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下課鈴聲剛剛打完，急匆匆踏入教室的韓城硬生生将蠢蠢欲動的學生按住。
他似乎是剛睡醒，系着的領帶都歪了，頭發被壓塌了一半--很難相信這是一絲不茍的班主任，也從未見到他這般急匆匆不顧形象進入班級。
班裏安靜了一秒，每個人定坐在椅子上，大氣不敢出。
韓城向後一伸手，嗓音裏帶着焦躁和怒氣。
“簿實，你給我出來 。”
這個學期，簿實的存在感日益增加，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的時候，簿實竟然已經習慣了。
他甚至已經知道了韓城在生什麽氣，只是放下筆，淡定的走了出去。
路過何适的時候，将何适震驚的表情收入眼底。
簿實找不到合适的詞來形容。
像受驚的……小貓一樣？
簿實心裏琢磨着何适的表情，站在辦公室裏的時候，也依然發着呆。
直到韓城坐在椅子上，使勁拍了兩下桌子，簿實才不得已擡起頭，與韓城對上視線。
韓城桌子上，除了簿實的退賽申請書，還有自主放棄保研資格說明書與校級處分記過責任書。
前兩個是從簿實手裏親自遞給校長的，後面這一個……
雖然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但簿實心裏依然顫了一下。
會是什麽處分呢？
留級？開除？
“你不僅舉報了成老師，還對你參加的比賽進行市級舉報？”韓城皺眉，“誰教你這麽做的？”
簿實偏過頭：“…我自己。”
“為什麽？”韓城問道，“你自己可以不參賽，你可以拒絕，你為什麽要浪費那一個保送名額，你知道現在多少學生都在為這個比賽努力多少年嗎？但凡有一個重大舉報，這個比賽都要暫停整頓調查。”
“還有多少時間等得起？參加競賽的都是全省的頂尖的高中生！”韓城指着簿實，“你太讓我失望了。”
“都是頂尖的學生，為什麽要浪費時間争那個保送名額。”簿實冷淡的開口。
韓城頓了下，語氣緩和一些：“好--就算你這麽說，想要這個機會的大有人在，你自己退賽這件事也不跟我商量，你難道就沒考慮過自己的前程嗎？”
簿實沒說話，韓城繼續道：“你也在這上面耗了兩年時間，成老師也帶過你不少小比賽，你一句說舉報就舉報，實在沒有規矩，你有證據嗎？為什麽不先跟我說？”
“一周，我就出去了一周，你就給我搞這件事，你成老師是校外招聘過來的，還是留學生，你這沒有證據的舉報，直接将我們學校與人家合作作廢。”韓城喘口氣，“你就跟我說，你為什麽突然退賽，開始舉報他們。”
簿實嘆了口氣，從兜裏掏出一張紙，遞給韓城：“先擦擦鼻子吧老師--我也不是不講道理。”
韓城瞪了他一眼，一把将紙巾攥在手裏，聽着簿實的話擦了擦鼻尖。
“成老師親口承認，現在的比賽只是空殼，我們作為陪跑，到頭來什麽都得不到。”
簿實淡然開口。
他這幾天已經習慣了，現在輕車熟路的将事實擺在班主任面前，韓城明顯愣住了。
“空殼？”韓城皺眉，“那…保送名額呢？”
“被他們內定給了別人。”
簿實猶豫了下，決定不在這裏提起何适。
在班主任這裏看來，何适只是平平無奇的轉學生，和他都比賽沒有任何關系。
韓城沉默了半天，才開口：“那……那你直接退賽就可以了啊，你直接去跟市級舉報，市級怪罪下來，我們學校也要收批評教育。”
“你覺得，我會讓其他跟我一樣上當受騙的學生，繼續在那裏浪費時間嗎？”簿實提醒道，“如果所有人都在那裏維護一個人謊言，需要犧牲其他人的時間和幸福，那這個謊言裏，到底是誰受騙了呢？”
“……”
韓城将桌面的紙攤開，簿實看見處分責任書上寫着刺眼的幾個大字。
“勒令退學。”
“……”
簿實拿起那張紙，輕笑了一聲。
“比想象中，要狠一些。”
“還希望老師能求求情，至少把這個學期讀完。”
至少讓他和何适好好道個別。
韓城沉默看着他将那責任書折成小塊，塞進了衣兜。
“至少不要現在，這對學校沒有好處。”簿實說，“你們也不希望等兩天是鋪天蓋地的新聞--一中內幕揭露出來的小秘密吧？”
“……”
韓城沒說話，簿實便當他已經默認了，主動退出了房間。
走廊到教室的距離此刻變得格外漫長。
