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逃避

第074章 逃避

輕風一過, 淺薄青草氣息撲來,田桃晃了晃,肩上一沉, 懷裏滿是溫潤的身軀。

她有幾分抗拒:“能起來嗎?”

塗山堯雙手擡起,想要将她擁住的動作止住:“借你肩膀歇息都不行了麽?”

他虛弱一笑,呼吸斷斷續續鑽入她頸窩, 如一支羽毛輕柔拂過,掠起一絲暖意。

田桃腰杆挺直,托住他:“行,我只是怕咱倆掉下去。”

二人站在涯邊不遠處,疾風時而卷過, 她生怕強風把他們這一殘一弱吹下去。

塗山堯臉一轉, 果然見她細眉蹙起, 臉上浮現懼怕, 他的阿桃真的好惜命。

“掉下去我也能撈你上來。”

“別吹牛了。”

田桃手指按住他肩膀,緩緩蹲下身,兩人面對面坐在了草葉之上。

重心下移, 安全感拉滿。

“你身上有傷?”

她下巴抵在寬肩上, 頭一歪,就看見他散落在背脊上的黑發,滑至兩側。

耳邊響起他壓抑的低咳,嗓音亦沙啞:“嗯, 一直都有。”

“怎麽弄的?”

Advertisement

塗山堯沉默不語, 沉沉嘆了口氣, 有意回避這個問題。

明明他自己就是一名醫修, 卻總是落得滿身是傷,一次比一次嚴重, 采藥也不至于摔成這樣。

田桃:“疼麽?”

塗山堯輕描淡寫道:“習慣了。”

哪有人疼習慣的,這得受了多大的苦,田桃拉開二人距離,去看他的臉。

清俊臉龐浮現病态蒼白,唇角殘留殷紅血污,發絲淩亂披散,那雙望向她的眼眸,笑意漸濃。

“阿桃在關心我?”

田桃:“嗯。”

不知為何,每每見到塗山堯,思緒萬千,心裏堵得慌,仿佛能感知他的痛楚,不自覺心疼他。

就連二人的貼近,她皆無法狠心拒絕,冥冥之中有股吸引力般。

她腦袋點了點:“怕你命都疼沒了。”

塗山堯傾身靠近,将她一整個抱在了懷裏,低聲笑了笑:“這樣就不疼了。”

只有這樣,方能找回他離了的魂。

田桃任由他擁住,心裏生不出半絲排斥感,甚至感覺十分安心,渾身血液灌流。

像一顆四處漂泊的種子,找到了土壤,想要落地生根,再狠狠發芽,開出燦爛繁盛的枝葉。

這和江冷星在她身邊之時,賦予的安心并不一致,可又講不明白哪不一樣。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大腦一片空白,迷迷糊糊,毫無思考能力。

一聲呼喚拉回她的思緒,塗山堯揉着她的發絲:“阿桃。”

“嗯?”

“江少俠這般抱過你嗎?”

“……不記得了。”

“嗯。”

塗山堯并未拆穿她的謊言,攬住懷中柔軟的一團時,無比舒緩,舍不得将手放開。

此時他分不清,自己得到的滿足,是貪戀眼前這個人,還是因為別的。

二人相擁片刻後,他宛若得到治愈,唇上慢慢染上血色。

随後掀起眼眸,望向山崖一角。

察覺到彌漫寒意的視線後,他雙臂擁得更緊,似要把女孩藏在自己懷裏。

……

陸師弟拿着一沓符箓,一張一張貼在半空,待惡靈沾到符紙後,就會被吓跑。

因着月底考核進步,他才有了這份外出歷練的資格,但也只能完成一些基礎的任務。

濁心涯是除日照山之外,妖族聚集最多之處,尤其這片斷崖,是惡靈頻繁光顧之地。

不能再讓它們鑽進來了。

陸師弟:“師兄,那邊也要貼符紙嗎?”

貼完東南角,還有西南方位未加固,不過白飛鷺在此布了結界,他拿不定主意。

無人應他,他又喚了一遍:“師兄?”

