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之子之遠,俾我獨兮

之子之遠,俾我獨兮

在伯邑考決定要去朝歌救父的時候,季姜便已經開始數着兩人僅剩的時間了,她甚至開始用上古時期的結繩之法,每過去一日便作一結。繩結就放在枕畔,季姜日日摩挲祈禱,只盼望時間能夠慢點過去,也祈求上古之神能讓事情有所轉圜。

可是那一日終究是要來的,很多年之後,季姜依然記得那天的每一個細節。她幾乎一夜沒睡,和伯邑考把從小到大的事情幾乎全部都聊了一遍,聊起了去了朝歌做質子的姬發,聊起了小時候三人一起厮混。姬發去了朝歌之後,伯邑考時常去偷偷看他,而季姜卻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姬發長成什麽樣子了。

“他一定已經成為大英雄了。”伯邑考說起弟弟,眼中總是帶着驕傲。

伯邑考離開西岐的那天,是季姜親自為他沐冠的。季姜早早起來,為他梳好了發髻,戴上冠冕,又幫他穿好了新制的朝服,系好了佩劍和腰佩。季姜的動作熟練而輕柔,仿佛這一日是一如往常的尋常一天。季姜以前很少盯着伯邑考看過,當時只是覺得今後相處的時間有許多,不須在意一時,可是眼下別離迫近,季姜才真真切切地仔細看了看丈夫,看他長長的睫毛,明亮的眼眸,高高的鼻梁,兩頰深深的酒窩,還有小時候在額角留下的淺淺疤痕。

伯邑考的眼睛也舍不得離開妻子一刻,季姜小他幾歲,從小幾乎就是跟在他的身後長大,可是他生怕少看了一眼,妻子的樣貌便會在記憶中淡忘。

“我還準備了一樣東西。”季姜為伯邑考穿戴整齊,突然開口将伯邑考從思緒中拉回。季姜轉頭取過來一把琴,自冀州回來後,伯邑考幾乎沒有再碰過琴,季姜把琴橫放在面前,對伯邑考道:“夫君你看。”

伯邑考低頭一看,只見琴身上描金鳳紋,卻有六根琴弦。季姜伸手撫琴,素手纖纖,多出的琴弦弦音敦厚,餘音悠長。

“琴本有五弦,我多加了一弦,定調少宮。”季姜雙手撫摸着琴弦,擡眼看着伯邑考,“你走之後我便日日撫琴,願如此弦,朝朝暮暮。”

季姜說得情真,伯邑考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可是臨近分別,他也不願意在妻子面前暴露脆弱,只是重複這季姜的話:“願如此弦,朝朝暮暮。”說罷,他站起身來,季姜走上前去,為他披上披風,扣上了胸前的玉環:“此去朝歌路途艱難,路上多加餐飯,千萬保重。”伯邑考點了點頭,也對季姜道:“你也保重,父親和弟弟很快就能回來了。”

季姜點了點頭,出城的車隊已經在栖鳳臺外面等候,季姜看着外面,只見兩匹雪龍駒立在車隊之前,笑道:“這兩匹小馬,可算是要派上用途了。”

“你要不要下去聞一聞,昨晚給它們洗澡熏香,現在身上還是香的。”伯邑考說着,也沒等季姜的回應,便拉着她走了下去。

伯邑考拉着季姜來到雪龍駒跟前,季姜撫摸着雪龍駒的鬃毛,湊上去聞了一聞,“真的好香啊。”

伯邑考看着季姜,心中萬分不舍,可是此時已無退路,索性心一橫,翻身上馬,對季姜道:“季姜,我走了。”

季姜點了點頭,她沒有再對伯邑考再說別的話,只是拍了拍雪龍駒,對着雪龍駒道:“早點回家,我們都在等你。”語間溫柔,仿佛只是尋常夫妻間的道別。

伯邑考見季姜如此,深深嘆了口氣,輕輕扯了一下雪龍駒的辔頭,便往朝歌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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