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切結書成

切結書成

鳳傾芸一時怔愣。

片刻後,她将汐裳擁入懷中,哽咽道:“我等了你許久,你為何如今才來?”

誰也不知,她說的是當年,還是現在。

汐裳柔聲安撫她:“是我不好,令你辛苦這般久。”

鳳傾芸埋在她的肩上低聲啜泣。

汐裳用手輕輕扶起她的頭,雙手溫柔地撫在她的臉頰上,緩緩靠近,輕吻她流下的淚珠。

“自我出現在你身邊,你便整日傷懷。莫非我當真不該與你在一處嗎?”

“——當然不是,是我……是我自己的問題。”

“感情的事都是兩個人的問題,我也有我的不是處。你莫要總念着過去的龃龉。”

鳳傾芸用力點點頭。

汐裳還是不放心,繼續寬慰道:“過去的事對我們而言都不美好,孰是孰非,無法絕對判評。若非要分清到底誰錯的更多,也不見得會是你。算起來我也做錯了很多事。”

鳳傾芸欲反駁,卻被她阻斷。

汐裳回憶她們之間的種種,從中找到自己所做的錯事,一一向鳳傾芸詳說。

“我脾氣向來不好,我們的相處大都是你在遷就我,在一起之前我曾出言傷你,在一起之後我很多時候也并不體諒你,此為我之過一;

“我的那樁糊塗婚事,未曾與你商議便自作主張,觸犯了你的底線,此為我之過二;

Advertisement

“我心知你對我尚有情義,卻因着我那臭石頭般的脾氣,一度故意不理會你,将你拒之千裏,此為我之過三;

“我應了你餘生相伴,卻中道毀約,葬身忘川,令你千年孤苦哀痛,此為我之過四;

“我再度出現在你身邊,卻一味惹你傷懷,勾起你的傷心往事,此為我之過五。”

數完自己的“五大罪狀”,汐裳凝視着鳳傾芸的眼睛問:“我有這般多的過錯,你為何不怨我?”

鳳傾芸緊緊握住她的手,逐一反駁。

“因為這些事你都并非有意。你的脾氣生性如此,并非是單單對我;相反在我面前,你已盡力收斂。我不覺得你的性格有不好之處,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

“那樁婚事,雖然我知道你不會和我兄長有什麽,但我确然很是難受,至今也一樣。不過你既說過有苦衷,我願意信你。

“當年是我先向你提出分開,後又再度糾纏,你不願理我,也是情理之中。

“還有所謂中道毀約,更是不能怪你,我只怨天道不公。

“最後,你能重回我身邊,我真的很是開心。我只是有時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總是想起以往之事。”

随後,她總結道:“是以你的這些所謂罪狀,我都不怨你。”

鳳傾芸認真地說:“如今這般,我已心滿意足。”

汐裳莞爾:“我亦然如此。”

“我不怨你,你為何要反倒怨自己?”

鳳傾芸啞口無言。

理講的差不多了,汐裳遂開始威脅:“若是你以後再自怨自艾折磨自己,那我就日日跟你忏悔絮叨,每天悲憤欲絕,哭天抹淚。”

鳳傾芸一時哭笑不得:“你……”

“所以,你答應我,以後都不想從前的事了。”汐裳憑空掏出紙筆,紙扔在亭中的桌上。

她把筆塞到鳳傾芸手裏:“寫份切結書來。”

鳳傾芸接過筆,寵溺地笑了聲:“遵命。”

汐裳倒了盞茶,邊看鳳傾芸寫字,邊慢悠悠地品。

鳳傾芸筆下揮灑自如,她的字跡娟秀中卻又暗藏淩厲。比汐裳那如春蚓秋蛇的破爛字不知好了多少倍。

她的寫字姿勢很标準好看,溫和娴靜,如同水墨畫裏走出一般。

汐裳一直覺得鳳傾芸很是多樣,在做不同事時顯露出不同而又适當的氣質。

此刻,這大家閨秀看起來乖的不得了的淑女氣質,讓汐裳有股想做壞事的沖動。

不過她終究是忍住了。

現下時機不對。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沒有人比汐裳更了解鳳傾芸究竟是怎樣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正不知胡思亂想到何處之時,一支毛筆伸到她面前,在她鼻尖點了點。

“在想什麽?竟這般入迷。”

汐裳奪過筆,把鳳傾芸的鼻尖畫得黢黑。

“你寫完了?我看看。”

鳳傾芸嗔她一眼,将紙遞過來。

上面只寫了幾行字。

汐裳念道:“不念過往,唯傒将來。不求同生,但企同穴。”

鳳傾芸問:“這般寫可好?”

汐裳注視着她幽深的眼眸:“甚好。”

簽了切結書,汐裳才算放了心。

将二人的鼻尖擦幹淨後,她在鳳傾芸鼻子上刮了一下,揶揄道:“以前我竟不知,你是個小哭包。”

鳳傾芸摸摸鼻子:“我沒有。”

汐裳敷衍點頭:“嗯,沒有沒有。”

鳳傾芸移開視線。

過了會,她忽然想到了什麽,遲疑問道:“你當年,為何不來見我?”

