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亂起

第095章 亂起

随着引玉劍飛遠, 翠綠的青山慢慢褪色,飛沙漫天,将其籠上灰蒙蒙的冷色調。

化為桃核三日, 一朝變了天。

田桃站在劍上,往低空望去,倏地大吃一驚。

渾濁的雲氣遮天蔽日, 游移之處,掠起陣陣狂風,枯葉卷着塵埃,嘶吼叫嚣。

這片陸地被惡靈侵犯,混亂不堪。

她腦袋有點懵, 還未思考完時, 靈劍落下, 停在林間的空地處。

此地位于飛天澗西北側, 以山脈為界,西邊鄰近紫雲山,靈氣十足, 草木滋長茂盛, 有不少仙門弟子在此安營駐紮,設置營壘。

而北面,電閃雷鳴,濁雲翻滾, 自茂林中飄出一縷縷黑氣, 代表地界已被妖尊占領。

兩方對立, 戰亂持續三日。

田桃跳下劍時, 含有紫雲标志的帳篷中恰好有位年輕弟子走出,那人朝她方向瞥來, 臉上登時爬滿喜悅。

“桃師妹,”陸師弟兩眼發光,徑直跑來,一邊大喊,“我沒眼花吧,桃師妹,真是桃師妹!”

一溜煙他就跑到面前,視線從頭至尾掃了三遍後,立即朝身後嚷道:“祝師姐白山主,你們快瞧誰回來了。”

白色帷帳被撩起,露出清麗面容。

祝卿卿攙扶着白飛鷺,走出帳外,仰臉望見粉裙少女安然無恙站在原地時,激動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小桃子,真的是小桃子。”

她嫌白飛鷺走得慢,索性把人丢下,自個飛奔上前:“小桃子,你還在真是太好了。”

白飛鷺顫顫巍巍,終于挪到近前:“本王就知道,桃護法肯定還活着。”

飛天澗道別之時,衆人鼻涕眼淚一起流,深刻入骨體驗過一次生死別離。

如今再相見,便是驚喜。

田桃雙手被握住,心裏一暖,臉上堆砌着笑意:“本小妖福大命大,當然還活着咯。”

“倒是你們,怎麽一個個這樣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日不見,似乎大家真蒼老了九歲一般。

陸師弟眼圈發黑,臉上沾着灰塵,像是跑去野地裏打滾一樣,卿卿面色憔悴,素日一絲不亂的發髻略微松散。

最慘的莫過于白飛鷺,腿上綁了紗布,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看樣子傷得不輕。

“是妖尊,”身後沉冷聲音響起,江冷星提着劍,望向天邊,“是它現身了。”

田桃:“啊?”

三日前,正苦惱探不到妖尊蹤跡,如今突兀出現,甚至兩方打起來了,太不可思議。

陸師弟擦了擦額頭的灰塵:“桃師妹,你有所不知,而今處處是妖尊黨羽,它們為非作歹,害得妖族流離失所,小妖們都躲到紫雲山這邊來了……”

他越說越生氣,靈劍對着空氣胡亂揮了幾下,像在洩憤似的。

百聞不如一見,妖尊果然和傳聞中一樣,嗜血殺戮,不聽其號令者,無論人族,亦或是妖族,皆殺無赦。

一部分妖族倒戈,投奔妖尊,吸食邪氣,修煉禁術,在提升修為同時,失去理智殺人。

皆言邪不勝正,可如今正被邪壓了一大頭。

這幾日來,他和衆弟子四處和敵方對抗,幾乎兩夜未合眼,今日着實熬不住,方回來休整一番。

“好了,小桃子好不容易回來,聊點開心的。”眼見氣氛逐漸沉悶,祝卿卿趕緊岔開話題。

白飛鷺習慣性接卿卿的話:“桃護法,你不知我們多體貼你,你前腳被帶去雪隐峰,我們後腳就給你備大禮去了。”

