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簿實整個人被擡在半空中,一路颠簸起伏。
起初,他還不敢擡頭看四周,直到周圍傳來一陣詫異的驚嘆,簿實沒忍住好奇心,擡頭瞄了一眼。
雖然已經做好了強大的心理建設,但看到那一幕,簿實下意識咬住下唇,拼命忍住自己的笑意。
何适……
在邊帶着方隊往前走,邊做後空翻。
他速度很快,差點飛踢到一班隊尾。
一班隊尾是女生,簿實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也看見,那個身影,頓了下身形,緩緩舉起了手機。
--運動會開始之前,班主任會選擇發與不發手機,很明顯,一班得到了短暫的手機自由。
柴子宥一連拍了好幾張,滿臉興奮的收回,沖着簿實,伸出大拇指。
簿實:“……”
算了,毀滅吧,反正丢人的又不只是他一個人。
相比于自己,他更同情何适。
方隊走到校長面前,便停了下來,接着就是報幕詞。
不知道是誰找的千篇一律的報幕詞,簿實沒怎麽聽,他現在膽子幾乎大了些,半遮着陽光,擡起頭來。
觀衆臺上,有一部分是允許家長進來觀看的位置。
陽光照在反光板上,簿實晃了神,在一群陌生的面孔裏,他認出裏面團靠在一起的幾名少年。
時隔不過十幾天,那些人又換了一種發色。
中間的那位,長的比較标志,簿實上次在面館也記住了他的面孔。
簿實剛想在仔細看一眼,方隊忽然動了,整整齊齊的往前走。
何适跑到了隊尾,有氣無力的跟着後面兩排啦啦隊,敷衍的揮着手。
簿實收回視線,直視前方,終于等來了最後的終點。
他一被放下來,兩只手轉着輪椅,瞬間遠離人群。
運動會開幕式一般占一天,這一天裏都是各大班級準備的節目。
簿實因為腿傷,僥幸逃脫了班級舞獅子,自己躲到了後臺的下面,從頭到尾一直當着觀衆。
年輕就是花樣多。
高一高二年級選的音樂和舞蹈,都有着青春活力。
畫風轉向高三的時候,音樂忽然哀怨起來。
簿實定眼看了下。
是一班,柴子宥指揮的集體合唱。
“呃。”
簿實看着節目單,輕皺眉頭,“畢業歌曲?”
誰家學生提前一年開始準備畢業啊?
簿實用校服遮住被音樂激起的雞皮旮瘩,緩緩向後退去。
輪椅退了兩步,忽然被人從後面抵住了。
一只手死死按着輪椅後背,聲音從簿實頭上傳來,使簿實後背一僵。
“小同學,我有點迷路,能不能告訴我,高三二班在哪裏?”
簿實沒回頭,稍稍嘆口氣。
“剛剛那麽高調,讓你們知道,我是哪個班的了?”
“這位,二中的朋友。”簿實側過身,眼眸裏帶着客套,“我不認為你是來找我的。”
“你說的沒錯。”身後的黃色頭發的少年輕笑了一聲,“不過相逢便是緣分,至少為上次的不講理過來道歉。”
簿實輕笑:“是嗎?我怎麽記得,上次你們不覺得自己有錯?”
一中和二中的不對頭,一方面是校長之間搶資源,另一方面,是二中學生單方面的看不起一中。
他們認為,一中地方小,學生一個比一個死板,無趣到極致。
這幾個人單單是為了道歉,就混進一中運動會,若非這些人很閑,否則覺得不會進來要求兩方互利共贏。
“哪裏?”少年輕笑,“都是誤會。”
說完,他從兜裏掏出一根煙,輕車熟路的點燃。
一時間,香煙的氣味沾染了簿實的校服。
簿實一手将他拍開:“離我遠點。”
話音剛落,臺上的主持開始播報下一個節目。
簿實被分了神。
二班的舞獅子與之前哀怨的音樂形成一個鮮明對比,熱鬧的氣氛一下席卷整個操場。
簿實看着一個班躲在同一個道具下,扭得七扭八歪,不禁嘆了口氣。
人,帶上面具,就會放飛自我。
最開頭的陳貴扭得最歡,簿實依稀能看見他扭得兩條腿直撞旁邊的小胖子。
掃了一圈,沒看見何适。
“他在那裏。”
忽然,身後少年伸出手指了下獅子頭下,最後面的位置。
那裏僅僅露出半截校服褲子,和兩節死死按住頭套的手臂。
少年輕笑:“他一抓什麽東西,就習慣三根手指扣在一起。”
“很乖是不是?”
