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七月二十五日,下午五點。
蘇曉趕完畫展期間積累的所有工作,出門前往到自得其樂工作室。天氣預報已經作出預警,今晚七時至八時之間,本市将有短時暴風雨。蘇曉的工作室在清河,自得其樂在望京,為了保險起見,蘇曉選擇了地鐵。
坐上地鐵的時候,蘇曉想起第一次去見秦複時,她從清河奔赴朝陽,也是乘坐地鐵。當時在車廂裏,她聽到兩個陌生男人讨論礦難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麽,她一直沒有忘記他們的對話。
“天天在那麽深的地下待着,真受不了,特別害怕有意外。”
“我有個親戚就是礦難死的,當時他才三十歲,留下老婆和一個兒子。”
“後來賠了多少?”
“非法私礦,沒賠幾個錢,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合法我也不去,寧可在地上少掙點呢!”
“是啊……”
為什麽世上會有那麽多悲劇,那麽多苦難?
蘇曉深深嘆息。
下午六點,自得其樂工作室。
蘇曉趕在大雨來臨之前,順利到達目的地。此時,梁自得和周思楠都在等着她。寒暄完畢,三個人圍着小茶幾坐下。坐好之後,蘇曉從小提包中取出一張A4紙,放到了茶幾上。
這是一幅A4素描畫像的複印件。這幅畫像是蘇曉這兩天在自己的工作室中完成的,原稿被她鎖在辦公室的抽屜裏。蘇曉并非科班出身,素描功底不算太好,畫人像有點吃力,何況是畫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因此,她是憑借那個人留給她的深刻印象完成這幅畫像的。
周思楠拿起畫像看了兩眼便納悶地問:“這不是我們在廣州狀元坊遇到的那位老人嗎?曉曉,你畫他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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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說:“我想找他。”
周思楠愣住了。
“為什麽要找他?”梁自得拿過畫像,“就因為他見到你的反應很奇怪?”
“不只如此。我認為,秦複舉辦畫展的真正目的是這位老人。秦複,我,這位老人,我們三個人之間,一定有着某種我不知道的特殊關系。”
梁自得和周思楠愕然,“這怎麽說?”
“先從這位老人說起。”蘇曉分析,“他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反應特別奇怪,好像很怕我。”
周思楠忙說:“他見到你就像見到惡鬼似的,十分恐懼。”
“還有人見到曉曉感到害怕的?”梁自得以為自己聽錯了,“除了這條,還有別的嗎?”
蘇曉說下去:“他看到那個年輕人襲擊我的時候,特別憤怒。直覺告訴我,他的憤怒超出了路見不平的範疇。最耐人尋味的是,他對那個年輕人說:我不許你傷害她。”
“我不許你傷害她……”梁自得沉吟,“這确實不像是對陌生人說的話,不知道的人還以你和他有什麽關系呢。”
周思楠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
蘇曉接着說:“我認為他和我有關系,當然不是讀者與作家的關系,因為讀者沒必要害怕作家。他也不是我的親人,這點我可以肯定,而且親人更沒有必要怕我。但究竟是什麽關系,不得而知。”
梁自得說:“無論是什麽關系,從他的反應來看,你對他而言是相當重要的。”
周思楠半開玩笑地說:“看他的架式,簡直能為曉曉大殺四方。”
“确實這個意味。”蘇曉苦笑不已,“再來說說陳得勝和鄧奇。他們的焦點一直在老人身上,态度很微妙。老人離開的時候,他們兩個還互換了眼色。這又是為什麽?”
梁自得敏銳地問:“既然他們是按秦先生的意思辦事,那麽秦先生知道這件事後,是什麽反應?”
“他和陳得勝他們一樣,焦點全在老人身上。”蘇曉回想着,“他仔細地問我老人長什麽樣子,多大歲數,尤其關注老人見到我的反應。我察覺到了,他在談論那位老人的時候,語氣十分不友善。我不明白他為何對一位普通老人持這種态度?”
“請允許我說句不好聽的。”周思楠說話了,“秦先生和那位老人根本就是霄壤之別,他們能有什麽交集呢?”
蘇曉說:“我有一種直覺,秦複恨這位老人。”
周思楠愕然,“為什麽?”
