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中午，春江餐廳。
謝美麟在包廂門前猶豫了半晌，這才硬着頭皮進去。剛進門，她就感受到了肅殺的氣氛。緊接着，她看到秦複在主位上面色如冰地看着她。那雙精明的虎目中沒有一丁點慈愛，只有嚴厲的責備。
“秦叔叔，找我有什麽事？”謝美麟明知故問。
秦複冷冷地說：“這裏是餐廳，你說能有什麽事？”
“看您這架勢，不像是來吃飯的。”
“飯得吃。但是在那之前，我得和你聊兩句。”
謝美麟也懶得裝傻了。她坐下來，視死如歸地說：“不就是我打蘇曉的事嗎？是死是活，我任您處罰。”
“瞧這語氣，你還不服氣是吧？”秦複惡狠狠地瞪她，“打了她，害得她被隔離，天愛半個月見不到媽媽。”
謝美麟也是膽大，她半打趣地說：“正好您有機會當奶爸，增進父女感情。隔離也好啊，到時候小別勝新婚嘛！”
“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你了？”
“……那倒不用。”謝美麟也不敢太惹他，“秦叔叔，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那就盡量往好的方面想嘛！”
秦複不吃她這一套，“你怎麽能把氣撒到曉曉身上呢？她又不知道你爸爸那些破事。”
“她現在知道了嗎？”謝美麟很沒好氣。
“沒有。我跟她說，待她隔離結束再當面跟她講。”
“她這麽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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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知道她脾氣好？”秦複非常嚴厲，“我告訴你，以後曉曉想穿什麽就穿什麽，你看不慣就憋着，再敢找她麻煩，我絕不饒你。”
謝美麟是真的不懂了。可是她又不好發作，只能耐着性子誠心誠意地問：“為什麽男人都喜歡這種女人？我爸爸是這樣，您也是這樣？”
“曉曉人緣那麽好，別說蘊華，甚至連秦濤都誇她，你說為什麽？”
“嬌滴滴地依靠男人生活，這種女人有什麽好的？”
秦濤馬上說：“曉曉是個毫無背景的孤兒，又是個弱女子，找個依靠過份嗎？你不也依靠家裏，依靠蘊華？既然都是依靠別人，就別分三六九等的給自己找優越感了！”
謝美麟冷哼，“她就是想過好日子！”
“想過好日子有錯嗎？誰又是活該一輩子受苦的呢？”秦複失笑，“只要不違背良心道理，為自己争個好前程有什麽錯？”
謝美麟仍不服氣，“她真是讨您歡心，果然女人還是要會裝。”
“裝？”秦複又笑了，“我告訴你，曉曉跟我這麽長時間，所有言行舉止哪怕一頻一笑都無可挑剔。如果這些都是裝出來的，我只會心疼她的難處，佩服她的意志與毅力。你扪心自問，你自己能做到幾分？”
謝美麟撇撇嘴，“我出身好，無需如此做作。”
“出身好有出身好的活法，出身不好有出身不好的活法。都是女人，為什麽不能互相體諒呢？”秦複也是語重心長了，“曉曉在我面前，就從未表現出對任何女性的惡意。”
“她真得感謝那悲慘的成長經歷，造就她如此隐忍的個性。”
“你以為所有人都能在逆境中變得更好？絕大多數人自暴自棄地認命了。”
謝美麟鬥膽問：“您不怕她是紅顏禍水？”
“禍水？”秦複如聽笑話，“有了她，我才找到那些失散多年的人，我的秦濤才走上正途，而且娶到一位好太太，我自己也如願有了女兒。如此，你憑什麽說她是禍水？她明明是我的福星！”
