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戴鴨舌帽的男生擡起頭，紅色燈光彌漫，鄭羽看不清對方的目光，他的心突突直跳，緊張地不敢動作。
不知為何，他的鼻尖有一些酸，低下頭沒有回答。
沉默了幾分鐘，那人站起身，走到他身旁。
“別抽煙，不是什麽好東西。”那人說，“我得走了，你……你照顧好自己。”
但那人沒有走。
兩人一個站在門口，一個靠着門框，隔着一臂之距，近到這個程度，終于能看清彼此。
鄭羽說：“裴洛川。”他的心随着脫口而出的三個字，蹦到了嗓子眼，驚訝于自己居然可以念出對方的名字了。
他繼續說：“別走，我們聊聊。”
鴨舌帽檐下，一雙漆黑的眼眸深深地看着他。
裴洛川冷聲問：“聊什麽？”
鄭羽将煙頭怼牆熄滅，垂下手，不自禁地攥着衣角，他很緊張。他想說的話需要一點勇氣，他害怕被拒絕。
這些年過去，他早已不是曾經沖動上頭的少年，相信裴洛川也不是。所以他決定離開MOS時，就考慮過被拒絕的情況。
但怎麽說，即使知道是該成熟的年紀，即使明白是該穩重的決策，還是會抱有幻想，幻想一切如願。
他說服父母給自己獨立的戰隊投資只用了五分鐘，說服周曉揚從國外回來做合夥人只用了十分鐘，說服老隊友Tiger和CD只用了半小時，而裴洛川……
他很早就知道裴洛川仍在直播，只是直播其他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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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于裴洛川的各種聯系方式背得滾瓜爛熟，只是從來沒有一次有勇氣點下那個加好友的按鍵。
裴洛川沉默着，沒有離開，沒有說話。
幾分鐘過去，鄭羽深深嘆了口氣，說：“那天你問我希不希望你回來，如果我說我希望，你會回來嗎？”
屋內的燈光變幻，深藍色如海水般淹沒了四周的牆壁。鴨舌帽下的半張臉晦暗不明。裴洛川說：“沒有如果。”
鄭羽皺了皺眉，急忙問：“什麽意思？”
這是……拒絕嗎？
兩個小時前。
裴洛川跟着經紀人來到仙苑，經紀人是個小姐姐，看到他穿着一身休閑服就來了，嫌棄地念叨：“都說了今天見大老板，你還穿得那麽難以言喻，都什麽啊——”
看裴洛川臉色不好看，經紀人又找補道：“還好你長得帥，穿什麽都好，你喜歡就湊活吧。等會進去別再擺臭臉啊，都是金主爸爸，多笑笑才好談錢懂不懂？”
裴洛川嘆了口氣。
進入包廂，他撐死也就擺個不悲不喜的臉，不過這樣反而更像他人狠話不多的人設。
經紀人一一介紹來的金主爸爸們，有虎虎直播的高層，有熊熊視頻的高管，有吃雞游戲國區代理的高級經理，個頂個的身份威壓，他不是來談合約的，他是來賣身陪酒的。
裴洛川忍了兩個小時，最後還是沒忍下去。
他徑直起身離開包廂，經紀人追了出來。
經紀人質問道：“小裴你什麽意思？你不打算簽約了？”
裴洛川直言：“我沒法簽。”
“怎麽會沒法？之前不是談得好好的嗎？”經紀人無語道，“你在吃雞區雖然不是大主播，但你的粉絲基礎很好啊，只要配合平臺宣傳，流量妥妥是你的，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還是你惦記着回去打職業？那就別怪我說話難聽，你現在回去哪個戰隊願意收你？還願意讓你打首發？就算你打首發你真能拿到冠軍嗎？拿不到冠軍你要面對多大壓力，不用我提醒吧？
“你就安安心心地播吃雞，直播可比你打職業輕松又賺錢，你曾經找上我說想賺錢，我那麽費心費力地幫你，你不能臨陣掉鏈子啊。”
裴洛川煩躁地望着頭頂的燈，冷聲說：“做不到，這不是我想要的。”
經紀人不解：“那你想要什麽？？”
裴洛川說：“我不知道，我不想要這些，我也不想播吃雞。”
“你可要想清楚！”經紀人怒道，“你毀約是要賠錢的！”
“……賠就賠。”
雖然此刻的他生活窘迫，恐怕要賠掉家底了。
但是他在那些決策瞬間，總是想起最近匹配到鄭羽的對局，那種感覺讓他深深沉迷，好像在游戲裏，時間沒有流逝，他還在三年前最美好的時光裏。
吸煙區的小房間裏，夢幻般的玻璃球燈光透出五顏六色，潮水褪去，漫上橙黃，像夕陽餘晖的浪漫。
鄭羽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東西，攤在裴洛川眼前。
他說：“試試？”
他的手心，躺着一枚銀幣。那是俠客行第一屆全國大賽時，他們的應援勳章。當時他們沒想過自己會拿冠軍會爆火，所有人都沒有留這枚勳章，除了裴洛川。
