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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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母親的詢問,蔣進并沒有犯難,因為他在回家的路上已經想好了應付之詞。
“好,今下午就去找姐夫商量。姐還有一個月就差不多生了吧,我和蔣兵一起去。那個……麗麗她爸說……找人算過,覺得這婚事辦得太急可能不太吉利,要推遲個一年半載。”
楊蘭花神色一凜,看來兒子沒把郝麗麗給哄好。
“進啊,你平時能幹得很,會讀書、會做家務、會下地幹農活,上班工作也有模有樣,咋不會哄姑娘呢?像麗麗這樣年輕又讀過書的姑娘,一點兒都不潑辣,很好哄的!”
“哄啦哄啦,要是沒哄,不早黃了嗎?”蔣進以此搪塞過去。
一旁的蔣兵聽得一愣一愣的,他沒想到哥哥現在說謊都不帶臉紅的。
蔣進炒菜時朝蔣兵瞪了一眼,蔣兵領會,他才懶得戳穿呢。
下午,他們兄弟倆帶着雞蛋和一大包紅糖,以及蔣進帶回來的餅幹、奶糖去看望姐姐。
蔣進還囑咐姐姐,叫她快生時一定要去鎮醫所,絕對不能在家生。
他姐蔣珍珍的婆婆和姐夫張谷倉在一旁聽着很吃驚,因為村裏人都是找産婆過來的,幾個雞蛋幾斤糖就能解決的事。
平時都沒想過要去鎮醫所,因為坐拖拉機要大半個小時,産婦發動了再坐這種拖拉機,怕在車上沒産婆更危險。
姐夫張谷倉就過來跟蔣進解釋這種情況。
蔣進掏出十塊錢給他,說:“姐夫,我聽說姐姐預産期是一月二十日,那你們就提前三天住到鎮醫所去,可好?”
張谷倉接過錢,開心地點頭,“好,好!”
蔣珍珍想到自己生孩子,結果還要弟弟出錢,心裏過意不去。可當着婆婆和自家男人面前,她又不好說什麽。
蔣進之所以想讓姐姐去鎮醫所生孩子,是因為他已經聽過好幾起在家生孩子而難産的事例,他希望姐姐安安心心、順順利利把孩子生下來。
張家人收了十塊錢,歡喜得不行,一個勁地點頭,算是答應了這事。
回到自家後,兄弟倆又一起翻菜地、劈柴、挑水、打掃。別看兄弟倆都皮膚偏白,身體瘦削,但幹起活來也毫不含糊,要知道這些活他們都是從小幹到大的。
傍晚,吃過飯後,蔣進來到顧小華的家裏。
這時吳瑞秀在做飯,顧小華收工剛回來,正帶着三個娃兒玩呢。
這對夫婦見蔣進走進屋頓時呆住,要說蔣進都好幾年沒來他家了。小晚現在不在家,他卻突然登上門,夫婦倆大概也能猜到是為啥而來。
蔣進從口袋裏掏出幾粒奶糖給三個娃兒吃,然後又從另一個口袋裏掏出一張七十四元的欠條,直接遞給了顧小華。
“小華哥,我在欠條上寫清楚了,來年五月之前還清,我說到做到,還在上面摁了手印。”
七十四元,對顧小華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錢。雖然家裏花銷不大,但是,靠上工一年到頭也攢不出這麽些錢。
顧小華看完欠條上的數字笑嘻嘻的,二話不說便去了卧房,翻了一陣子沒翻到,便喊道:“瑞秀,快,快把那對手镯給找出來。”
吳瑞秀好像還挺不樂意的模樣,重重地放下鍋鏟過去找,很快她便拿着手镯出來了。
蔣進也不多說,接過手镯就走了。
*
又是星期一。
兄弟倆起了個大早,趕到沽縣也八點多了,蔣兵照常進校上學,蔣進則去了市建設局,把郝麗麗給叫到了辦公樓下。
蔣進将擦洗幹淨的那對銀手镯交給郝麗麗,“麗麗,我知道這是你奶奶留給你的,你收好。”
郝麗麗沒什麽表情,審視地看着他,“你回盤山村了,又見到顧小晚了?”
蔣進搖頭,“她沒回盤山村,但星期六晚上我和周永華、顧小晚三人一起吃過一頓飯。”
郝麗麗笑了笑,這笑裏似乎有恨,又似乎有釋然,同時也有幾分自嘲。
“之前,是我自作多情,攪和了你與顧小晚的好事。往後我不會再插手,你要追不上顧小晚,可別怪我。”
蔣進也回之一笑,沒有接這個話題,只是囑咐一句,“你若結婚,我定會來祝賀你,但希望你慎重考慮,不要……”
“我知道該怎麽做,不需要你勞神。”郝麗麗懶得聽他說這些。
假如蔣進這會子強硬地說:你別嫁給鄭洋,嫁給我!
