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再試試吧。”裴洛川輕輕握着鄭羽的手,讓對方松開樹幹,“我好像想起我爺爺當初是怎麽砍樹的了。”
他彎下腰,左手抓在樹幹偏下的位置,然後對着剛剛砍出的缺口,右手發力,再一次砍了下去。
這次沒有被卡住刀,他砍了好一會,這顆小樹終于被他砍斷。
鄭羽激動地鼓掌:“好棒!”
裴洛川笑:“你來看,這樹的年輪……”
一圈一圈,非常明顯的棕色紋路。
鄭羽撫摸着小樹被刀砍出的傷口,輕聲說:“謝謝你,小樹。你要繼續生長,長成你身旁這些參天大樹一樣。”
裴洛川忽然擡手揉了揉那團楓紅色的頭發,欣賞着來自對方的惱羞成怒和亂糟糟,有一種特別的性感。
鄭羽的胳膊徑直盤繞上來,怼着裴洛川,硬是要将對方的頭發一樣弄亂,哪怕兩人因為打鬧都滾作一團,身上沾了亂七八糟的樹葉與灰塵,髒兮兮的像個小泥人,他還是很開心這樣做。
“好了好了!我投降!”裴洛川倒在地上,舉起雙手,可憐巴巴,“小羽你心疼心疼我這把老骨頭,別折騰我了。”
鄭羽壓在他的身上,低下頭,湊近:“你不行?”
那話說的過分暧昧,裴洛川一愣:“當然行,你想試試嗎?”
挑釁,蠢蠢欲動。
沒有回答,四周都很安靜。微風吹過,樹葉磨蹭的聲音莫名變成音律,鳥兒在樹梢間扇動翅膀,叽叽喳喳不成字句。
鄭羽覺得自己的心跳太快了,他得緩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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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有些慫地翻身,離開。
他說:“把小樹砍完回去吧,欣姐還等着你做飯呢。”
裴洛川順從:“好吧。”
兩人将小樹砍成若幹小段,放入兩個背簍裏,再一起走回山路,回到寺廟裏。
那時周曉揚和冬冬也才從菜地裏回來,渾身臭烘烘的,在抱怨着種菜真難,澆水真難,這人生體驗也是真難等等諸如此類。
他和裴洛川放下木柴,裴洛川就自覺走向廚房。
田欣安排冬冬和慕言進去幫忙,周曉揚去搬桌子幹體力活。然後衆人散去,才走到鄭羽身旁。
“你臉好紅。”田欣故意說。
鄭羽一驚,擡手摸了摸:“還紅嗎?”
田欣笑:“騙你的。”
鄭羽:“……”
田欣又問:“你和裴洛川回來怎麽都不說話?”
鄭羽露出難過的表情:“不知道。”
“你們不會再鬧掰吧?”
“應該……不會吧。”鄭羽想了想,“我不知道怎麽說,就是我想過,我是很堅定的,可是我最近又不堅定了。”
田欣若有所思:“沒聽懂。”
鄭羽嘆了口氣。
田欣安慰道:“沒事,不堅定就不堅定吧,你才多大,往後的人生還長嘛。至少,你要給自己試錯的機會。”
說完,田欣就進廚房幫忙切菜了。
鄭羽坐在小板凳上,躲在廚房屋檐下,拿着小蒲扇扇風。身後是幾人說話的聲音,歡樂和諧,裴洛川也比前陣子能說話了。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他能感覺到,裴洛川最近的主動。
他曾經花了很久才明白自己對裴洛川的感情,那是一塊照不到陽光的土壤裏,長出的小草,因為很難,所以長得很慢。但因為渴望破土,還是長了出來。
他想過該如何與裴洛川更進一步,但他不知道有一天主動權到了對方身上,他會這樣悵然若失。
如果,如果裴洛川只是因為感激而這麽做呢?
因為感激而來的喜歡,能維持多久,又會在哪一天再次失去?
得而複失的痛苦,他沒辦法再嘗一次。
至少,鄭羽想,至少他想要在自己的節奏裏,讓對方慢慢喜歡上自己——但現在顯然,超出了他的控制。
“吃飯啦!”田欣端着一盤青菜葉子出來。
一群人嬉嬉鬧鬧的,好像一上午受的折磨都因為馬上要吃飯而煙消雲散,快樂就是這樣的簡單。
裴洛川沒有察覺鄭羽的異常,或許察覺了,但他也不知道怎麽辦。
吃完午飯,大家都睡了個午覺,鄭羽坐在正殿裏,和田爺爺一塊打坐靜心,然後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總之,這個午覺都還不錯。
到了下午,六個人在院子裏集合,田爺爺姍姍來遲,手裏拿着一把長劍,劍穗還是紅色的,很難不讓人想到廣場上打太極的大爺大媽們。
“各位小友,歡迎你們來到這裏。”田爺爺非常和善地說,“昨晚你們來得遲,沒有自我介紹——我是田和芳,也是田家劍法第三十二代傳人。”
衆人驚掉了下巴。
雖然對田和芳這個名字陌生,但是“劍法傳人”的稱號,聽來是個了不得的名頭,沒點真本事怎麽能叫傳人。
“現在,我給你們演示一段,田家劍法的入門招式。”
田爺爺的頭發花白,但目光矍铄,炯炯有神。話音落,他的長劍已出鞘,刀光鋒芒現,一股凝重的氣息撲來。
冬冬感嘆道:“哇,我一直以為什麽刀氣殺氣都是假的,果然是我孤陋寡聞了!田爺爺這劍太犀利了。”
“外行人看熱鬧了吧。”田欣哈哈笑,“這招叫做弓步刺劍,下半身馬步紮穩,以腰胯發力,向前刺出。實際上這招式算溫柔啦,主要是練基本功。”
田爺爺一個轉身,銜接到下一式。
劍過頭頂,劍花流轉,身段穩重利落,一招一式都渾然天成,配合着呼吸吐納,讓人看得入神忘我,只得拍手叫好。
演示完畢,又有小和尚們擡着武器架上來。
田爺爺謙謙有禮地攤手:“小友們可想一試?”