什麽叫老房子着火沒救？什麽叫英雄難過美人關？謝美麟今天可算是見識到了。她不想再争辯下去，只好服軟說：“行了，別肉麻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您說吧，我要怎麽做，您才能消氣？”
秦複等的就是這句話，“你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原諒你。”
“好說，您講。”
“你姑姑是不是有什麽事？”
謝美麟愣住了。女人的直覺告訴她，秦複指的就是那件事。問題是，他是怎麽看出來的？當然她牢記姑姑的囑附，于是搪塞說：“我姑姑能有什麽事呢？不就是生意上那點東西嗎？”
“別想騙我了。”秦複雙手攏拳搭在桌面上，“這回去寧波，她莫名其妙地問我，晚雲在寧波還有沒有朋友，我的感覺就是不對勁。你跟我說實話，她到底怎麽了？”
謝美麟一方面佩服他的直覺，一方面不想背叛姑姑，一方面又很想知道姑姑為什麽要找那個人，所以她很糾結，但也是她的糾結表明了确有其事。
秦複看在眼裏，“美麟，別糾結了。”
“我哪裏糾結了？”謝美麟還在嘴硬，“确實沒有事嘛！”
“你要是不肯說，航運生意就別想碰了。”
“我有姑姑幫忙呢！”
秦複冷笑，“這件事沒我點頭還真是不行。”
謝美麟知道他本事大，于是心一橫說：“姑姑讓我在美國找一個人。”
秦複眼睛一亮，“誰？”
“一個女人，名字叫虞新月。一九六二年出生，寧波人。一九八六年喪父，後随繼母和同父異母的弟弟去了香港，二零零年後，行蹤不明。”謝美麟索性都招了，“秦叔叔，您認識這個人嗎？”
“沒聽說過。”秦複搖搖頭，“有照片嗎？”
謝美麟把手機裏的照片給他。
照片中是一位三十幾歲的女性，長卷發，個子不高，容貌清麗，氣質不俗。但是從她的打扮來看，這照片應該有些年頭了。照片的拍攝地點也好認，那便是著名的香港維多利亞港。
秦複問：“這張照片是哪一年拍的？”
“二零零年。”謝美麟喝了口茶，“秦叔叔，您認識她嗎？”
秦複端詳着照片，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半晌後，他說：“我想起來了，我和晚雲結婚的時候，她是賓客之一。婚禮的最後環節，晚雲和姐妹團拍合影，她就在姐妹團之中。”
“她果然和你們有關！”謝美麟眼睛都亮了，“秦叔叔，您的記性真是太好了！”
秦複問：“蘊華為什麽要找她？”
“姑姑不肯說，就只是讓我找。”謝美麟嘆了口氣。
“你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找這個人的？”
“兩年前，宋阿姨走後不久。我問過姑姑，這個人是否跟您或者宋阿姨有關？她一口咬定說沒有。而且她一再叮囑我，這件事不要讓別人知道。這兩年，我一直在美國找人。可是因為航運生意的事情，我不得不回國幫姑姑的忙。”
“你在美國有什麽收獲？”
“有具體的線索了，正在核實，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你這小丫頭可以，居然找到了。”秦複臉色稍霁，“比你爸爸強多了。”
謝美麟故意激他：“我爸爸做正事不行，追女人的本事可是一流。要是他也在國內，見到蘇曉那般楚楚動人，那就有好戲看了。”
“他想都不要想！”秦複瞪她，“如果你有虞新月的确切消息，一定要告訴我。但是先不要讓蘊華知道我也知道你們找人的事。”
謝美麟比了一個OK的手勢，表示答應了。
“好了，上菜吧。”秦複是真餓了，“托你的福，我連早飯都沒吃好。”
謝美麟沒反應過來，“為什麽？”
“給見不到媽媽的天愛折騰的啊！”秦複心有餘悸。
