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鳳凰鳴矣,于彼高岡
鳳凰鳴矣,于彼高岡
自北境返回西岐,衆人便聽說了二王子殷壽征讨冀州的消息。季姜本以為等到二王子大軍臨境,接下去能夠聽到的,便是冀州蘇氏全族祭旗的消息了。可是事情的發展卻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殷壽帶領質子旅攻破冀州城之後,殺死了有蘇氏全族人,唯獨帶回妲己回朝歌祭旗。誰知慶功宴的當晚,商王帝乙和長王子殷啓先後殒命,二王子殷壽倉促登基,卻在祭天大典上屢生異象,招致天譴。
季姜跟着伯邑考一前一後走在田壟上,此時已經到了六月,可是眼前的麥田卻如傷痕一般,黑一塊青一塊。季姜蹲下身子,跳進了麥田中,摘了一只瘦弱的麥苗,在手掌碾開,又失望地扔到了地上:“苗而不秀,華而不實,這天譴真的蔓延到西岐了嗎?”
“三月在冀州的時候,他們的麥子也是如此。父親多年前就已經占蔔到了由此劫難,即便今年顆粒無收,西岐還能再堅持三年。”伯邑考皺着眉,雖然說着鼓勵的話,可是聽上去依舊憂心忡忡。自從那日在巨鹿分別,又到如今聽聞妲己在朝歌與殷壽荒淫無度,季姜只覺得恍如隔世,她害怕伯邑考想到冀州,又擔心他不提冀州,可是伯邑考從來不願意在別人面前展露情緒,只是每到傍晚便在栖鳳臺上吹篪,篪聲引得鳳凰哀鳴。可是自冀州回來,伯邑考再也沒有碰過曾經最愛的琴了。
季姜又往麥田深處走了幾步,忽然聽見大路上一陣禮樂車馬之聲。這聲音極其耳熟,季姜心中一凜,連忙往回跑,伯邑考見她着急,擔心她摔倒,連忙蹲下身,把她拉上了田壟。季姜順勢躲在伯邑考的身後,望着大路上的車隊,驚恐道:“怎麽會這樣?”
伯邑考拍了拍季姜抓住自己衣服的手,原來前來的車隊與那日在冀州所見商王使者的儀仗相同,季姜回想起當日種種,不免心中害怕。伯邑考輕聲道:“別怕,西岐不似冀州,還有父親在呢。”
兩人目送使者儀仗走遠,伯邑考道:“咱們先回去。”季姜點了點頭,依舊跟他的身後。季姜思緒萬千,好幾次欲言又止,步伐也一會上前,一會退後。伯邑考仿佛感覺到了季姜的猶豫,忽然回過身來,問她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說什麽?”
季姜被他突然一問,心中惶恐,愣了半晌,才到:“這次冀州之戰,公子發受傷了嗎?”
伯邑考看了一會季姜:“我前些天也去悄悄看過他了,他一切都好,只是聽說宮中鬧了狐妖,不是很太平。”他頓了一下,道:“你還想問我別的嗎?”
季姜被看穿了心思,本想回答沒有別的了,可是心中卻又十分放不下,索性心一橫,試探地問道:“我一直想問大公子,就是,就是,妲己姐姐的事情,你不傷心嗎?”
“不傷心是假的,”伯邑考看着季姜,眼神中更多了一絲哀傷,“我和你一樣,我也想不通。可是如果她只是想要活着,或者她也身不由己,又何必要去苛責她。”
季姜不知道該作何回應,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認知,伯邑考說罷,又對季姜道:“你若不願回去撞見商王使者,我們先去栖鳳臺小坐。”
季姜點頭同意。
栖鳳臺在岐山的半山上,往下看去便可看到西伯侯侯府,季姜小時候常和伯邑考姬發兩兄弟一同在這裏學習樂器。季姜天分很高,她雖然年紀很小,但放眼西岐,能夠與伯邑考同奏管弦的人,也就只有她一人了。雖然季姜總愛說是伯邑考教會她樂器的,可是伯邑考從不将她當做學生。
伯邑考的五弦琴依舊擺放在栖鳳臺,可是琴弦上已經落滿了灰塵。季姜用衣袖簡單地擦了擦琴弦和親身,問道:“大公子此後便不彈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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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技生疏了,不敢露怯。”伯邑考說着,正坐在一邊,拿出了竹篪,竹篪聲音空靈哀怨,不一時,便引來了一只鳳凰,繞着栖鳳臺盤桓哀鳴。
季姜只覺得一只鳳凰凄涼,便在琴邊坐了下來,徵弦起調,一下子将篪聲掉下的情緒擡了上去。季姜和着伯邑考的篪聲撫琴,不一時又引來一只鳳凰,雙鳳繞着栖鳳臺翩然起舞,從外看去,仿佛柔光籠罩着岐山,鳳鳴也變得輕快起來,不知從何時開始的陰郁,逐漸開始消散。
兩人一曲奏罷,伯邑考臉上久違有些笑意,兩只鳳凰還在栖鳳臺外不肯離去。
“季姜,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