早上七點的陽光從窗口傾斜，照亮了前面的磚塊，簿實踩的每一塊，都帶着金色的影子。
身邊偶爾有路過的學生，因為很少見到簿實的身影，向他投來驚奇的目光。
簿實身上套着黑色的衛衣，因為情緒低落，只露出半個腦袋，眼眸深邃的盯着前方，剛到拐角處便停了下來。
他丢出去一只筆，筆順着他丢出去的方向直接滾落在一只鞋的旁邊。
躲在牆後的三個人愣了下，再擡頭，便看見簿實已經出現在他們眼裏。
陳貴惋惜道：“還想給你個驚喜，你怎麽知道我們躲在這？”
簿實站的筆直，雙眸暗沉，聲音有點低啞：“影子。”
何适探出頭：“怎麽，韓哥怎麽發那麽大脾氣？”
陳貴：“很少見他發那麽大脾氣，不過這學期你被老韓叫走的次數也确實比較多。”
陶榆沒動：“之前也不少吧，但是之前只是慰問，沒見過對你這寶貝學生發過火。”
三個人一人一嘴，将簿實問卡殼了。
簿實只好背對他們，走到自己桌面前。
“不過就是問了下我退賽的事情，可能他覺得我這麽聰明絕頂的學生浪費時間和機會覺得可惜罷了。”
“哦。”
這麽一說，那倆人認同的點點頭。
“韓哥确實愛管閑事。”陳貴評價道。
“希望他能把目光轉向你，這周小測，你化學又是倒數第三。”陶榆看熱鬧不嫌事大，轉頭看向何适，“哦，還有何适，你化學這次也下降的厲害，快成倒數了。”
何适身子一僵，冷哼道：“總分又沒有下降，我數學漲了十幾分。"
話題逐漸向成績單發展，簿實自覺松了口氣。
簿實不是很會說謊，一般有這種年頭，心髒總會砰砰跳，但現在他卻沒有這種狀态。
只說了一半的實話，應該不算說謊。
他也确實因為競賽的事情去和班主任談論，這一點無可厚非。
何适這幾天心情好，都開始和陶榆站在統一戰線，以“欺負”陳貴為樂。
陳貴的恐懼變成了雙份。
遺憾的是，陳貴和陶榆到現在也沒發現他們兩個人直接拉近了關系。
這種禁忌的情侶關系，只有到晚上宿舍裏才會顯現。
至于能維持多久……
在此之前，簿實一直祈禱學校不會過多的在意他的存在。
他答應要給何适自由。
在未完成之前就離去，多少有些出爾反爾。
簿實看着他們，忽然想起之前學校的一些小故事。
在他們之前的學長們，比他們還要大膽。
似乎會在全校的操場上，承認他們直接的關系。
很魯莽，又很讓人羨慕。
何适……他喜歡這麽高調的戀愛嗎？
該做什麽，會讓他們覺得獨一二無，深刻到底呢？
簿實走神了好一會，直到面前一只手敲了敲桌面，才拉回思緒。
何适擔憂道：“不會被老師兇傻了吧？”
“……”簿實愣了下，搖搖頭。
他悄悄勾起何适的手指，在何适的手心裏撓了撓。
何适躲了下，任由簿實牽扯着指尖，兩手交握，藏在桌底下，正好擋住了陳貴陶榆的視線。
陳貴和陶榆已經掐上架，倆人互相推着對方，直到陳貴被抵在一個角落。
陳貴一個靈活的扭身，從陶榆身下鑽了出來，順帶着踢了陶榆屁股一下。
簿實親眼看見陶榆的臉半紅半黑。
百思不得其解。
何适低下頭，輕笑一聲。
“簿實，你不覺得奇怪嗎？”
簿實歪過頭，身子靠近何适：“什麽？”
“陶榆……是不是喜歡陳貴？”
何适的聲音很輕，但像個炸彈一樣在簿實耳邊炸開。
他猛地坐直身子，視線在陶榆和陳貴兩邊來回掃視。
陶榆不滿道：“看什麽看？你想告狀？”
陳貴以為陶榆又在找事，立即回嘴：“看看你都不行了？你臉怎麽那麽大？”
“……”簿實低下頭，“你确定？這倆人每天幹一百次架。”
“直覺罷了。”何适輕描淡寫的吐出一句，目光看向前方，忽然淡定道，“老師除了說你之外，沒有提其他的？”
何适的第六感很準。
簿實差點以為他看出來了自己隐瞞的事情，他指尖蜷縮，再靠上皮膚已經變得微涼。
“有。”
簿實揣摩着何适指尖，輕聲說道。
“從現在起，你自由了。”
何适微愣幾秒，反握住簿實的指尖，他用的力氣相當大。
“真的？”
簿實沉重的點點頭。
“真的。”
“以後，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沒有人阻攔你，沒有人有資格。”
他也沒有。
就當是一直在欺騙你，所承受的代價。
簿實垂下眼眸，露出一抹嘲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