冬冬驚喜道:“我們也可以嗎?!”
田爺爺颔首道:“當然可以。”
于是六人便走過去挑選兵器。武器架上都是長劍,但不是随便都能拿的——
“我的媽,好重!”冬冬本想姿态潇灑地拿劍,沒想到才握上劍鞘,下一刻就被打回搞笑男的原型。
田欣嘲笑道:“這才哪跟哪啊,你拿的那把劍可以算是輕盈了!畢竟這種類型的劍,劍身的柔韌度很高,大多都很軟。”
裴洛川雙手抱臂,沒有選擇拿劍。
這時,田爺爺走過來,看了看裴洛川,問:“小友,要試試這把刀嗎?”
田爺爺友善地走來,手裏拿着一把橫刀。
裴洛川一愣,伸手接過道謝。
那是一把貨真價實的唐橫刀,整把刀有七八斤重,刀身出鞘時甚至能聽到刀刃與空氣摩擦出的铮铮作響。
他拿到這把刀,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受,好像茫然漂浮于天地間的鬼魂,終于瞥見輪回的天光那樣安定。
當然,不矯情的說法應該是,這刀太重。
他連拔刀出鞘都不容易,更別提揮一揮砍一砍了。
田欣訝異道:“這可是爺爺很心愛的刀哦,傳承了起碼一兩百年了吧,裴洛川你可得小心點耍!”
裴洛川聞言更不敢動:“太貴重了吧!不好不好,爺爺,我還是用劍吧。這刀能讓我摸一會足夠了。”
田爺爺笑而不語,将刀收回。
接着田爺爺教了六人幾套基本招式,半嚴肅半嬉鬧的,六人玩了一下午,各自疲憊又喜悅地迎來了夜晚降臨。
再吃晚飯的時候,大家已沒有昨日的拘謹和埋怨,還能聽田爺爺講田欣小時候的故事,還有關于寺廟的故事。
據說這寺廟從民國時期就有了,還是個什麽寺遷過來的,神神秘秘的,供奉的也不是佛也不是道,總之供奉什麽随便,求個安心罷了。
田爺爺在此隐居只為清淨。
寺廟後面的房屋是劍爐,田爺爺平生最愛的事情一是武術,二就是鑄劍。這些年打了不少劍,都賣給了隔壁影視城,也算是收入來源。
“原來這些都是您鑄的劍!”慕言感嘆道,“太不可思議了,我還從來沒見過真的劍,更別提鑄劍了。”
田爺爺笑道:“明天你們跟我一起去劍爐,幫忙打打下手,也順便看看如何鑄劍。”
衆人驚呼:“真的嗎!”
田爺爺:“當然。”
說罷,田爺爺轉身看向始終沒說話的裴洛川。
田爺爺問:“小友,今天的柴是你砍的?”
裴洛川答:“是我和鄭羽一起砍的。”
鄭羽也看了過去,露出個笑容。心內忐忑。
田爺爺眯着眼笑,倒沒給人什麽壓力。他誇道:“砍的挺好,至少沒撿些樹枝回來應付。”
裴洛川腼腆說:“以前跟着爺爺上過山。”
田爺爺說:“那我就交給你一個任務,如何?”
裴洛川:“您盡管說。”
“最近劍爐的柴火不太夠用,你和這位小友辛苦些,明天早點起來去後山多砍些柴,送到劍爐。”
裴洛川答應道:“不辛苦,一定做到。”
鄭羽附和:“您放心,保證砍多多的柴。”
田爺爺笑了笑:“別小瞧砍柴,砍柴也是門大學問啊。”
裴洛川一愣,沒明白這話的意思。
但田爺爺無意多說,已經起身回屋去了。
經過昨晚,鄭羽打死也不和裴洛川一塊洗澡,吃完飯他拉着冬冬一塊去,洗完出來還躲着裴洛川,直到要睡覺的時候。
屋裏黑着燈,裴洛川側躺着面對他,小聲說:“明天……”
鄭羽想假裝睡着,又一想,明天還得一起砍柴,便無奈開口:“明天怎麽了,你起不來嗎?”
遠處不知是誰已打了呼嚕。
裴洛川往他身旁挪了挪,更靠近些,輕聲說:“大概起不來,要不你喊我?”
鄭羽被那縷呼吸擾得心煩意亂,沉默半晌才說:“我也起不來,咱倆一塊睡過頭拉倒吧。”
裴洛川無奈地笑,擡手揉了一把對方軟軟的頭發。
忽然,鄭羽握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的放肆。
鄭羽将那手從頭頂拿下,再推回到裴洛川身前,松開。随後他裹緊被子,轉身背對着,閉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