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伯邑考一行人帶着妲己星夜出城，馬不停蹄走了整整走了三天，到了巨鹿之時，北境連天的大雪已然阻斷去路，一行人無法，只能在驿館先行休息，派了人前去探路，再做打算。
妲己自從冀州出城以來，便不太說話，終日只是流淚，伯邑考知道她是思鄉心切又擔憂父兄，只得盡量作陪，想讓她盡可能開心一些。這天停在巨鹿，妲己的情緒略微好了些，伯邑考便帶她出去賞雪。飛雪漫天，妲己披着白狐裘，蒼白的臉上凍得微微泛紅，她看着伯邑考道：“大公子此行也算是見了北地雪景了，北地苦寒，我卻十分愛這大雪。”
伯邑考看着妲己站在雪中，肌膚被雪映得如同透明一般，不覺看得有些癡了，半晌才回道：“若是你愛這雪景，不如我們在此多留幾日。”
妲己莞爾一笑，看着伯邑考道：“我小時候父親帶我去過軒轅墳，那裏冰雪萬年不化，若是現世安穩，我真想帶大公子去那裏看看。”
伯邑考聽她這般說，心中高興，只當她打開了心結，笑道：“等到那一天，我帶上我弟弟姬發還有季姜妹妹，你也叫上兩位哥哥，我們一起去。”
妲己笑着點了點頭。兩人在外面看了許久雪景，晚些時候季姜又出來與他們玩了一會雪，妲己教季姜紮了雪橇，季姜坐了上去，在空曠的巨鹿原野上來回玩耍，壓抑多日的悲傷和緊張，似乎被三人的笑聲一掃而空。
白天玩耍了許久，直到晚上休息的時候季姜還是十分興奮。本來日夜兼程，身體應當十分疲憊，可是今晚季姜卻覺得難以入眠，在床上翻來覆去了許久，只覺得神志清醒，索性翻身下床，準備去找妲己聊天。季姜悄手悄腳地出了門，走了妲己的房前，正準備敲門，誰知房門竟然沒有關上，季姜心中疑惑，順手将門推開，輕聲喚道：“妲己姐姐。”
房中沒有任何回應，季姜更是疑惑，索性進了房中，走近床邊，定睛一看，床上竟然空無一人。季姜一驚，心想：“壞了！”連忙出門查看，果然一道車轍向北而去，妲己和從冀州來的随從都不見了蹤影。
季姜想不了太多，連忙奔向馬廄，解開了伯邑考的雪龍駒，翻身上馬，對着雪龍駒道：“雪龍駒，快追上他們！”雪龍駒一聲嘶吼，轉身向北，從驿館飛奔出去。
北方的夜晚格外寒冷，地上的積雪映着填上的月光，将路途照得格外明亮。季姜心中一萬個不解，她不知道妲己漏夜出逃是要去哪裏。雪龍駒馱着季姜一路飛奔，凜冽的寒風仿佛刀子一般刮在季姜臉上，季姜只覺得呼出來的氣都要凝結成冰了。
追了大約兩刻鐘，季姜終于隐約見到前方馬車上的火光，她一邊催促着雪龍駒，一邊大喊道：“妲己姐姐，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前方的馬車仿佛是聽到了她的呼喊，懸着的燈籠也停下了晃動。待雪龍駒靠近，季姜翻身下馬，拍着馬車的窗子喊道：“妲己姐姐！你為什麽要走！你快跟我回去！”
一只纖細雪白的手拉開了車簾，妲己披上了白狐裘，緩緩地下了馬車，走到了季姜身邊。白雪火光的映照下，妲己的眼神堅定而又清澈，直直地望向季姜。季姜被盯得有些害怕，後退了兩步，小聲道：“妲己姐姐，你快跟我回去。”
妲己的眼神忽然變得溫柔了一些，卻又難掩蒼涼，柔聲問道：“季姜妹妹，你相信天命嗎？”
季姜一愣，她不知道妲己這話是什麽意思：“天命？”她疑惑地看着妲己，等待她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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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蘇一族世代守護冀州，這就是我們的天命。”妲己緩緩道，“商王大軍一到，我父兄必然會守土至死，我豈能茍且偷生。”
“不會的不會的，西伯侯一定有辦法！”
“有什麽辦法？”妲己打斷了季姜的話，苦笑道，“讓西岐舉兵反商嗎？到時候不止西伯侯會死，你會死，大公子和公子發都會死，宗祧不得繼，祖宗不得血食。”
妲己一番話說出，季姜一時語塞。妲己見季姜不語，走上前去，摸了摸季姜的頭，柔聲道：“好妹妹，你要好好活着，大公子也要好好活着。”
“姐姐我求你了，只要你留在大公子身邊，我願意替你回冀州，我願意替你去死。”季姜看着妲己，說話的聲音都開始顫抖了。她知道妲己是伯邑考心愛的人，她不願意看到伯邑考傷心。只要伯邑考能幸福能快樂，哪怕真的去死，季姜也會毫不猶豫。
妲己似乎有些驚訝，可是卻又不為所動：“冀州蘇氏，永不朝商。這是我的宿命，不是你的，你如何能代替我。”
“季姜，你讓她回去吧。”不知道什麽時候，伯邑考已經騎馬追上了二人，站在了二人身後。季姜轉頭看他，眼中含着淚水，喃喃道：“不要，不要這樣。”
伯邑考走上前來，溫柔地看着季姜，月光映着白雪照在季姜臉上，因為方才的激動兩腮還挂着淚珠，如同玉承明珠，花凝曉露。伯邑考摸了摸她的頭，道：“謝謝你。”
季姜低下頭，只是哭泣。伯邑考走到了妲己身邊，将她的額前碎發輕輕地別到耳後，輕輕道：“我有一件禮物想送你，本想到了西岐再給你，只怕來不及了。”說着，他拿出一支錾金鑲嵌紅玉的簪子，簪在了妲己發髻上，他又左右看了看：“真好看。”
妲己再也克制不住淚水，伯邑考緩緩抱住她，纖長的手指撫摸着她的後背，希望能夠安撫妲己的情緒。妲己道：“大公子的真情，妲己只能來生再報答了。”
“我沒有什麽需要你報答的，我只希望你能做你最想做的事情。”伯邑考扶着妲己的雙肩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你一定要回到冀州，請一定要保全好自己，我們約定好的要去岐山看鳳凰，要去軒轅墳看雪。”
妲己哭着點了點頭，她萬沒有想到伯邑考對她柔情至斯，可是父兄家族又是她此生不忍割舍的羁絆。妲己在伯邑考懷中許久，緩緩擡起頭來，看着伯邑考深邃的眼眸，微微一笑。
伯邑考也向她一笑，眼神中确實萬分的不舍和苦澀。他扶着妲己上了馬車，告別道：“多多保重。”
妲己含着淚水點了點頭，放下了車簾，一行人一路向北，往冀州而去。
伯邑考目送妲己的馬車遠去，嘆了口氣，轉過身來，拍了拍季姜的肩膀道：“回去吧。”
季姜擡頭，月光之下，一顆淚珠從伯邑考的面頰上滑落，滴在雪地上，再也找不見蹤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