裴洛川緊緊盯着那枚銀幣，詫異地問：“你還留着？”
鄭羽點點頭：“來試試吧，正面，你跟我走。反面……反面你……”
他沒有說完，說不出口。
裴洛川攔住他的手腕，不解：“那麽兒戲？”
鄭羽說：“這枚勳章，還是你給我的。”他掙脫裴洛川的手，像是孤注一擲，那一刻他不是充滿勇氣，而是破罐破摔。
銀幣抛起，彎成好看的弧度。
他們的眼眸裏，快速閃過這枚銀幣曾見證過的回憶。
“你為什麽連吃頓飯都要抛硬幣？”
“因為選擇困難症啊。”
“那我點什麽你吃什麽。”
“不行不行，你肯定給我點菜葉子，我要吃肉。”
銀幣到達最高點，高速旋轉着。
“正面選千機傘，反面選匕首。”
“沒有橫刀的選項嗎？”
“你聽聽什麽話，不是你自己說要跟我換位置的嗎？問問你的刀能奶人嗎？你的刀說不能，而且這一局在我手上，別想了。”
“刀！沒有你我怎麽活啊！”
銀幣兩邊，他們沉默地對視。
鄭羽心跳如擂鼓，好希望這枚銀幣可以再慢一點落下，他想就這麽看着對方，一直一直一直。
“別緊張，這個給你。”
“我拿這破硬幣就能不緊張了嗎？”
“不能，但你可以騙自己一下。正面我們會贏，反面他們會輸。”
“裴洛川！幼不幼稚啊！”
銀幣落在鄭羽手心的那一瞬間，裴洛川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鄭羽驚訝地低頭，那枚銀幣在他們的手中，緊緊地蓋着，誰也不知道結果。裴洛川握得很緊，甚至能感覺到指尖的繭在摩挲着他手背的皮膚，他的耳廓緋紅起來。
裴洛川說：“我跟你走。”
鄭羽整個人都頓住。
當銀幣抛起，每個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沒有如果的意思是，我想要你堅定的選擇。”裴洛川說，“現在，你選擇好了嗎？”
鄭羽的手心滲出細汗，他有些顫抖，深深呼吸了一口。
他認真地說：“我已經和MOS解約，馬上要成立新的戰隊，你願意來我的戰隊嗎？”
裴洛川低笑：“你給我開多少薪資？”
“嗯？”鄭羽遲疑，“你開價。”
裴洛川輕聲說：“一百？”
過了幾秒，遲遲不見鄭羽有回應，他心虛地說：“太高了嗎？”
鄭羽搖頭：“低了。”
裴洛川欣喜道：“啊？”
鄭羽財大氣粗道：“我給你二百，直播代言另算，都好商量。”
裴洛川吃驚地瞪大雙眼：“會不會太多了？”
鄭羽低笑：“不多，你值得。”
但他心裏其實有點肉疼，他給其他兩個隊友開的年薪可是連一百萬也沒有，答應裴洛川的錢，有一大半要從自己的私房錢裏扣。
幾秒後，随着兩人都害羞的笑，氣氛變得暧昧起來。
裴洛川趕緊松開手，轉身出門。
鄭羽這才看到掌心的銀幣，是正面。
但他其實沒說完的那句話，已經是他的答案了——“正面，你跟我走，反面……你帶我走。”
鄭羽回到包廂，匆匆和隊員告別。他沒有提前離場的先例，William關心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因為發現他的臉和耳廓都有異樣的緋紅。
鄭羽急忙否認：“我就是玩累了，想回去睡覺。”
William說：“好吧，那羽哥你回去好好休息。”
一行人送到包廂門口，鄭羽揮揮手，朝大廳走去。
William留戀地目送，發現路的盡頭，有個模糊的身影，似乎是在等着鄭羽，随後兩人并肩離去。
身旁的柳正悶哼：“原來是他。”
William也覺得有些眼熟，不确定地問：“裴洛川？”
鄭羽的車上，他打開冷氣，對着自己一頓猛吹，可算把莫名其妙的燥熱壓了下去。
副駕上的裴洛川報了個地址，是他現在租住的地方。
“有點後悔，你怎麽那麽順利就答應我了？”鄭羽後知後覺，“要不咱們再談談，一百五如何？”
“不砍價。”裴洛川笑了笑，“不過，我的确早就知道你要組戰隊。是Rice告訴我的。”
鄭羽詫異地看他笑，自己也沒忍住跟着笑了。
哎呀，原來是Rice你小子把我賣了，當初真不該信你的鬼話。
車輪緩緩在一棟居民樓前停下，随後兩人下車。
空氣很悶熱，路燈下有飛蛾撞來撞去，蟬鳴在樹葉間躲貓貓，晚風吹過，熱浪掀起兩人的發梢。
裴洛川張了張口：“小羽……”
鄭羽打斷他：“別說，不重要。”
裴洛川一愣，旋即苦笑着搖搖頭，沒有再說。
鄭羽繼續說：“這兩天你把東西收一收，收好了我來接你。新的基地在沿海別墅區，你會喜歡的。”
說着，他将手機遞了過去，上面是二維碼。
裴洛川拿出自己的手機，掃過。三年了，熟悉的姓名終于再次出現在彼此的聯系人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