說完,她頗有些惴惴地等着汐裳的回答。

她以為汐裳會給她一個足以令她信服的理由,亦或是說只是不想見自己。

但孰料,汐裳說:“我不記得我曾與你有此相約了。”

她緊緊蹙眉,有些茫然失措。

鳳傾芸也皺緊了眉頭:“所以,你也不記得我當年入璀錯谷的化名了?”

汐裳垂下頭:“是,我不記得了。對不起。”

鳳傾芸搖頭:“不怪你。”

她看向汐裳的額間:“你可是魂魄不全的緣故?”

汐裳似想到了什麽,臉色有些古怪:“或許如此。”

她岔開話題:“現下先不聊這些了。我們還是離開此處要緊。”

鳳傾芸雖仍有疑慮,但也覺得在這詭夢中太久不妥。

“那該如何出去?”

汐裳眨眨眼:“我不知道啊。”

鳳傾芸疑惑:“你必然也進入過此間詭夢,你是如何脫身的?”

汐裳解釋道:“我的詭夢還原的記憶并非自始至終都是痛苦。在痛苦畢後,便是巨大的歡喜。故此每到那個節點就會強行中斷,并回到原點。只要我換一種方式,令這個節點發生,就能成功脫身了。”

她頓了頓,猶豫道:“你的記憶裏,我可是從未出現?”

鳳傾芸平靜地敘述:“是,我從巳時等到戌時,你都未曾出現。”

“……對不起。”

“無事,說好的,不念過往,你也要遵守才是。”

“……嗯。”

氣氛倏然凝重了些許,鳳傾芸不知該說什麽,只得道:“我且試試,可否以靈力強破。”

汐裳點頭,安靜閃到一旁。

鳳傾芸召出井儀銀弓,聚集靈力凝出四只羽箭,向四周射出。

镞中星星之火耀眼奪目。

羽箭破壞力極強,周圍瞬時一片狼藉。

但詭夢并未有一絲消散的趨勢。

瞧見自己的群玉山變成這副鬼樣子,縱然知道是假的,汐裳也覺得肉疼。

“別試了,怕是不行。”

鳳傾芸收起弓,揉了揉眉心:“如此,怎生是好?你不該沖動入此。”

汐裳沒好氣道:“我不進來要看你一輩子困在這鬼地方嗎?”

“那你也不能與我一起被困在此處。”

汐裳老神在在地坐下,翹着二郎腿,白她一眼:“我又不傻,我進來自是因為有底氣能出去。”

“你有什麽辦法。”

汐裳拿出一根樹枝,毫不憐惜地扔在桌上。

“這是何物?”

“我們此行欲尋之物。”

鳳傾芸轉憂為喜:“倒是我杞人憂了。”

汐裳打個哈欠:“這勞什子複雜得很,你來研究吧。這幾日累死我了,我需好生休息一番。”

她自己脫身詭夢已是心力交瘁,又進入鳳傾芸的詭夢中尋她,确然已累極了。

鳳傾芸體諒她,道:“你在此睡吧,我定會帶你離開此處。”

汐裳睜眼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環顧四周才知,自己已回了歧安縣。

夕陽殘存的磷光照入窗子,漾出一片金黃的光暈。

她正回憶密林中種種詭谲,鳳傾芸推門進來。

“醒了?”

薄薄金粉落在她周身,映出姣好的身形。

汐裳懶懶地點頭。

“正好,我有事與你商議。”

汐裳懶洋洋地靠在床頭:“你說吧。”

鳳傾芸坐在她身側,道:“霜飔閣與天璇門已知我們尋得了木相玄澧令,方才我正與他們磋商玄澧令的歸處。”

汐裳嗤笑道:“歸處?誰尋得的自然歸誰,磋哪門子的商?淨想着不勞而獲的老東西。”

鳳傾芸也笑道:“他們言說玄澧令事關天下,應為天下人共有,不可為私人占據。”

汐裳翻個白眼:“那我當年獨占水相玄澧令,還将其制成法器,在他們看來豈不是可惡自私至極?”

鳳傾芸歪歪頭:“倒是沒人敢這麽說你。”

汐裳啐了一口:“這群僞君子向來欺軟怕硬。不過若是他們惦記着木相玄澧令,那你也不必強留。它本身自有一套防禦機制,憑那幾個酒囊飯袋的實力,定然無法從詭夢中脫身。

“他們即便得到了玄澧令,也不敢靠近,更遑論使用它來為非作歹。而且,這玄澧令畢竟是個無價之寶。你留着它,必會招人觊觎,不必平白生那諸多麻煩。”

鳳傾芸贊同地颔首:“我也是這般想——不過這玄澧令分明是你尋得的,依你這般措辭,它現下竟歸屬于我嗎?”

汐裳嘟囔道:“我的不就是你的。”

鳳傾芸假裝沒聽清:“你說什麽?”

汐裳不理她,自顧自起身穿衣。

她看向窗外:“何時能離開這鬼地方?我想回露華宮了。”

縱然暮色将至,汐裳卻覺歧安縣內頗有朝氣。

鳳傾芸跟随她的視線,答道:“待我處理完後續事宜,最晚明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