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生绮念

夜生绮念

天色微曛,屋內漸瞑。

鳳傾芸掌起了燈,昏黃的光焰下,汐裳正擺弄着木相玄澧令。

她啧啧稱奇:“不愧為天下奇寶,當真絕妙。我竟有些不願交出去了。”

鳳傾芸邊點燃熏香邊随口道:“那便留着。”

汐裳失笑道:“事已至此,豈能留下?像什麽話。況且此物留在身邊,福禍尚不可知,還是甩了這爛攤子罷。”

鳳傾芸颔首:“說得是。”

“不過這玄澧令要交給哪個門派保管?”

“霜飔閣。”

汐裳有些不敢相信:“那個色厲內荏的沒用老頭的門派?”

“正是。”

汐裳一時凝噎:“天璇門璀錯谷哪個不比那小破閣強?如斯重要的東西就這般草率?”

鳳傾芸無奈道:“天璇門又不傻,尺素知道這玄澧令不僅用不得,還極易惹禍上身,自然會避而遠之。天璇門不願接這個爛攤子,璀錯谷自然也不願。”

“所以,只有霜什麽閣那個閣主還當這玄澧令是香饽饽,意圖占為己有?”

在得到鳳傾芸的肯定後,汐裳無言以對。

傻的她見過不少,但這麽多傻子聚堆在一個門派,她可真是頭回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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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罷了。

汐裳收起玄澧令,放入特制的匣中。

匣為天璇門所鑄,可屏蔽木相玄澧令的防禦機制。

幾日來未曾有片刻安寧,如今閑适下來,汐裳只覺渾身舒暢。

顧視時,她瞧見鳳傾芸坐在窗邊,冷月清輝,憧憧光影漾在她的臉上,描摹出精致的輪廓。

銀發披散在肩上,仿若九天銀河般光華湧動。

夜色闌珊,小蟲細微的叫聲依稀掩映在月下,四周安靜祥和,卻滿蘊了一層迷蒙的綿綿情思。

有一股濃烈的欲念在汐裳的心底滋蔓。一切如斯曼妙動人,以至于她開始有些不安,生怕眼前的所見所感,俱是浮夢一場。

可即便是夢,她也願長久沉酣其中,不複醒轉。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直白,鳳傾芸有所察覺地偏過頭,正對上她盈盈如水的秋波。

鳳傾芸慵懶地靠在窗邊,夜色深沉,襯得她眉目如畫,娴靜到有些端肅的容顏此刻別樣吸睛。

汐裳直勾勾地盯着她,缱绻的情愫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下,如同火上澆油,愈演愈烈。

她所有的理智都将湮沒在這寂寂黑夜中。

從及笄禮之後,她無時無刻都在想她。

終于,她尋得機會再度接近她。

茯苓院中的每個深夜,汐裳都猶疑不決。

她瘋狂地想要重圓破鏡,與鳳傾芸共赴沉淪。

然而理智不斷警示着她。

她看似自由,卻身處囹圄。

她是一個巨大陰謀中最重要的棋子,幕後之人為誰,所求何欲,她一概不知。

她糊裏糊塗地死在忘川,糊裏糊塗失了重要的記憶。

她不該再靠近鳳傾芸了。

不該給她帶來麻煩。

但奈何,即便活了兩輩子,汐裳也不是個理性的人。

她的言行舉止向來只聽從自己的內心,凡事為所欲為。

盡管在面對鳳傾芸時,她已竭力保持理智。卻還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她。

汐裳太清楚自己是個什麽人。

什麽高風亮節?

她是個徹頭徹尾的自私利己之人。

有時她也唾棄自己。她居然可以不顧及鳳傾芸的安危,就那般心安理得地和她在一起。

如今,剛從險象環生之中脫身,她竟起了旖旎心思,她愈發唾棄自己。

唾棄歸唾棄,燒起來的绮念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汐裳目光灼灼,一步步邁向鳳傾芸。

鳳傾芸安靜地看着她的每一個動作,等待着她靠近。

終于——

“鳳仙尊可在?”

不和諧的聲音突兀地在門外響起,汐裳一口氣憋着出不來,當下只想罵人。

鳳傾芸看出她的心思,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汐裳惱火不已,偏偏門外之人還在叩門。

就寝了不也會被你吵醒?

真是不知禮節!可惡至極!

她猛地拉開門,惡狠狠地睨着外頭的人。

那人心怯,一時說不出話來。

汐裳面露不善:“有事快說,無事快滾。”

那弟子哆哆嗦嗦地答:“閣主吩咐我來取玄澧令。”

汐裳哂笑:“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瞧你這架勢,不把門敲破怕是不會走。這也是你們閣主吩咐的?”

那人低頭不敢作答。

汐裳用力合上門,高聲道:“告訴你們閣主,讓他明天沐浴焚香,親自來取。”

對方灰溜溜地走了,汐裳還忿忿不息。

按理說,那家夥應當去鳳傾芸的房間取玄澧令。如今居然跑到她這找,莫不是已把鳳傾芸的房間門敲爛了?

