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風吹度紅塵,夢的清看不真

春風吹度紅塵,夢的清看不真

‘北書。’

朝景看着愣在原地不動的北書,小心的叫出一聲。

‘北書。’

那清澈的少年嗓音,将他從夢魇裏拉出來。

‘嗯?’北書自當無事的望着朝景。

‘發什麽愣啊?’

‘沒。’北書掩埋着,‘沒什麽。’

北書環顧一周,發覺秦辭安沒了。

‘那個...秦辭安哪去了?’

北書問朝景。

朝景口氣裏充滿不屑,‘他說取東西去了,有的沒的。’

‘噢。’

風過花落。

落在北書的肩頭上。

北書拾起花,淡粉色的五朵。

‘垂絲海棠?’朝景看着北書手裏的花,發出疑問。

秦辭安抱着個木盒子從屋裏走出來,‘這是西府海棠。’

秦辭安将木盒子擱在桌子上。

三個腦袋,圍在一起。

‘悅辰的遺物我整理了一遍——’

‘啧。’朝景不滿的發出聲音。

秦辭安瞪了他一眼。

‘都是些正常的東西。唯獨這個盒子,我打不開。’

北書全心貫注的盯着木盒子,然後得出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道理,‘這要密碼。’

‘我當然知道。’秦辭安有那麽一絲不耐煩,‘重要的是,我試了很多數字,都沒用。’

朝景随口說道,‘北書的生日,你的生日,代悅辰的生日,你和他相見的日子,有意義的日子......’

‘我能想到的都試了。’秦辭安搖搖腦袋。

北書抛出一問,‘能直接打開不?’

秦辭安搖頭。

‘若是暴力拆開,恐怕會傷到裏面東西。’

朝景又随口說道,‘試過範亦騰的生日沒?’

‘幾月幾日?’秦辭安抱着一絲希望。

北書道,‘不太可能吧。’

朝景道,‘八月十五。’

秦辭安小心翼翼的轉動齒輪,0815。

沒開。

朝景道,‘試一下你與他相見的日子。’

秦辭安眉眼中有那麽一絲不耐煩,‘我試過了,不是。’

‘我有在跟你說話?’朝景道,‘我是說北書。’

北書實在是記不清了,畢竟那是十六年前的事,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在六月。

秦辭安從六月一號開始,一個一個的輸入。

将整個六月轉完了,沒開。

‘你确定是六月?’秦辭安還挺後悔帶着兩個人來開盒子,弄半天了,啥發現都沒有。

‘确定。’

北書陷入沉思,這盒子的密碼一定跟代悅辰有關系,但不一定是日期吧...

朝景一語破天關,‘試一下你和秦辭安初見的日期。’

秦辭安顯然已經不抱希望,極随便的撥弄齒輪。

北書與秦辭安相見于九月。

至于是九月多少,秦辭安也記不明白,幹脆從九月一日開始。

哐當——

木盒子開了,時間停留在九月八號。

北書第一次覺得朝景的嘴還挺準的。

三個傻冒原本以為木盒子裏有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東西。

結果就一條項鏈,幾本書。

北書是從未見過這條項鏈,更何況朝景。但秦辭安卻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那是他好多年前送給代悅辰的。

那個時候自己還不及弱冠之年。

一共就三本書,三個人一人抽走一本。

‘論如何治國?’秦辭安拿着一本代悅辰親手寫的萬言治國策。

北書拿着本沒皮的書,‘政改?’

唯獨朝景拿的與國家不一樣,朝景戳戳北書,‘這好像是本日記。’

項鏈和兩本治國被擱在一邊,三個傻冒開始讀這本日志。

無疑記錄的就是一些生活中的瑣事。

但讓秦辭安和北書看起來是滿滿的溫暖。

就比如,今天天冷了,熬個排骨湯,端給辭安。或者是,北書又跟辭安吵架了,決定去勸一下。

就這麽零零散散的,在日記中出現最多的人名是秦辭安和北書,而不是他自己。

就這麽一頁一頁的往後翻。

直到有一頁上面有水印。

很多,一滴一滴的,大概是有人在上面哭過,也不知道是誰。

這一頁上面寫,今日上元節,帶辭安出行,遇刺客,辭安左眼受損,是我之誤。

朝景對這種事情沒有太多感受。這倒也是常理,畢竟他和代悅辰沒有任何交集。

秦辭安眼眶紅了。

秦辭安和代悅辰曾在誤會下洞了房。但這倒也是個好事,讓心照不宣的兩個人終究是吐露真言。

但是他沒想到,自己長期依賴的人,居然也有繁瑣自卑的一面。

北書眼角發紅。

這一個個的字,一行行的話,是勾起了他和悅辰的回憶。

‘村花哥哥。’

‘悅辰哥哥。’

朝景看着眼前兩個弱冠已過的青年男子,因為一本日記雙雙落淚,實在有些語塞。*

一支折得,人間天上,斷魂生死茫茫。

墓碑前,青年跪着。

高大的石碑上镌刻着,‘秦羽之墓’

