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寬衣

第084章 寬衣

山間妖舍坐落于綠林之間, 寧谧隐蔽,東向末尾的廂房藏在角落,遠離喧嚷。

田桃腦袋還處于亢奮狀态時, 一路被人連拉帶拽,扯入了陌生房內。

咔噠聲在耳邊炸開,花梨木門被重重甩上, 兩眼陷入一片漆黑。

她呆愣住了。

“幹嘛啊這是?”

江冷星一晚上不開口,怎麽吃了個青桃,突然就把她拐到這裏了。

就算是怕她揍陸師弟,也用不着如此吧。

少年未出聲,但二人的手牽在一起, 隔着輕薄的裙子, 他冷峭的體溫随之湧來。

黑暗中, 森森寒意格外清晰。

田桃吸了口涼氣:“酸桃子吃傻了?”

罵他傻, 江冷星竟未反駁,往前邁了一步,幾乎将她攏在懷裏。

一晚上, 各個都氣她是吧。

她奮力一拔, 手腕仍被握着,只好轉身去開門,誰知少年一手撐在門框上,并死死壓住。

江冷星不想放過她。

每每這時, 她都會反思一下, 近來可有闖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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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 她貌似還挺嚣張的。

白天踢了引玉劍、脫了他衣衫, 還一口咬了他……

所以這人是記着仇,加之啃了個苦桃, 于是越想越氣,準備報複了?

嚓,那還不趕緊跑。

“行了,有錯我道歉,放我出去好不?”

田桃手指摳着門縫,與他力氣對抗,木門剛起一條縫時,就被用力按緊。

“我都說我道歉了,你怎麽還……”發瘋。

話未說完,她手臂被拽了下,肩膀一轉,背脊随即抵在門上,面朝着他。

少年立即俯身,冷霧撲來,她不明所以仰起臉,倏地一雙唇瓣擦過她的臉頰。

涼絲絲的,還有點軟。

田桃差點原地彈起:“我特麽不聾,你有必要湊那麽前……”

過去他深刻入骨的冷漠,讓她明白,犯了錯會被他懲罰,于是,她此時難以将迥異的一切,歸納到正确方向。

少年怔愣一瞬,唇上掠起輕微的酥麻感,溫軟的面頰似有若無擦着他的臉。

清甜的嗓音近在咫尺,聽聲辨位,他直了直腰。

田桃怕被他吼聾,連忙捂住耳朵:“信不信我抽你。”

她手裏的木枝擡起,戳了戳他的肚子,慢慢在彼此間支開一道縫隙。

冰寒的氣息灑落,少年似乎偏了偏腦袋,黑眸穿過灰暗,像在尋找什麽。

他正要低頭之際,敲門聲響起。

“江師兄,你莫做糊塗事!”

陸師弟匆匆追來,一頓猛錘門。

近段時日,他明白師兄內心煎熬,有苦難言,心裏比吃了黃連還苦。

加之今夜桃師妹那番話,師兄聽着心裏不是滋味,可也不能全怪師妹。

二人之事,尚未明确,無論如何也不能稀裏糊塗把人拽到自己房裏去。

祝卿卿也未料到,素來處變不驚的大師兄,竟會亂了分寸。

她叩着木門:“小桃子她不知事,師兄別吓着她。”

救兵來了,田桃連忙呼救:“卿卿、陸師弟,他要揍我,快救我出去!”

她只管喊,但無人鳥她。

少年告知門口二人:“我明白。”

嗓音十分冷靜,這話像對旁人說的,又像是在告誡自己。

可白飛鷺弄不懂他的話,只曉得小桃妖手無縛雞之力,此刻被人捉走了,不免擔心。

“江冷星,休要對我桃護法做……”

他掌心蓄力,正想把門撞開時,兩條手臂被人扯住,随後拉着他回到院子裏。

陸師弟:“白妖主,咱們就不去添亂了。”

“這怎麽能叫添亂?”

祝卿卿:“師兄說他明白,就自然有分寸,小桃子不會被欺負的。”

“你們就這麽信他?”

二人異口同聲:“是啊。”

而且桃師妹默默将那顆大紅桃給師兄,他們瞧得一清二楚,師妹嘴硬心軟,心裏還是在乎師兄的。

兩人之事,他們自己才能捋清。

白飛鷺:羨慕,卿卿何時能如此信任我……

*

廂房如隔了結界,無絲毫聲響傳來。

田桃:“卿卿?陸師弟?山主?”

怎麽人全走光了,不顧她死活了嗎。

桃枝胡亂猛戳,在戳向下腹兩寸之處時,江冷星奪走她簡陋的兇器,扔到遠處。

“說說看,我為何要揍你?”

田桃不敢猖獗:“我犯了事呗。”

“犯了什麽事?”

“就白日那些錯事。”

江冷星:“不止。”

“……別翻舊賬。”

她不過見自己處于下風,意思意思認個錯,他居然順着杆往上爬。

不止什麽?

想挑她的錯,他不得先反省一下自己嘛。

樹枝被丢走,田桃用手指攻擊他:“翻舊賬也行,你先回答,前幾日為何不搭理我。”

“是窮得叮當響想賴賬,還是腦抽了?”

少年任由她手指敲在身上,随後拉着她向內室走去:“你很介意此事?”

“廢話。”

他心裏正一動,旋即又聽她開口:“你欠我一百萬靈石,我整夜都睡不着,怎麽可能不介意。”

江冷星:“……僅此而已?”