白衣少年與他相距不遠,中間就隔着一棵矮樹,卻仿若未聞,接連兩次都未搭理他。

江冷星指尖凝着光絮,心不在焉,目光漫過起伏的枝葉,穿過縫隙出神眺望遠處。

“師兄在看什麽呢?”

少年背脊挺直,察覺不出端倪,陸師弟好奇湊上前,扒開礙事的樹杈,視野霎時開闊。

入目是一處山崖邊,一個青衣男子微微俯身,頭往下低,滑落的長發掩住側顏,他懷裏好像抱着一個人。

沿着青色衣衫下移,他身下露出一角桃紅色衣裙,所抱何人,一目了然。

舉止異常親昵,旁人不敢多看。

陸師弟震驚:桃師妹糊塗啊。

他趕緊松開手,讓樹枝回彈,能把這幅場景藏住多少是多少。

問題就出在此,江師兄不是不理她,是獨自一人吃悶醋了。

回頭得給桃師妹補補課,該避的嫌一定得避,江師兄對待事物極其苛刻,怕是此刻肺都要氣炸了。

思及此,他轉頭瞥向一側:“江師兄。”

約莫四下無旁人緣故,少年表情并未收斂,冷白的側臉上,漆黑眼眸似有火焰熄滅,周身散發寒氣。

他眼底并非愠色,而是濃濃落寞。

仿佛想做什麽,但無能為力,只能藏在角落獨自咽下苦果。

陸師弟感覺自己悟了。

不行,他必須把這事告訴桃師妹。

桃師妹比他還笨,不點明,只怕想破頭也想不明白。

江冷星收回視線,知他所想般,暗含警告道:“別亂說話。”

他的表情恢複如常,眼神淡漠,聲線冷冽,如利刃劃過冰石。

陸師弟嘴上先答應:“嗯嗯,我不會告訴桃師妹師兄看見她被塗山兄抱了且不開心之事。”

江冷星:“……”

兩個貪嘴的人,連氣人方式都一樣。

*

山崖濁霧盤旋,夜色降臨較早。

林間有一處閑置妖舍,整整十間房,可供六人歇腳。

田桃選了第一間,塗山堯立即挑了與她相鄰的客房,祝卿卿在第三間,白飛鷺有近水樓臺之意,歇在第四間。

陸師弟不挑,選了隔壁第五間。

江冷星行事與衆不同,直接住進了第十間,不願挨着任何人。

入睡前,田桃敲響隔壁房門。

白日的事,她總覺得別扭,塗山堯抱她數次,真怕産生誤會。

木門拉開,月光灑落,塗山堯一身月白中衣站在門口:“阿桃?”

“進去講進去講。”

人多眼雜,田桃連忙從門縫中鑽了進去。

塗山堯單手将門合上,倚在門後:“何事如此着急?”

來之前,她已拟好腹稿,也不遮遮掩掩:“阿堯,我們是朋友,可以做很多事,但有的事不能做。”

妖舍內只點了一盞燭火,放在床前的木桌之上,朦胧幽微,蔓延不到整間房內。

塗山堯眉梢一挑,俯身盯着她:“什麽是可以做的?”

他絕美的面容模模糊糊,但含笑的嗓音十分清晰,低啞輕柔。

田桃一愣:“別打岔。”

“阿桃說,我聽着。”

“……”

被他這麽一笑,她編排好的話都理不清順序了,好氣啊。

結結巴巴老半天,罷了,她決定睡醒一覺明早再說,但剛轉身,一只手壓在門縫間,不讓她開門。

塗山堯:“阿桃若不知如何開口,就由我來問吧。”

“好。”

他扯了扯她的小辮子:“這是可以做的麽?”

田桃:“姑且,能吧。”

他食指點了點她肩頭:“這樣呢?”

“最好少做。”

“那這樣呢?”

塗山堯想去掐她的臉,田桃偏頭躲開,索性與他講清:“咱倆是朋友,偶爾抱一下可以,但總這樣不太好吧,你覺得呢?”

