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業火之傷

業火之傷

翌日一早,璀錯谷的大鳶便入了歧安縣中。

風隐派了幾位修為較高之人前來接應,欲回谷者便可随他們回去。

而鳳傾芸早早就同若禹一起去給宋公子治療。

若禹問道:“你當真有法子解易儡術?”

鳳傾芸輕輕嗯聲。

若禹還是不放心:“你可別逞強。”

“知道了。你給他服一顆護體丹藥,免得他被靈力所傷。”

“哪有這樣的丹藥?”

“你有。”

多年前若禹出谷行醫,有凡人被妖獸所傷,不施靈力根本無藥可救。

然那凡人抵不住過多靈力,最終還是命歸黃泉。

若禹心中悔恨至極,以為自己罔為醫者。

那之後她開始思索,如何能用靈力救助未曾修行之人。

若禹沉默了片刻,道:“我那丹藥僅有一柱香的功效,過了一柱香,若是未能治好他身上的傷,他便會……”

“一柱香,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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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你快些。”

鳳傾芸點點頭。

如果是施術者欲解易儡術,很是簡單。

可若是被施術者欲解,花費諸多心力,也未必成功。

鳳傾芸當年,不知耗費了多少心力,查閱了多少典籍,試了多少方法,才得以成功。

眼前的男子與她俱是被施術者,同樣的方法必然可解。

只是這男子是易儡,而她是易主。解法有所不同,昨晚她已想出了改進之策。

鳳傾芸驅動靈力,為那男子解術。

歧安縣外,汐裳隐匿身形緊跟着前方的男子。那男子着一黑鬥篷,臉上帶着面具。

汐裳用她所剩不多的靈力給微生沅傳訊。很快得到答複:“已開始了。”

汐裳遂緊緊盯着那男子。

不多時,他忽地停下,吐出一口血來。

易儡術解時,易主會遭到反噬。看來他果真就是那個缺德的易主了。

那男子吐了不少血,強忍着繼續往前,閃身進入了一片林中。

那林子名喚霧林,裏面詭谲奇幻,歧安縣中人對此地避之唯恐不及。

汐裳沒打算追。追上她也打不過。

從她早上發現這個鬼鬼祟祟的家夥,再到一路隐匿身形跟到城外,她為了不被發現已耗費不少靈力。

她返回客棧時,若禹已為那男子治好了傷。

若禹有些後怕:“方才差一點就來不及了,還好還好。”

鳳傾芸打開門:“我既說一柱香足夠,自然是來得及。我且先走了,你在此候着他們來謝你罷。”

說完她徑直離開。

若禹:“……”

她行醫多年,最怕別人哭天搶地謝她。是以她每次救治完立即離去。可這次怕是逃不過了。

若禹有些頭疼地揉揉眉心。

“汐裳,你是說施術的易主先前就在縣中?”微生沅驚訝地問。

汐裳坐下取出靈石補充靈力:“是,他先前就在此處不遠,想必已知曉我們來此目的。”

“他昨晚被人在腹部劃了一劍,也是在縣中?”

“那一劍想是他自己劃的。”

“為何這般說?”

汐裳分析道:“他知曉我們來此目的,自然不會讓我們如願,遂故意在我們入住的客棧中擇人下手。若是我們見了易儡都畏懼而退,他不就達成目的了?”

微生沅不解:“可若此事傳揚出去……”

“易儡術多年不曾現于世,他定然以為除了他……和他背後之人無人可解。既無人可解,即使天下皆知,也只會讓天下人恐慌,對他們有利無弊。”

“确然如此。只是……你說那黑衣人之後還有別人?”

汐裳輕蔑道:“那人修為不過爾爾,自不可能是主謀。”

若非她靈力不足,自不會讓那人跑了。

微生沅正想和汐裳分析主謀是何人,鳳傾芸推門而入。

汐裳趕忙站起來:“你可有什麽不舒服的?”

鳳傾芸搖搖頭:“只是費了不少靈力,需要緩一緩。”

汐裳安靜地看着她。

無論何人解易儡術,易主皆會遭到反噬。反噬的程度,與易儡代替承受的程度相關。

鳳傾芸這個易主,會遭受多重的反噬?

汐裳輕輕嘆口氣,斂了眸中哀傷,道:“你不如從風隐派來的人中挑幾個留下,教授他們如何解易儡術,令他們留在歧安縣內,以防再有無辜之人受此迫害。”

鳳傾芸答:“我已問過他們是否有人自願留下。”

“有幾人願意?”

“無人願意。”

汐裳翻了個白眼:“……我還以為風隐派來的盡是些高風亮節的呢。”

“畢竟此處危險,不願留下也是正常。”

“那之前願意留下的人中可有能學易儡術解法的嗎?”

“此術消耗靈力過多,他們都無法承受。”

汐裳沒法子了,別的事都好說,只是這靈力,她當真心有餘而力不足。

若是再有易儡出現,也只能靠鳳傾芸來解。

不過汐裳以為,那黑衣人此番遭了反噬,應當知曉縣中有人可解易儡術。

如果他不傻,短時間內不會再出來禍害人了。

果然之後兩天,并無易儡出現。

汐裳惦記着那日黑衣人逃竄的方向,遂欲再出縣探查。

鳳傾芸見縣中無事,便同她一起前往。

若禹擔心她們受傷無人醫治,令微生沅也跟去。

三人一路到了前番那黑衣人吐血之處。沿着殘餘血跡向東,沒過多久便來到了霧林附近。

林子一眼望不到盡頭,郁郁蒼蒼,卻有幾分陰森。

血跡早已斷了,她們只得在四周找尋線索。

汐裳拿了根木棍胡亂撥動路邊的野草。

她隐約嗅到了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屍體燒焦腐爛的臭味。

野草齊人膝,很是茂密。遠處有什麽一點也看不清。

汐裳只得跟着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艱難地辨別方向。

那股味道愈來愈濃烈。

汐裳受不了了:“鳳傾芸,你過來。”

鳳傾芸很快應聲而來,眉頭緊蹙:“什麽味道?”