田桃臉上藏不住笑意:“什麽大禮啊。”

“就在那,你去看看咯。”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她在帳篷角落裏瞄見一個大麻袋,撐得滿滿的,袋口幾乎都要捆不上,感覺裝了不少寶貝。

田桃唇角翹起,臉上快要憋不住笑了,她使勁把麻袋扛到人群中間:“你們咋對我這麽好呢。”

離開三日,就給她準備這麽多禮物,她會感動到哭的。

陸師弟擺手:“诶,別客氣啦,都是撿來的。”

三張臉表情不太自然,田桃仿佛看穿他們小心思:“啧,送點禮還別扭起來了。”

祝卿卿:“要不還是別看了。”

“看,大禮必須得看。”

開麻袋有種拆快遞的快樂,田桃三下五除二,把麻袋扒開,霎時一股怪味襲來。

她借着天光,朝袋中瞅去,裏邊擠滿扁圓狀的物件,巧克力顏色,但聞起來不像能吃的樣子。

黑乎乎一片,黯淡無光,并非什麽靈器。

頭往下又低了一寸,她終于看清楚,趕緊直起腰:“我的天……吶。”

田桃大吃一驚:“牛……糞餅?”

簡直難以置信,這仨人裝了一袋子屎準備當大禮送她。

陸師弟撿過繩子,連忙把麻袋紮緊,阻止散發更多怪味:“桃師妹,這也是為了你好。”

雖然江師兄能救她,可那麽一個小桃核,萬一養不活怎麽辦,他們又不能去雪隐峰,只能幹着急。

于是三人一湊合,便趁夜去了人間水田,撿了這些養料回來,以備不時之需。

田桃:“……這要長出臭桃來了。”

她特地叮囑不能施農家肥,陸師弟耳朵故意漏聽了一個字,和她對着幹一樣。

一袋子牛糞餅,就算能吸收,确定不會營養過剩?

陸師弟:“哈哈哈,臭桃也很甜啊。”

白飛鷺也來貧一嘴:“臭的話,捏着鼻子吃就好啦。”

祝卿卿捂嘴一笑:“是呢。”

明明有過一場生死別離,現因一袋驚喜出現,氣味擴散間,惹得衆人哈哈大笑。

但笑一陣,愁一陣。

白衣少年立在一旁,一字未言,默默望着衆人談笑,随後眸光凝在如花的笑靥上。

她的喜悅、哀怒,宛如一陣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煩心事轉身就能忘,一點小事能笑上半晌。

可她無論笑多少次,都讓人看不膩。

他不願打破此刻氛圍,可不想再拖一絲一毫,妖尊多逍遙一刻,江氏亡靈便不得安寧一日。

“走吧。”

江冷星握着引玉劍,瞥向濃黑的烏雲,眸底染上殺意。

兩個冷冰冰的字響起,空氣仿佛被寒水洗刷一遍,怪味聞不到了,笑聲戛然而止,衆人心知其意。

留給他們相處時間越來越短暫,該行動了,去将妖尊渣孽鏟除幹淨。

田桃笑意還未淡去,四個人已轉身背對着她。

飛天澗北側濁氣湧動,像是雷電将烏雲劈向人間,越壓越低,欲将陸地上的生靈夷為平地。

他們要去做的,便是撐起這片天。

五個人聚在一處,之前吃喝都黏在一起,突然留她一人在此,還挺不習慣的。

但她明白,她跟去只會拖後腿。

眼前之景,和原書中描寫極為相似,黑雲之中浮現骷髅頭,金芒刺目,偶爾如閃電駭人。

此乃妖尊的法相,震懾世人 。

一想到書中結局,田桃驀地心慌不已。

此時正值戰亂初期,不會發生太大意外,但萬一,萬一劇情有變,她還是不願見到四人去三人歸的哀景。

她一點也不想江冷星死掉,至于原因,大概是他人還不錯,又欠着債,吃了那麽多苦,不該短命。

少年長指緊扣玉劍,發束垂在後背,仙服白淨如雪,就如初見時,性格淡薄,和萬物扯不上丁點兒聯系似的。

但悲苦、輝煌、短暫,不應是他一生的注解。

田桃猶豫一會後,飛奔上前,差點撞上之際,放慢步伐,随後拉住少年的衣袖。

她扯了一下,又扯了一下。

少年腳步一頓,轉身回望:“還有事?”

