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取暖

第030章 取暖

一刻時辰前。

小桃妖正在斜對面烤火, 盤腿而坐,傾身向前,兩只手靠近火源, 正反面各烤了三遍。

她眼底蕩漾起笑意,白皙的臉頰彌漫上紅霧,像傍晚時分的雲霞, 藏不住的絢爛。

上半身暖和後,接着她調整了下姿勢,撩開裙擺,翹起腳尖的一晃一晃,不亦樂乎。

融融暖意, 飄散至每一個角落, 這一刻難得安寧。

江冷星斂下目光, 沉思一瞬後, 再次輕拿起那疊紙,一頁頁閱讀。

方才僅是簡單翻閱了下,并未看得仔細, 還想不通上面為何會出現他的名字。

他靠近角落裏, 光源朦朦胧胧,隔着一面火牆,二人互不打擾。

總共五十二張紙,白紙有二十七張, 餘下二十五張上面, 皆寫了東西。

紙上并非有何機密要聞, 而是記錄着同一個人的興趣愛好、性格特征、日常生活和一些計劃之事。

事無巨細, 尤其在描繪那人相貌時,多費了些筆墨, 甚至包括發帶的顏色,用詞精準,毫無贅述。

記錄者敏銳的洞察力可見一斑。

手簿順序十分散亂,通過頁腳的标識,勉強可以還原。

映着火光,少年默讀了起來。

「他不愛說話、不愛笑,樂衷之事——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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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獨來獨往,冷冰冰,不太好相處。」

「他修為較高,可能打不過。」

「記住,白衣玉劍是他的标配。」

……

前幾張紙只是平淡地闡述着,都是大白話,像是随時随地,寫下的一些随筆。

僅憑這幾句話,解不開什麽信息。

但到接下來,記錄者心情似乎有了轉變,內容逐漸豐富。

大概從這頁開始:「今夜他沒外出,很虛弱,積極藥浴中。」

只隔了一頁,下一張紙便是入目的感嘆號。

「戒備!戒備!今日他主動出擊了,和卿卿聊了小半天。」

「警告!警告!今晚他英雄救美了,憨憨大隊扣一分。」

「大事不妙!他要和卿卿一隊。」

越到後面,如臨大敵般,隔着紙仿佛都能感受落筆之人焦灼的內心和慌亂的情緒。

此外,中間穿插着一些難以理解之話,比如“攻略任務”之類的,陳述方式極為另類。

讀到此處,江冷星頓了頓,暫時擱下手中的紙,擡眼看向對面。

火苗悅動,小桃妖抓着根樹枝,不停扒拉柴堆,從中拿起一塊涼透的木炭。

巴掌大的臉抵在雙膝間,她握着木炭在地上畫圈圈,像是找到了新樂趣。

她似乎很擅長自娛自樂。

每次相處時,無論旁人是惱怒,是憂愁,她卻總能自成一派,眉眼時刻醞釀着喜悅。

可今夜讀了這份手簿時,方明白,原來小桃妖也有自己的煩惱,世間生靈便是如此,她也不例外。

低下頭,江冷星接着閱讀。

不知不覺,僅剩末尾幾頁,但沒想到筆者情緒再次有了極大的轉變。

上面寫着:

「哈哈,即将大功告成。」

「和他組隊的是我,憨憨大隊加兩分。」

「攻略任務三:靈澤秘境。」

下半張紙上列舉出了具體的任務,什麽斬斷情絲、科普戀愛危害、知己知彼之類的。

目标明确,調理清晰。

而最底下那張紙,應當寫下不久,墨水味較濃,讀着有些不太對勁。

「他喜歡長發飄飄的、溫柔點的、個子高的、三字名且眼尾有痣的智慧型美人。」

「對了,妖修不行哦。」

這些話,似乎在哪聽過。

江冷星心裏不安,疑點逐漸擴散,他從袖間拿出最開始撿到的那張紙,平鋪在最上面。

上面是一幅毫無任何技巧之畫,像是提筆潦草劃了幾個圈,看不出是什麽。

但就是這張紙的右側下方,不太熟練地寫了他的名字,紙上沒有标記頁碼,很可能是第一頁。

他又撿起丢在地上的手簿封面,沾了塵土,字跡被摩擦得看不太清。

拎着紙抖了抖,擦去污漬後,封面上六個大字依稀可辨:愛、情、攻、略、手、冊。

默念完尾字時,他呼吸沉了沉,仿佛窺探到了什麽隐私般,心間一顫。

平平無奇的手簿,內有乾坤,竟和小桃妖感情有關。

就像一本日志,喜悅憂愁交加,記載了九曲回廊般的少女心路歷程。

而且除他之外,上面從頭至尾就沒提過別人,再結合近日她的言行舉止。

……他似乎懂了什麽。

江冷星心情萬分複雜,分量極輕的紙像有千斤之重,壓着他的指尖,讓他沒有力氣再拿起。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倏地瞥見最後那張紙上還有句話,好奇心趨勢他再看一眼。