汐裳用手扇了扇:“你快把這些草料理一下。”

鳳傾芸施術,将野草盡數攔腰斬斷。

這番視野開闊了,汐裳一眼瞥見,前方不遠處的地上伏着一個人。

——準确的說,是一具屍。

微生沅聽見她們的動靜,也朝這邊趕來。

三人皆小心翼翼地靠近屍體。

汐裳認出,這便是那日的易主。

靠近屍體,味道愈發濃烈。汐裳嫌惡地掩住口鼻,用木棍将側躺着的屍體翻過來。

是一張陌生的臉。

汐裳在屍體的旁側發現了他的面具。

那日她不敢靠太近,未曾仔細查看此人的面具。

她将倒扣的面具翻過來,一只黑色的大鳥闖入她的視線。

黑鳥昂着頭,身後長長的尾羽堆疊,頗為華麗。

就像……一只鳳凰。

汐裳手中的木棍落了地。

她的頭又疼了起來。

她見過這個标識。

是在何處?在誰身上?

她竟又記不得了?

“不如,我們做一筆交易?”男人溫文爾雅的聲音在她腦中回響。

汐裳卻怎麽也想不起他的模樣,只隐約記得,曾在他身上某個隐秘的位置,見過一只極類鳳凰的黑鳥。

——與面具上的那只一般無二。

“汐裳,你怎麽了?你沒事吧?”

微生沅的聲音把她拉出了回憶。

汐裳睜開眼,對上了鳳傾芸的視線。

她愣了愣:“我……我沒事。”

鳳傾芸問她:“當真無事?”

汐裳搖頭。

“松開。”

汐裳只得松開拽着鳳傾芸衣擺的手。

鳳傾芸拂了拂衣袖道:“過來瞧瞧他是因何而死。”随後她一刀劃破了那屍體的衣衫。

那屍體整個上身被燒得體無完膚。

鳳傾芸面色沉了沉。

突然她想到什麽,顧視汐裳問道:“你可知這是為何所傷?”

汐裳定睛一看,不假思索:“是業火。”

鳳傾芸眼神驟變。

微生沅不解問:“你怎知這是業火所傷?”

汐裳這才意識到鳳傾芸在給她下套。

業火不常見,除了鳳族禁地中業火常年不息,一般只有鳳凰涅槃,才會出現業火。

尋常人根本見不到業火,更別提能識出業火造成的傷痕了。

眼下,汐裳只得暫且蒙混過關:“書中觀得。”

好學的微生沅立馬問:“不知是何書?”

汐裳随口應:“忘記了。”

微生沅深感可惜。

對于汐裳胡谄的理由,鳳傾芸什麽也沒說。

屍體右肩處似是有什麽印記。她仔細看時,發現竟是一個紅色粗十字。

微生沅奇道:“此人先前為易主,如今竟也被他人施術成了易儡而死?”事情的發展愈發撲朔迷離了。

汐裳搖搖頭:“他非被施術者。”

鳳傾芸古怪地看向她。

微生沅又不明白了:“何處見得?”

汐裳解釋道:“凡被施術的易儡,粗十字圖案皆在左肩。而施術者則在右肩。”

微生沅若有所思:“這麽一說,我倒想起歧安縣中的易儡的确粗十字都在左肩,還有陌……的圖案确實在右肩。不過,這只是巧合也未可知吧?”

汐裳十分篤定:“此非巧合,确然如此。”

“你怎生了解得這般清楚?”

汐裳沿用先前的借口:“書中觀得。”

“此書當真可靠?”

“自然。”

鳳傾芸突然開口:“汐裳,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汐裳跟着她走遠。微生沅留在原地檢查屍體。

鳳傾芸的兩彎眉皺着,靜如深潭的眸子很好地隐藏了她的緊張。她的手在袖子裏緊緊攥成拳,雙腿禁不住發軟,腳下的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終于,她停了下來,回過身,目光直直地落在汐裳的眼睛上。

她沉聲問:“易儡術,你究竟為何這般了解?”

汐裳還欲裝糊塗:“我都說了是……”

鳳傾芸可不想聽她說這些:“莫要用此等借口騙我。”

汐裳挑了挑眉,像是妥協地綻出一個妩媚的笑容。她水波晃蕩着眨眨眼,說道:

“好吧,确實沒有那般書。我了解易儡術,是因着我自十五歲後,時常想起些被我遺忘的事,亦做了許多夢。”

“何夢?”拳攥得太緊了,不禁有些發抖。

汐裳眯了眯眼,似是在回憶:“何夢都有。有時我在亭中吹笛,有時我在樹下閑坐,有時我在桌前飲酒。”

“夢中場景萬千,但始終都有一個人同我在一處。”

鳳傾芸聲音有些顫:“是……何人?”

汐裳注視着她的眼睛:“一只傻鳥。”

“她很傻,旁人贈她一點恩惠,她便要湧泉相報。”

“可她即便再傻,我也不願離開她。因為,我心悅于她。”

“我想永永遠遠待在她身旁。”

鳳傾芸的呼吸亂了,心中也亂了。

——鳳傾芸,你可真是只大傻鳥,我這麽點小恩惠就能收買你,你可當真是通曉何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那你會厭我這般嗎?

——不會。

——你會不要我嗎?

——當然不會,我說了,我會永永遠遠待在你身邊。

那女子笑得明媚張揚,額間彼岸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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