“暫時還不知道。”蘇曉搖了搖頭。
梁自得敲敲茶幾,正色說:“我來梳理一下信息,作一些大膽的猜想吧!事情可能是這樣的:秦先生和這位老人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是非恩怨,秦先生一直想找到他。他知道老人在廣州,卻不知道具體在何處。于是他找了個由頭讓曉曉在廣州辦畫展搞見面會,目的就是想以曉曉為誘餌,引出這位老人。秦先生指派的陳得勝和鄧奇,明面上是曉曉的保镖,暗地裏是獵手。也就是說,秦先生要獵捕那位老人。”
蘇曉緊跟着說:“這也是我的基本看法,所謂畫展其實是個釣魚行動。秦複肯出這麽大手筆,說明這位老人對他而言極其重要。”
“可是整個展出,老人都沒有出現啊!”周思楠納悶了,“我們是在出門閑逛的時候偶遇到他的。”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蘇曉點了點頭,“我的理解是,老人也知道秦複在找他。出于警覺,他不敢在畫展上露面。至于後來他與我的偶遇,那就是命運的安排了。也許正因為如此,他在見到我的時候才會那麽驚懼,那麽震撼。”
有些人注定會相遇,有些事注定會發生。
蘇曉的直覺清晰起來了。
“曉曉,你這個說法雖然牽強,但也不失為一種可能。”梁自得興奮起來,“你們三個人,極有可能另有故事。”
蘇曉說:“秦複娶我和安排畫展,可能都是為了那位老人。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解開迷團。”
“好辦,我來幫你找人。”梁自得主動請纓,“除了畫像,還有其他線索嗎?”
蘇曉說:“我記得他拎着一個購物袋,袋子上印着源盛商場,這是一家超市。他被我撞倒的時候,袋子裏的東西掉出來了,是一些蔬菜,水果和調味品等等。我在地圖上查過,狀元坊附近确實有一個源盛商場。一般人買菜,都會在自己的住處附近。所以他應該就住在那一帶,不會離得太遠。”
“漂亮。”梁自得贊嘆,“還有別的嗎?”
蘇曉問周思楠:“你記得他是如何制服那個年輕人的吧?”
“當然了!”周思楠可是記憶猶新,“他的動作非常利索,力氣很大,步伐也很矯健。我想,他應該是從事與體力有關的工作。”
蘇曉看向梁自得,“這些就是所有的線索了,畫像,居住範圍和職業傾向。”
周思楠問自己的舅舅:“這下範圍就不是太大了,你能找得到嗎?”
“不好說。”梁自得面露難色,“最大的阻礙就是秦先生。說不定他已經出手了,我們跟在後面容易被發現不發說,還有可能遲來一步,撲了個空。”
“梁大哥,我想試一試,雖然我知道你不喜歡摻和這些事。”
蘇曉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梁自得的姐姐,也就是周思楠的母親梁自如。這些年,梁自如為了掌握丈夫周成岳在外面的私生活,非要梁自得找私家偵探盯着他。梁自得特別反感這種做法,但又沒辦法拒絕梁自如的軟磨硬泡。
好在周成岳不計較,他以不變應萬變:“你們愛怎麽監視就怎麽監視,我該做什麽還是做什麽。”所以梁自如雖然掌握着丈夫的行蹤,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梁自得明白蘇曉的顧慮,便大手一揮說:“曉曉,不用跟我客氣。我怎麽幫你都是應該的,何況這件事情确實太蹊跷了。單從好奇心出發,我也想一探究竟。”
蘇曉叮囑:“梁大哥,請務必小心。找人的事,只能是我們三個人知道。”
梁自得比了一個ok的手勢,“沒問題,你放心。”
周思楠想起一件事,“曉曉,那個簽售會上躲在人群中窺視你的綠衣人,會是那位老人嗎?”
“不是,他沒有那個老人那麽高。”蘇曉思尋起來,“我總覺得那個綠衣人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來是誰。”
梁自得說:“但是你認為此人是另外一回事,與秦先生無關。”
“是的。所以綠衣人先放到一邊,現在最重要的是把那位老人找到。”
“你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有勞了。”蘇曉看看時間,“梁大哥,我來請你們吃晚飯吧?”
梁自得擺擺手,“今天不行,我有個局,現在該走了。”
“好的,下次再約。”
“沒問題。”
梁自得稍稍收拾,出了辦公室。
這時候,蘇曉的手機響了。定睛一看,是郵箱的新郵件提醒。這個郵箱是蘇曉的私人郵箱,是她在大學的時候注冊的,這兩年被她專門用來與秦複通郵件。結婚後,他們再也沒有通過郵件。因此,這個郵箱也就閑置了。
今時今日,誰還會往這個郵箱發郵件呢?
蘇曉打量着那個陌生的郵箱地址。片刻過後,她打開那封新郵件。萬萬沒想到,這封郵件的內容讓她十分意外。
旁邊的周思楠察覺她神态有異,“曉曉,有什麽事嗎?”
蘇曉說:“我知道在畫展上窺視我的人是誰了。”
周思楠眼睛一亮,“誰?”
“程明遠。”
“他?”
蘇曉點了點頭。
是他,竟然是他。
也許是太久遠了,也許是都放下了,以至于外貌如此特殊個性如此奇葩,又讓自己傷心痛苦過的一個人,她都快要遺忘了。
“轟隆隆……”天空傳來驚雷。
蘇曉站在窗前,望着廣闊的天空。天空上,黑色的流雲翻滾着,好似一片黑壓壓的大軍。道道閃電是戰士們的刀光劍影,聲聲驚雷是戰士們拼搏時的怒吼。這壯觀的場面宣示着醞釀許久的暴風雨即将來臨。
她有預感,暴風雨後,她的人生也将迎來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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