或許她會猶豫,甚至驚喜,但也不一定會放棄鄭洋來吃蔣進這棵回頭草。
而眼前蔣進是這種态度,她也徹底明白了,随之心也更狠了。
“你的宿舍我占用了,沒有提前跟你打招呼,還望見諒。”郝麗麗說完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蔣進見她能潇灑地做出這樣的決定,卻也有幾分自己說不清楚的釋然。
他轉身出單位,走到車站找班車,等回到古麗鎮已經是中午一點多了,食堂也沒有剩餘的飯菜。
他倒是饒有興趣的自己在食堂裏找了些菜洗了洗,再仔細烹調,然後一人坐在那兒津津有味地吃着。
吃着吃着,他對規劃古麗鎮的方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下午便回辦公室埋頭寫方案,可寫了一下午,塗塗寫寫,寫了幾頁又自我懷疑。
吃過晚飯,他又來到辦公桌繼續寫。
八點多,他終是擱下了筆,不知不覺中想到顧小晚。
他猶豫了一下,伸手抽出一張信紙,攤平後竟然很堅定地寫下了“小晚”這樣的稱呼。是的,他想給顧小晚寫信。
其實,下午動筆寫方案時,他就突然想給顧小晚寫信了。只是一直控制着自己,這會子卻如何都控制不了。
他很想告訴顧小晚古麗鎮是什麽樣子的,就把古麗鎮的風土人情與大致概貌寫進了信裏,還把這裏的作坊一一做了介紹,甚至連這裏的老百姓喜歡吃什麽穿什麽都寫進去了。
巧的是,這個時候的顧小晚已經收了攤,洗了澡,這會子也拿出信紙,趴在桌前動筆寫信。
前天晚上她就打算寫信,後來覺得自己這樣是不是有“招惹”之嫌,便放下筆。
昨晚她做題時,又不自覺地找出信紙,可盯着紙尋思了半天,覺得還是不要多事也不要打擾對方為好。
今天晚上,洗澡時腦子裏全是改ge開放與市場經濟的方方面面,她終是沒控制住手裏的筆。
當他寫下“蔣進”這個稱呼後,她又有些糾結,托着腮苦思冥想,自己到底該不該多事呢?可她知道蔣進最近為這事十分苦惱啊。
最後,她還是肯定了自己的決定,動筆開始寫。她把自己懂的那些關于改ge開放的知識都寫進去了。比如:淺談推進城鎮發展,規劃經濟區、生活區以及商業街策略,打造旅游勝地見解若幹,細化産業之遐想,提高老百姓收入諸多途徑,推進包幹到戶、承包制等策略。
那邊,蔣進寫了一個多小時,整封信讀下來,就像一篇清新樸實的散文。
這邊,顧小晚寫了三個多小時,整封信讀下來,部分像論文,部分像報告。
不過她不忘附上一句,這都是她上回去廣州道聽途說的。
最後她還說,元旦前後她會再去廣州一趟,到時候還會仔細學習那裏的新政策新知識,回頭都會一一傳達給他。
其實星期六晚上吃飯時,蔣進就已經提了那麽一嘴,說古麗鎮已經派了兩個人和他的同事吳榮錦、蔡明亮一起去廣州考察與學習一個星期的事。
顧小晚算了算日子,覺得自己這封信應該會先到蔣進的手裏,之後他的那些同事才會從廣州回來。她仔細把信看了一遍,覺得已經寫得很保守了,不打算有任何更改。
蔣進在信裏一字不提自己如何絞盡腦汁寫規劃古麗鎮方案的事。不是刻意不提,而是壓根沒想到要把這樣的煩惱告訴顧小晚。
寫完信,裝好信封再由貼上郵票,他連夜走到鎮郵局,把信投進了郵筒。
回到住處,他腦子裏一會兒是顧小晚,一會兒是規劃方案。只不過想到顧小晚他會情不自禁發笑,想到規劃方案便蹙起了眉頭。
而顧小晚在信裏一字不提自己生活與生意的事,只是提了幾句自己學習狀态良好。她也是連夜趕到郵局外的郵筒前,用力将信塞了進去。
回到新柳巷,已經十二點了,她困得兩眼都睜不開,一閉上眼就睡着了。
此時的蔣進,雖然早早躺在了床上,卻久久不能入眠。
*
三天後的中午,當有人将一封信放到蔣進的辦公桌上時,看到寄信地址他簡直驚呆了。
不會吧,這麽快?按理說,這個時候他的信才剛到顧小晚的手裏,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收到了回信?
這字體比他記憶中的要好看不少,他還有點擔心不是顧小晚寫來的。
他趕緊打開看最後的落款,沒錯,就是她!看來她不僅沒放棄學習,連字都練得不錯了。
看着落款“小晚”二字,他竟然禁不住地激動起來,小心髒怦怦直跳。再仔細一看落款時間,是星期一的晚上,他差點驚呼出來,那個時候他正在給小晚寫信!
巧得讓他有點呼吸不暢。他趕緊躲回自己的住處,說是要午休一會兒,其實他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