當年修墓碑的時候,實在不知道寫什麽身份,幹脆只寫大名。

青年點香,三拜,插香,三磕頭。

每一下,聲音都是那麽的有力。

通通通的三聲。

可惜了,就算磕再多的頭,人也不會從裏面爬出來。

‘我長大了。’青年摸着墓碑,感受着上面的凹凸。

‘可惜你沒瞧見。’

風過,海棠梧桐遍地落。

朝景站在不遠處,注視着墓碑。

現在想起來,他對北書的了解太淺了。

好像只停留在北書現在,北書的以前他完全不知道。北書到底真正喜歡什麽讨厭什麽經歷過什麽,他不知道。

但是朝景還有時間,還有時間,去了解,去記下來。

想到這裏,朝景勾起嘴角一笑。

他還有的是時間。

不急。

忽然間,朝景想到了個問題。

秦羽再怎麽說也是秦國公主,為何不葬在皇陵。而偏偏把墓碑立在北書的安承軒裏。

就不怕半夜起來遇到魂嗎?

朝景決定問一問。

如果是用你媽媽,聽起來不太有禮貌。如果是用嬸嬸,又覺得太親近。朝景左思右想,最後決定稱呼為秦阿姨。

‘阿北’朝景小心翼翼的開口,‘秦阿姨為什麽葬于此?’

‘嗯?’

北書回頭,奇怪于他會問這種問題。

‘只有屍首俱全者才可進皇陵。’

簡單來說,就是秦羽的屍體不俱全。

‘朝景。’

北書喚着朝景的名字。

‘我在。’

北書把頭轉過去,望着天空,‘我應該沒告訴過你,我媽死在青州,屍體帶不回來,便燒成了骨灰。’

‘後來,骨灰秦辭安倒河裏了。’

朝景先是驚訝,然後氣憤,他對秦辭安的不滿,又增添了幾分。

死者為大,不敬也罷,還倒骨灰。

荒唐。

‘所以這是個空頭墓。’北書起身,拍拍自己褲子上的灰,回頭看朝景,‘今夜先歇在這兒吧。’

朝景點頭。

秦辭安有事,先行離開。

北書便帶着朝景來到安承軒。

秦辭安倒還算有點良心,為他倆準備了晚餐,傳統的秦國待客最高禮儀。

北書與朝景便坐在院子吃飯。

北書不喜歡吃飯的時候旁邊有人看着,便把下人全部打發出去了。打發完卻又後悔,應當讓他們拿瓶酒再走。

于是北書又出去要了瓶酒。

一瓶梨花白。

‘我...’朝景不太想喝酒,身在異鄉為異客,盡量保持清醒。

‘小酌共情嘛。’北書到了杯梨花白,遞給朝景。

朝景想了想,還是陪他喝點吧,畢竟自己的酒量好出北書幾倍。

朝景小呡一口,實際上他不喜歡喝梨花白,甜氣太重。相對而言,他更喜歡喝竹葉青。

北書卻是喜歡。

北書在神州大地四處游玩,遇到的好酒名酒多的不勝數。他唯獨喜歡的就是姑蘇的天子笑和軒鶴秘制的梨花白。

北書一杯飲盡,倒下一杯。

‘阿北。’朝景聲音輕輕的,‘少喝點。’

北書酒量談不上差,但也沒好到哪去。畢竟他們兩年前喝過,朝景心裏有數。

‘無妨。’北書又接上一杯,他今日心情不愉,需要這忘憂君。

一杯接着一杯。

杯酒長未停,與君歌一曲,一笑人間今古愁,醉停楓樹下,一半被花埋。

北書顯然是喝醉了,眼角泛紅,眉眼彎彎,唇角上揚。

醉在夏日裏,醉在朝景眼裏。

若在旁人看來,這只是一個喝醉的青年,有些混混癫癫,臉上有一層紅暈。

卻看的朝景格外燥熱。

星眼微眯,柳林重暈,鬓雲忽亂。

好生一個三春之桃,九秋之菊。

春風少年十裏歸,意氣風發太張揚。

朝景看着醉酒的北書,眼眶不禁泛紅。他想撲上去,撕爛北書的衣物,看着那張情動的臉。

然後看着北書雌服于他的身下,把他哄好了,伺候舒服了......

‘朝景。’

朝景回神,北書那雙狐貍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朝景為了不暴露自己的意想非非,急忙低下腦袋,假裝吃飯。

北書顯然是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飲下一口梨花白,‘我跟你說事。’

北書哼了一聲,再飲一口。

‘江南那次,霧大,我們走散了。等到秦辭安找到我的時候,我趴在悅辰身上哭。’

北書又停頓了,他拿最快的速度調整自己的語氣。

‘那個時候他以為,我只是剛好出現在那個點上。’

‘但實際上,代悅辰是我害死的。’

‘範亦騰的心腹,燕明。那家夥原本是要殺我,代悅辰為我擋住了那箭。’

‘正如我先前所說。秦辭安一直以來,都以為我只是第一個發現的。’

‘我對不起他,對不起他們,但我還不起,也還不了。’

‘北書...’朝景小心翼翼的輕聲喊出名字,‘這不怪你,不怪你......’

那夜,朝景抱着北書,睡在了梧桐樹下。朝景拍着他的背,在他耳邊輕言,‘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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