類型吧？可愛的？性感的？智性戀？”
“……”
簿實側過頭，盯了她半天。
柴子宥仰着脖子，在簿實略帶認真地眼神裏，下意識後退。
“不是我吧，咱們剛認識不到一天，這一見鐘情也不是這麽用的……”
簿實直接打斷她的話。
“有。”
柴子宥差點把自己舌頭咬斷。
“什麽？有什麽？”
“有想一直當朋友的人。”簿實帶着一絲困惑，聲音低了下去，“但…不是她。”
是他。
簿實後面的聲音低的只有自己才能聽見，柴子宥聽了一半，雲裏霧裏，為了緩解尴尬，她連忙指着開了門的電梯。
“走吧，去幾樓？”
簿實沒說話，直徑走了出去。
這個地方他來過很多遍，提交稿子，尋找零件，機械存貨，都擺放在這個地方。
除了學校的實驗室，校外，也有一個地方能給他提供方便。
或者說，他們。
簿實推開門，屋內的光微微刺痛他的眼睛。
屋內散落的零件，線路堆在一起，在角落裏，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成老師。”
簿實冷冷開口，他的拐杖将地面的零件堆積在一起，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柴子宥在後面看着，默默的退後，遠離還未開口便已經是硝煙的戰場。
成安語摘下護目鏡，不慌不忙的放在一旁，似乎對簿實的到來，絲毫不意外。
他摘下手套，丢過來一個榻榻米。
“坐。”
簿實沒有動，柴子宥倒是搶了過去，舒舒服服的坐在上面。
成安語這才發現，多了一個人，笑眯眯道：“怎麽，小女朋友？”
“不是。”
柴子宥連忙否認，“大叔，你可不要随便瞎猜，這榆木疙瘩又不會鐵樹開花，哪來的女朋友，而且他還是高中生，高中生不能早戀。”
簿實想說的話都被搶走，只能贊同的點點頭。
成安語收回視線，目光落在簿實身上，透過一絲冷意。
“那麽，晚上一點半，你不去休息，跑這裏來，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簿實盯了他一會，眼底幾乎鋪滿了失望。
再開口，他的聲音帶着一層沙啞。
“老師。”
“我發現個問題。”
成安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簿實深吸一口氣，繼續道。
“我記得，被賽放除名的人，個人賽和團隊賽都不允許參加。”簿實說，“那麽，何适能繼續和我重組，算不算違背規則了呢？”
成安語含笑不語。
簿實渾身打了個冷顫，他繼續道：“何适剛轉學沒兩天，你就立即告訴我，我半年前檔案曾經被調走過的信息，但我本人毫不知情。”
“事實上，何适也不知道，這麽大的事情，賽方既沒有通報，也沒有告知雙方，讓兩個人互相産生誤解，到底是賽方的失誤，還是有人刻意導致。”
“主要目标是何适吧？所以，我不過是順帶的一個替罪羊。”簿實說，“不過，最後你們可憐的良心發現，保住了我的名次？”
“柴同學說，當時她見過的女人，直接進入了我休息室，而使用的既不是她熟悉的法語也不是日語，我忽然就想到，老師你，好像來自德國。”
很生硬的猜測。
簿實也不想将它與老師聯系在一起。
但實在太過巧合，他曾經見過成安語的女朋友，是一個純正的德國人。
正如柴子宥對那個女人的形容，神态，語言，都與那個女人過于巧合。
但簿實想不通，為什麽單單針對何适。
他們與何适并沒有直接的關系。
成安語一直等到他沉默下來，忽然輕笑一聲。
“她已經回國了，你來的有點晚。”
簿實愣了半天，艱難道：“誰？”
“你口中，我的德國女朋友。”成安語站起身，靠近簿實的每一步，都仿佛帶着氣壓，壓着簿實喘不過氣。
“想打抱不平？你難道不想要你的保送名額了嗎？”
成安語笑道：“至今我從未遇到過，會主動放棄自己前程的參賽者。”
“你要做第一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