“對啊。”

田桃點着頭,随他往前走,濃黑中少年好像撞到桌椅,器具在一片嘩啦聲中倒地。

“大哥,你能點個燈嗎?”

房內一直未燃燭火,摸黑往前走,伸手不見五指,差點摔死個人。

她還想說點話時,登時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頃刻間,少年指尖凝出一縷銀光,掌風一送,卧室裏順次亮起燭光。

視野灼目刺眼,田桃擡手擋了擋雙眼,将手挪開時,被面前之景驚住了。

江冷星立在床前,正對向她,玉白色的臉頰映着光,浮起絲絲紅暈,墨瞳慢慢瞥過來。

他将引玉劍倚在床頭,長指滑向腰間,捏住銀白束帶,一副要脫衣服的樣子。

怎麽,錢不夠人來湊?

田桃上下打量着他,提醒道:“我承認師兄有值得炫耀之處,但這不能抵債的。”

一百萬靈石,日後她拿去外邊喝花酒,指不定能結識多少美男。

如果把積蓄壓在他一人身上,簡直太虧了。

江冷星:“……”她想得挺花。

田桃見他無動于衷,又道:“當然,如果師兄想出賣色相,做別的買賣——”

“如何?”

她笑了笑:“我也不可能答應的。”雖說她膽子肥,可也沒那麽肥。

面對她山路十八彎的腦回路,江冷星沉吟幾許,提步上前坐在她身旁。

田桃站起身:“師兄,我都說我不會答應。”

這種事情,她很嚴肅的,可惜她經不住誘惑,他還靠那麽近,萬一頭腦一熱,別怪她不當人了。

江冷星将她拉回床上,口中生疏地飄出若幹個字:“我受傷了……”

“大點聲。”她真沒聽清。

他掀起眼睫,目光游移到她臉上,用冰冷的語調說着柔軟的話:“我受傷了。”

田桃盯着他:“師兄有傷在身,那就更不能走捷徑還債了。”

“能不能想點正經事?”

少年眸底浮現一絲愠色,聲音略低,冷了幾分。

她口中“豪言壯語”不絕,不禁令人懷疑,若是她日後自由,是不是就去尋旁人了。

田桃收起玩笑之心,指着門外:“我去喊陸師弟來看看?”

“此事,麻煩你一人足矣。”

“師兄也太不客氣了叭。”

想起雲起小築之事,江冷星心裏升起一絲煩躁,明知是錯,偏偏往下講。

“我是為尋你受的傷。”

田桃:“啥時候?”

少年的心事是樹上的春芽,一場春雨過後,便期待開花結果。

他不善言語,也不懂如何把所做之事化為央求的籌碼,但卻明白,他想要什麽。

那些他不會的事,有一人做得很好。

江冷星垂眸思索着,此番情況之下,那人會如何說,展露什麽樣的神情。

心底演練之後,他不太熟練道:“墜崖之後,我尋你一夜,故而……”

“很嚴重?”

田桃震驚,那會和他正在鬧別扭,他居然會來找她,還受了傷。

“有一點。”

“真的假的?”

“……”

一點小傷,應該也算受傷吧。

江冷星語塞,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只好生硬開口:“總之身上有傷。”

田桃見他一副結巴樣,感覺在兜圈子,直白道:“你想讓我做什麽?”

他将一個瓷瓶遞上前:“上藥。”

青花瓷瓶裏面藥膏,質地柔軟,瓶蓋一揭開之後,一股栀子花香氣充盈空氣。

“師兄确定這是藥?”

田桃是不太相信的,這瓷瓶中半絲藥味也聞不到,清淡的氣味容易十分讓人懷疑藥效。

江冷星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行吧,她欠的人情太多了,塗藥就塗藥,大家都一碗水端平。

“師兄傷哪了?”

“胸膛、後背。”

田桃動作一頓:“你怎麽和阿堯受傷部位一樣啊?”

“我不能和他一樣嗎?”

少年漆黑的眼眸掃過來,泛起一絲寒意,盯得人渾身不自在。

今夜大家腦回路都很稀奇,尤其是江冷星,忽冷忽熱,讓人感覺十分矛盾。

她CPU都要幹燒了。

随口問問都不行麽。

“那師兄請寬衣吧。”

“身上有傷,行動不便。”

“那怎麽辦?”

江冷星沉思良久,還是說出了口:“你來吧。”

田桃長長哦了一聲。

想着早完事早睡覺,于是她出其不意,兩手一抓,将他的腰封扯了下來。

倏然間,一張小紙條滾落出來,在少年飛身去撿時,被就近的她先一步搶了過來。

字條自然翻開,上面有行熟悉的字:你可有喜歡之人?

這是今晚的真心話游戲,怎麽會出現在這,田桃納悶地看了他一眼。

“師兄玩了?”

“嗯。”

居然背着她玩游戲,田桃一臉八卦瞥向他:“所以師兄說了什麽?”

少年衣衫未敞,別開視線:“沒什麽。”

“沒什麽是什麽啊?”

女孩擠上前,撞着他的手臂,江冷星轉過身,就看見她幾乎搭在肩膀上的臉。

輕輕軟軟,像一只小花貓。

他輕輕吐出一字:“你……”

可話未說完,床頭震了一下,沉劍無人觸碰,突然墜落在地。

少年似有所感,起身将玉劍撿起,抽出一看,眸色霎時一沉。

劍腰處憑空出現一條裂痕,在梨花白的長劍上十分突兀,指腹拂過,裂縫竟刻進了內裏。

痕跡如厲風,将他所有的話卷入了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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