抱多了,她就開始自戀,心想這人是不是沉迷于她的美貌和智慧。

“為何不好?”

“因為我們只是朋友啊。”

異性朋友,抱來抱去就不單純了。

塗山堯輕輕一笑:“阿桃莫非誤會我了。”

“嗯?”

“我亦只将阿桃當知己好友,無旁的想法。”

他視線越過黑暗,落在她眉間,曲拳掩唇,笑聲擴大:“難不成因為兩次相擁,阿桃有所誤解。”

田桃思維被他帶着走,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原先的想法:“哪有誤解,我就是闡述事實而已。”

“即便有誤解,我又不會笑你。”

塗山堯湊到她耳邊:“所以,阿桃誤會我什麽?”

靠,難不成她真的太自戀了。

還好她說法比較委婉,給自己留了後路,要是直接問人家是不是喜歡她,豈不是讓他笑掉大牙。

田桃支支吾吾,答不上話。

最後塗山堯也不為難她,把門打開,送她出去:“好了,阿桃快回去睡覺吧。”

她灰溜溜走了,身後笑聲不絕。

塗山堯看起來人也不傻,就算笑了她,這幾句暗示應當也能聽懂。

今晚不算白來。

轉身走到房門前時,她不禁往偏處瞥了一眼,長廊盡頭的房門緊閉,燈也滅了。

江冷星一向自律,明晚早點找他聊聊。

次日清晨,山間晨光熹微。

田桃以為自己能在此偷懶,沒想到被祝卿卿分發了任務。

沒辦法,漂亮姐姐開的口,她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好在任務比較簡單,就是到處灑靈藥,将漂浮在山崖邊上的惡靈趕走,像個行走的打藥桶。

六人各司其職,她一整天都沿着山崖走,走了幾個時辰她就嫌累,但看見山間風景慢慢清晰,又很有成就感。

她在傍晚來臨之前,就完成了任務,真想給自己頒發一個勞模獎。

餘下時間,她就四處轉悠。

比如時不時在某人面前冒個泡。

江冷星比較忙,要用淨心鏡去為山間小妖驅除惡念,偶爾還要提劍将高階惡靈斬殺。

于是,田桃會在小妖神識恢複清明時,在一旁鼓掌,或是邪靈灰飛煙滅時,贊美一番。

她把存在感刷得滿滿的,自己都嫌棄吵了,可惜江冷星板着一張臉,就是不理她。

鬧騰了半晌,田桃暫時不打擾他。

入夜後,她倏地想起還有另一種方式可以與他聯系——靈識交流。

江冷星教過她“打電話”,正好可以一用,所以她撥通了腦海中唯一的手機號碼。

輕微叮的一聲,連上線了。

田桃立即捏着嗓子說話:“歪,是江少俠嗎,我是您的粉絲,我很崇拜您……”

嘟——

話未說完,聊天窗口被掐滅。

豈有此理,居然挂她電話。

她不放棄,再次撥通,雪姨式咆哮道:“江冷星,你別躲在裏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線,你有本事不理我,怎麽沒種接電話啊……”

嘟——

又被掐滅了。

她繼續撥打,連接後,還沒想好酷炫的開場白,江冷星先開口了。

“有話直說。”

他聲音有點沙啞,氣息微弱。

田桃直奔主題:“你幹嘛躲着我,我是臭到你了,還是醜到你了,或者又醜又臭?”

那廂沉默一瞬,響起幾絲克制的吟聲,然後又一聲不吭,把靈識掐斷。

她再施法聯系時,無人響應。

可惡,江冷星把網線給拔了。

信不信她反手把他拉黑。

不過田桃找不到這項功能,把腦袋埋進了被子裏,打算蒙頭就睡。

可一閉上眼越想越氣,憑什麽他一言不合不理人,給個說法總行吧。

不行,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難不成不想還那一百零一萬靈石嗎?

除了這點,她想不到別的理由了。

別的都好說,錢這個事必須說清楚。

田桃決定,現在立刻馬上,順着網線去找他——還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