她的碎發劉海被吹成八字形,卻佯裝随意道:“早去,早回噢。”

說完,喘了口大氣。

江冷星垂下眼睫,瞥向衣袖上的手指,拽得似乎有些用力。

他握着引玉劍,輕輕抽回衣袖,旋即手指探向她鎖骨處,将碧綠的靈葉挑出。

“提防外人,別亂走。”

随後,指尖劃出一縷白光,将靈葉死死封住,解開之前,任何人無法用此物聯系她。

田桃哈哈一笑:“理解理解,我絕對不會亂走的。”她舉起手,對天發誓。

反正一時半會不用和塗山堯聊天,靈葉封了也無大礙。

見她如此懂事,少年克制住情緒,語調卻不自覺軟了三分:“你在此等我,我盡早回來。”

田桃淡淡應聲:“噢。”

她盯了下他的雙唇,霎時感覺自己嘴巴騰起一股冰涼之意,不自覺想到雪隐峰的吻。

不知為何,想給他來上一拳。

但轉頭手就伸進挎包裏,在裏面掏了掏,抓出一把五顏六色的平安符。

想不到吧,日照山小攤上連這也有賣。

“來,一人一個,可保平安。”

她捧着平安符,繞過少年,分發到另外三人手中,恰好手中還剩一個。

“多的,這個給你。”

田桃手一伸,把小物件遞上前。

少年宛若撿了個漏般,将平安符捏在手中,綢緞柔滑,紅面黃字,繡着“平安”二字。

平安符,當年江家人也有此物。

他不太信這些,命不由天,只有手中的劍,才能保護自己的愛人。

沉思幾許,他捉過女孩的手,長指點在柔軟的掌心,正要劃過時,手背被敲了敲。

田桃猛地用力抽回手:“用不到啦。”

她知道他要幹嘛,不就是想給她渡靈力,可相比之下,他自己才是處于危險的那個。

“給我吧。”

少年向前一步,俯身靠近,想将她身側的手再次牽起。

“你好啰嗦,快去吧。”

田桃兩只手背到身後,一點都不讓他碰。

江冷星去捉她的手時,幾乎将她攬在懷裏,清甜的果香撲來之際,他立即直起身。

随後退了半步,手指上移,離她發絲一寸之距時,曲起手指,收了回來。

“你頭發亂了。”

留下這句不鹹不淡的話後,他便走了。

田桃把碎發扒拉好,再擡眼時,四人身影已消失不見。

這一日,她一人留在營地裏,守在入口處,等四人回來,覺得十分無聊,托着腮東想西想。

一會覺得自己叮囑少了,一會又怕傳來壞消息,突然就不開心。

心裏亂了一陣後,她晃了晃腦袋,決定去找點吃的分分神。

然而,她甫一轉身,頭頂聚集一團黑影,濁氣鋪天蓋地卷來,牢牢将她裹住。

她來不及呼救,就被強勁的風拐到了陌生區域。

睜眼一瞧,好像來到了原始森林。

腦袋裏蹦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這事得好好和江冷星講清楚,絕對不是她亂走,她是被迫帶到此地的。

不然,他又該生氣了。

周遭過于陌生,十分冷清,她好擔心會遇見怪物,一時不知該往何處而去。

為嘛惡靈老跟她對着幹?

田桃悄悄招出抛磚,準備選條合适的路回去,餘光忽地瞥到一抹綠色青衣。

再定睛一瞅,她愣了一下。

咦,怎麽會是塗山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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