少年伸出手,搭在簿實扶手兩側,頭幾乎要靠在簿實肩上。
他雖然離得很近,但是渾身帶着的侵略性是不能被忽略的。
簿實瞪着他,非常不滿。
“他為什麽會乖乖聽話,參加這種東西呢?”少年盯着他,忽然開口。
“他從來不會進入任何一個群體裏,他向我承諾過。”少年眼裏的笑意淡去,一字一句道,“現在躲在那個角落裏,我得多心疼啊。”
有那麽一瞬間,簿實想将他的臉打爛,但因為最近脾氣變好了些,他稍微收了收力氣。
“啪--”
少年的腦袋被打的偏過去些,簿實沒太用力,只看得見那臉上輕微的紅腫。
“雖然不知道你們之前有沒有恩怨。”簿實不悅道,“但聽着不爽。”
“我是腿沒有痊愈,但我不是廢人,還不至于讓你在我面前兩次嚣張。”
簿實一手扯住少年的頭發,迫使他的視線與自己齊平,漠然道:“何适是你什麽人?用得着你在這裏心疼嗎?”
少年似乎沒有感受到很痛,他只是愣了一瞬,忽然笑了起來。
“什麽人?”
“簿實同學,我知道關于他的一切,你說我是他什麽人?”
簿實冷眼看着他,僅有的耐心在消失。
“我是他……男人。”
少年話音未落,簿實整個人提着他站了起來,他站起來比少年要高點 ,一步一步将他按在後臺的桌子上。
他使勁摔了過去,少年後背撞倒一片椅子。
“抱歉,手滑了。”
簿實揉了揉手,看着幾乎要圍上來的幾個小弟,輕描淡寫的道了個歉。
“你這個道歉真沒誠意。”少年緩了過來,他坐在地上,冷笑道。
“彼此。”
少年沒起身,他向身後要跑過來的幾個同行者搖了搖頭制止了他們上前的舉動。
他支起一把椅子,擡腿坐了上去:“不接受嗎?”
“據我認知,他根本沒有這種想法,你這和造黃謠沒有什麽兩樣。”簿實說。
“他之前跟我表白了呀。”少年驚訝的表情和語氣讓簿實一愣。
“他難道沒和你說,他因為遭到我拒絕,才跑到一中來上學了嗎?”
簿實扶着牆,後臺不通風,比外面悶熱不少,稍微動一動身子便能出一身汗。
他額頭處已經聚集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對于面前少年的指控,他一時間失去了判斷力。
但骨子裏的驕傲不允許他低頭。
“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恍惚之間,他聽見自己這樣回答。
“當然有。”
少年勾了勾手,道,“你現在一直在他身邊,分散他注意力,我會很困擾。”
“你知道他為什麽不願意答應你嗎?那是他一直在等我答複。”少年道,“現在我回來了,你就不該待在他面前。”
“我會吃醋的。"
空氣更悶熱了。
簿實喘着氣,他攥緊了拳頭,又無從下手。
心裏的無名之火無法釋放,最終的理智一點一點的磨碎。
他又重複了一遍。
“這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自己的聲音,在簿實聽來,都有些空洞。
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重複這句話又有什麽意義。
好像平生第一次打開自己的心門,被其他人接二連三的捅上幾刀。
然後告訴他,他是罪魁禍首。
可是為什麽啊?
他明明什麽也沒做。
“應以槐!”
忽然,後臺簾子被人推開,人還未進來,一個巨型頭套向裏面砸了過來。
簿實還沒看清,一道身影飛快的沖到少年面前,和他扭打一團。
應以槐吃痛的叫了一聲,将面前發了瘋一般的身影扯開,自己躲了幾米遠。
“哎呀。”
應以槐揉着肩膀,難過道,“好久不見,小何适,你就這麽給我見面禮的嗎?”
何适還穿着剛剛上臺表演的服裝,頭發被頭套壓的亂了些,平日裏連微笑起伏都不大的面孔,現在緊皺着眉頭,怒目而視。
“你都在說些什麽鬼話!”何适怒道。
“什麽鬼話呀,小時候你不經常說要和我過家家嘛。”應以槐委屈道 ,“現在轉了學,就不認啦?”
簿實疑惑的看着兩個人,何适無奈道:“這是……之前同學。”
介紹和沒介紹一樣。
但好在沒有标注“男朋友”三個字,簿實莫名松了口氣。
“我就開個玩笑,小簿實就被吓壞了,和當時你一模一樣哎。”
應以槐說着更委屈了,“我還挨了好幾個拳頭。”
“活該。”
何适毫不猶豫的罵出了聲。
應以槐不以為然,他招了招手,那幾個看戲的同學立即上去,一人從兜裏掏出一根煙和打火機。
“現在沒人,陪我抽一根?”
應以槐夾住其中一根煙,遞了過去。
他沒遞給何适,反倒遞給了簿實。
何适一臉不悅的推開他指尖:“不了,戒了。你也別慫恿好學生抽煙。”
煙快落到地上的時候,簿實忽然動了。
他飛快的彎腰撿起了那根煙。
順手抽走了旁邊一根打火機。
火機和煙摩擦的瞬間,何适下意識想搶走。
簿實比他動作更快。
“沒關系。讓我試試吧。”
讓我試試,壞孩子是什麽感覺吧。
這樣好像,就離真實的你,更進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