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見，朋友

再見，朋友

22.

戈爾德伸出爪子，把正在走路的小貓戳倒。

坐在一旁的穆恩發出咯咯的笑聲。

貓咪顯然是被吓到了，它伏低身子，兩只耳朵向後貼在頭上，藏在小主人的身後。

穆恩把貓摟在懷裏，撫摸小貓的脊背。

“別怕別怕，偉大的巨龍先生才不會吃一只小貓咪。”說完穆恩哈哈大笑。

戈爾德覺得小貓太沒意思了。

就在穆恩将小貓抱給戈爾德看的時候，穆恩的媽媽偷偷轉身往家裏走。

龍？

龍。

龍！

他們家的穆恩居然真的認識一頭龍。

他們本來對小孩子的話半信半疑。

本來，這個年紀的孩子對世界的認知就不全面。

他們可以把麻雀錯認成小雞，會輕易相信陌生人，會語意模糊。

幾個人圍着桌子，激烈的争吵起來。

每個人都有錯。

對孩子的關心不夠，沒有重視孩子的話。

是對方沒本事，沒辦法讓全家過好日子。

是對方的親戚太吝惜，連一個銅幣的錢都不願意借。

不能讓穆恩這麽錯下去了。

離開小鎮，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母親突然掩面哭泣。

沉默降臨，扯碎争執。

那艘停泊在岸邊的船不再意味着幸運，不再是庇護他們一家人的存在。

“可是，它确實沒對我們做什麽，還送了我們一條船。”祖母遲疑道。

“如果有一天穆恩惹它生氣了呢？”

衆人再度沉默。

誰也不敢去想一頭生氣的巨龍會有多大的破壞力。

23.

穆恩回到家中的時候就覺得哪裏怪怪的。

仿佛每個人都帶了一層面具，不敢讓面具之下的情緒洩露出來，打破脆弱的平衡。

母親進到他和弟弟的小房間，沖他勉強笑了下，摸了摸弟弟的頭，讓弟弟去幫爺爺買煙葉，可以留一個銅幣當跑腿費。

弟弟歡呼地跑下樓。

“穆恩，和媽媽談談那頭龍吧。”

穆恩一開始還有些局促。

他隐隐約約知道，人們總會将龍當成故事裏的惡魔，當作是虛無缥缈的存在，當作是古人對雷電天火之後的幻想。龍不該和一個小鎮裏，沒有什麽特殊本事的孩子有交集。

他從來不和別人談論龍。有誰會相信呢，一頭真實的龍。

可是母親在認真地傾聽。

她皺着眉，目光凝視在他身上，帶着憂慮。

但是穆恩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他敘述自己是怎麽和龍相遇的，怎麽和龍在沙灘上翻找螃蟹……

“我知道了。和龍在一起的時候注意不要讓他傷害到你好嗎？”

穆恩不明白，“為什麽他會傷害我？”

“因為他是一頭龍。我們對他而言就像螞蟻一樣脆弱。”

“可是，”穆恩試圖反駁。

“你也說了，他會噴火，”母親提高聲音打斷他，“他的體型可以像山一樣龐大，他如果傷害你，你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哪怕他只是玩鬧的時候誤傷了你。就像一只狗，也許你和它玩得很開心，可是它的爪牙還是會不小心劃傷你。”

母親抱住穆恩，“你要小心，不要總是那麽頻繁地去找他好嗎？把心思多放在功課上，沒事了去幫幫爸爸的忙。”

“哦。“穆恩吶吶道。

24.

第二天，穆恩沒有去。

第三天，他也沒有去。

第四天、第五天……

他的內心忐忑懊悔，在面對母親欣慰的目光後只想低下頭。

但是一個禮拜後，他的心情平靜了很多。

這天，他看到枝頭的梨子熟了。

他摘下一個，看了會，走向他和龍遇到的地方。

果不其然，龍不在。

他接連去了一個禮拜，只有他一人。

于是他隔個兩三天再去一次。

終于，在某一天他看到了龍。

“你的事情辦完了嗎？”

巨龍問道。

“你以為我有什麽事，所以才不來？”

“不然呢？”

“嗯，最近作業有點多，跟不上老師講的課程。”

這一刻，穆恩有朦胧的感覺，巨龍已經不是他曾經熟悉的戈爾德了。

或許他們也并沒有很熟悉。

這個時候，他們約定一個星期見一面。

有時對方有事，他們會在第二天再見一面。

祖母去世了。

她年紀已經很大了，經常會忘記自己正在做什麽。

那天她為家中做好飯，趴在桌子上，就完成了她這一生的使命。

她生了三個兒子，并将他們撫養長大，再照顧自己的孫子孫女，看着他們學會走路，學會說話。

她這一生已經走到終點。

父親開始跟着人出海，說是這樣賺的更多，只是一去可能就是半年。

平時祖父在家裏看孩子，母親去做工。

穆恩不得不留出更多的時間放在他的家庭中，于是他和巨龍見得越來越少。

一年後，穆恩的父親每次出海回來都能帶回來大筆財富。

那些海魚在莫爾頓港口掙紮跳起，露出白色的肚子。

船主和買家談好價格，喊船員卸貨。

穆恩的父親會用薪酬給祖父買煙鬥，給妹妹和母親準備新裙子，給弟弟買了一只皮球，給穆恩帶了一塊紫水晶。

他讓母親專心照料家中，接下來他會出海一整年，去更遠的地方追尋魚群。

母親撫摸着自己的新裙子笑着答應了。

穆恩和巨龍的聯系又多了。

這天巨龍邀請穆恩去自己住的地方看一看。

翻過山脈，跨越湖泊，巨龍的宮殿伫立在陽光下。

那是何等的富麗堂皇啊。

穆恩的目光流連在那些擎天的石柱上，上面雕刻着諸神還有翻飛的巨龍。

宮殿裏精美的絲緞上繡着四季，水晶吊燈反射着斑斓的光……

要是，要是他擁有這樣的宮殿多好啊。

哪怕只是這宮殿萬分之一的財富。

他想到生前操勞的祖母，想到一雙手皲裂的祖父，想到頭發變白的母親，想到遠方的父親，想到對零食流口水的弟弟妹妹。

他不由得羨慕，而羨慕往往是嫉妒的溫床。

25.

于是在父親葬身大海的消息傳來後，在母親重病，弟弟妹妹嗷嗷待哺時，他将巨龍的消息出賣給了執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