但還未看清時,反應過來的小桃妖居然撲過來搶,一只手扯着他的衣袖,另一只手滑到他的腕骨處。

她身上很燙,肌膚甫一相觸,便讓他周身不适,如電流穿過。

擔心再失禮于她,因而用靈力将她隔絕在外。

同時也看清了最後那行字:唉,下一步該怎麽辦。

她竟然還有下一步計劃麽,她又想做什麽。

将零散的紙壘在一旁,江冷星如芒在背,不敢多看一眼,剛一擡頭,就撞進了一雙無措的眼眸。

女孩雙眼瞪圓,雙肩一顫,像只叢林中被驚醒的野兔。

但江冷星卻輕輕咳了一聲,先一步避開了視線,望向凹凸不平的石面。

誰都沒有說話,但二人心知肚明,手簿上的內容。

猩紅色的木炭猛烈燃燒着,幹柴裂開聲清晰可聞,火焰跳躍,木柴噼啪一身,冒出幾粒火星。

田桃目光呆愣,心亂如麻。

任何一個人看了她的巨著,都會震驚,更何況是手簿中話題人物本人。

最擔心的事就這樣發生了。

按目前情況來看,江冷星肯定一字不落,閱讀完畢了。

不知他的觀後感是什麽。

總之一定是石破天驚的程度了。

在他心裏,怕是以給她樹立了一個新形象。

大概率将她當成整日游手好閑卻愛記錄他生活的神經病,不然就是藏在隐秘角落觀察他一舉一動的變态狂。

也可能是對他有着狂熱崇拜的花癡女。

無論是哪一種,毫無疑問,都能讓她無地自容。

獨處第一夜就遇上這種事,笑不出來了。

氧氣像是被燒灼殆盡,空氣格外稀薄,連呼吸一口都覺得費勁。

少年仿若飲了烈酒般,雙耳紅得滴血,臉上的紅潮無處可藏。

他整個人都像是被裹進白衣中的玫瑰,衣領下看不見之處,也泛起了紅雲。

空氣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沉寂,誰也沒有先挑起話題。

隔着一簇火,兩人像隔着山與海,彼此疏遠。

可擡頭不見低頭見,一時的逃避解決不了問題,田桃跋山涉水般,鼓足勇氣開口。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師兄……”

聲音有點遲鈍,剛開口兩個字,就像一口氣提不上來般洩氣了。

江冷星垂着頭,隐藏在昏暗中,但還是輕輕回了個嗯字。

他是有在聽她的話。

田桃往洞口處挪了挪。

窄小的空間中,兩人愣是奇跡般,默契地劃出一道楚河漢界,誰也不挨着誰,就像隔着一條銀河。

昏沉的光霧中,感覺有兩道視線落在身上,可她看過去時,只能看見少年模糊的身影。

田桃揪着小辮子,玩着發絲,假裝不在意道:“手簿的事,其實我可以解釋的。”

她已經編好了幾個理由,比如素日喜歡練字,不小心把他名字寫上去了,或者幹脆不承認手簿是她的。

少年聲音模模糊糊:“你不用解釋。”

田桃:“啊?”

江冷星幽幽嘆了口氣。

此事心照不宣,就是最好的結果。

況且他也有錯,不該去看那疊紙,他僅是沒想到……沒想到她會有如此心事。

不用她解釋,難不成直接下定義把她當成大變态了嗎。

她聲音越來越輕:“師兄是怎麽想的?”

聽見她的提問,江冷星慌了神,看了她一眼。

小桃妖臉上髒兮兮的,她的手抓了木炭,又蹭到了鼻尖和臉頰上,黑漆漆的一團,但掩不住她的忐忑不安。

他如何想,還能如何想,自然不敢去想。

此刻她這般問,是想要一個答案嗎?

饒是性子再冷,他也不是個擅長拒絕之人。

江冷星斟酌用詞:“有些事,我已經說了一遍了。”

從踏入秘境之時,已經有意無意提醒過她,他的世界是不存在感情二字的。

不對,突然想到,手簿中提到了祝卿卿,難不成她誤解了什麽。

随後,他加上一句:“另外,煩請你別瞎想。”

他說了等于沒說一樣,田桃壓根沒聽懂他的意思。

她不解道:“師兄說過什麽?”

“你所想之事,不會如願。”

江冷星怎麽知道她在想什麽?

難不成他知道自己正在助力白飛鷺和祝卿卿,按照他這個意思,是說兩人成不了嗎。

所以他已經喜歡上祝卿卿了?

田桃震驚:“師兄,你是何時……”何時喜歡上祝卿卿的。

柴火即将燃燒完,石洞內的光亮慢慢黯淡,只有兩個人的說話聲較為明顯。

江冷星:“我一向如此。”

他的聲音染上一絲冷厲,像是某種警告意味。

田桃:“師兄,你也太深藏不露了。”

“你知道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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