她在心裏将言恺罵了千萬回,将其納入仇人名單,并在待辦事宜中增添了一項“搞黃霜飔閣”才暫且作罷。

鳳傾芸輕笑着牽過她的手,指尖在她掌上來回撩撥:“莫要同無恥之徒置氣。”

她的長睫微微扇動着,汐裳的心思也再次被煽動起來。

然而門再次被敲響。

汐裳徹底蔫了。

她懷着萬般幽怨再度打開門,似笑非笑地看着門外的微生沅。

這大概是她十八年來看微生沅最不順眼的一次了。

然而微生沅對此一概不知。

她一把拉過汐裳,将手指覆在她的脈搏之上。

汐裳面無表情,等待着例行檢查的結束。

良久,微生沅收回手,訝異之情溢于言表:“真是奇了,此番你身上竟一點傷也沒有?”

汐裳沒好氣地答她:“我有傷你罵我,我沒傷你還諷刺我,微生大夫,小女子要如何才能讓你滿意?”

不知自己何時又惹到了這位大小姐,微生沅只得笑道:“我豈敢諷刺你?自小我就說不過你,何必自找沒趣。”

汐裳輕咳一聲,別別扭扭地問:“你幾時回來的?”

“方才回來,我同師尊已将歧安縣周邊存餘的邪術陣仗清理幹淨了。”

觑着汐裳那股不知生自何處的怨氣散了不少,微生沅徑直就要走進室內。

“先前鳳仙尊言你倦了在歇息,我料想你大約沒什麽事,便沒來——你攔我做甚?”

汐裳堵在門口,一本正經道:“裏面太亂了,你還是莫要進去了。”

“以前哪次你因為房間淩亂被伯母罵,不是我幫你收拾的?如今還怕我看見?”

微生沅纖眉一挑,意味深長:“莫非裏面有什麽我不方便見的物事?”

汐裳笑得純真無害:“怎麽會?只是年歲漸長,我現下還是要顧惜自己的臉面的。”

“原是如此。那我先回房間了。我還有事問你,明日晨起可方便?”

盡管她臉上分明是看透一切的表情,但面上到底順着臺階下了。

汐裳松口氣,連聲道:“方便方便。”

背靠着再次合上的門正欲喘口氣時,汐裳發覺一片陰影砸在她面前。

燈光之下,鳳傾芸的表情晦暗不清。

她欺身而上,将頭埋在汐裳肩上,溫熱的氣息吐在她耳側:“我不能見人麽?”

汐裳一動也不敢動:“沒……沒有。”

鳳傾芸細密的吻落了下來:“那為什麽不讓她進來?”

蠱惑的聲音闖進汐裳的耳中,順着波動着的弦,一路直抵心窩。

“人多眼雜,你我之事,現下不可為外人道也。”

對于汐裳的回答,鳳傾芸似認同地點點頭,随意“嗯”了聲,随後轉身走開,自顧自地寬衣就寝。

汐裳:“……?”

她不可置信地問:“你這便要睡覺?”

鳳傾芸則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自然。你說人多眼雜,想必耳也雜得很,還是早些睡好。”

汐裳無處反駁。

顧念此間确然不妥,她幽幽嘆了口氣,也褪了衣衫準備歇息。

她本以為今晚遭了諸多不順,必然會輾轉反側不得安寝。

孰料睡的異常香甜。

翌日起身時,鳳傾芸已離開了。她留了字條,言自己去處理餘下事宜了。

汐裳簡單收拾一番後,很快等來了微生沅。

甫一坐定,微生沅便施了術,以防她們的對話被他人聽得。

她揮揮長袖,開門見山:“你跟鳳傾芸鳳仙尊,如今是何關系?”

汐裳正懶懶散散地擺弄自己的竹笛,聞言瞥她一眼:“你不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嗎?”

微生沅抿唇,猶豫片刻開口道:“作為朋友,我自當無條件支持你,何況喜歡什麽人不分對錯。我本不應多加幹涉,只是……”

她說着說着忽然停下,一言難盡地望着汐裳。

汐裳聽得正頗具趣味,催促她道:“你說啊,只是什麽?”

微生沅眉頭皺得緊緊的。

只聞“啪”一聲,她一拍桌子站起來,恨鐵不成鋼地指着汐裳:“只是,有你這般追人的嗎?先是公然搶凰羽,出言不恭。好不容易進了茯苓院,你看看好好的茯苓院被你清掃成了什麽鬼樣子?

“還有此番,我聽一個師姐說,鳳仙尊同你講話時,你還頗有些愛理不理的?嗜血蜂出現時,她拉你欲跑你還不情願?

“昨晚我都看見了,椅子上的外衫是不是鳳仙尊的?你,你可真是長本事了,居然把人家衣服都拿回來了?”

被說得劈頭蓋臉的汐裳弱弱地辨道:“我可不是偷人衣服的變态。”

在微生沅一副“我還不知道你什麽德行”的目光注視下,汐裳真正體會到了啞巴吃黃連的滋味。

被微生沅灌輸了108種正确的追妻方法後,汐裳只有一個想法——

該趁早給微生找個良人才是。

不然她真的太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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