謝美麟也不好意思了，“蘇曉的臉怎麽樣了？”
“還腫着呢，她連看都不讓我看。”秦複嘆了口氣，“這個傻丫頭！”
“對不起嘛！”謝美麟低下頭，“我姑姑也沒少受罪呢！”
“她受罪還不是因為你？”秦複又來氣了，“她現在怎麽樣了？”
“在家休養呢。”
“看看你幹的好事，你這脾氣得改改了！”
謝美麟知道秦複的氣消得差不多了，于是連連點頭，接着說了幾句好話哄他。可是看到他對待蘇曉和堂姑姑完全不同的态度，她的心裏又不免酸澀起來。
這就是上天的安排，這就是緣分？
謝美麟真的很不服氣。
另一邊，西餐廳。
早上和蘇曉打完電話，梁自如便把王霖約出來了。
梁自如慈愛地對王霖說：“自得他自己都不記得有這張照片了，可見他對曉曉沒有了那種心思。你就原諒他，好不好？”
“我本來就沒有生他的氣呢。”王霖低着頭。
梁自如放心不少，接着說：“雖然曉曉和自得在一處隔離，但是曉曉拎得清，她不會給自得任何幻想的機會的。還有，自得現在就是把曉曉當成妹妹看待，你不要多心。”
“他為什麽不親自跟我解釋呢？”
“他就是死要面子嘛！我這個弟弟就是這個毛病比較讨厭。”
王霖不語。一方面，她為真相感到高興。一方面，她想起自己可能無法生育的事實，不免哀傷起來。好在蘇曉沒把這個事情說出來，她還有或進或退的餘地。于是她拿捏着分寸，謹慎地說：“梁阿姨，還是等梁自得隔離結束再說吧。謝謝您專門過來跟我解釋。”
梁自如忙說：“客氣什麽？你可是我相中的弟媳呢！”
王霖羞紅了臉，不敢擡頭看她。
看到她這個反應，梁自如心裏有數了。她問起另一件事：“霖霖，你知道思楠和秦濤是什麽情況嗎？我聽說，他們兩個是分房睡的？”
王霖感激梁自如專門來跟自己解釋梁自得藏照片的事，以及她對自己的肯定态度，便把周思楠和秦濤暫時做假夫妻的事情和盤托出。
“這個死丫頭！”梁自如想扔筷子了，“婚都結了還不同房，有這麽欺負人的嗎？”
“思楠還放不下耿冰川，而且秦濤也理解她。”
“耿冰川是很不幸，但活着的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啊！秦濤也真是的，竟然這麽慣着思楠。”
王霖沒多想，“這說明他對思楠是一片真心，而且非常尊重她。”
梁自如不知道王霖的過去，她由衷說：“思楠之前沒有談過戀愛，所以秦濤格外珍惜她。男人就是這樣了，談戀愛的時候想方設法占女人便宜，等到結婚的時候又希望女人冰清玉潔。”
聽到這些話，王霖再次後悔自己當初跟程明遠同居，而且還流産過兩次，從而導致自己可能無法生育的愚蠢行為。從前的她真是太傻太下賤了！這樣的她，梁自得怎麽會看得上？
王霖又想到了蘇曉。
蘇曉也曾經和程明遠談過戀愛發生過關系，可是梁自得為什麽還那麽尊重她，保護她？是了，一定是因為蘇曉有和男人同居過，更沒有懷孕流産過，最重要的是她夠美夠嬌夠可憐，足以抵消那些過往。可是自己呢？沒有那麽美不說，而且和別人同居過，而且流産過，而且不止一次，甚至因此可能無法生育……
怎麽會有男人不想要孩子呢？小寶寶多麽可愛啊！看看秦天愛，當真如天使一般。生出這樣讨人喜愛的寶寶，難怪秦複對蘇曉如此疼愛有加了。
王霖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之中。
梁自如察覺她的異樣，“霖霖，你在想什麽？”
王霖這才回過神來，“我在想，如何能讓思楠和秦濤真正在一起。”
“這個你們不用擔心。”梁自如陰險地笑了，“且看我的。”
王霖的心裏頭咯噔了一下。
下午四點，梁自得家。
蘇曉在房間裏查看李秀齡的繪本畫稿。
忽然，秦複的電話來了：“曉曉，你這邊怎麽樣了？”
何存知已經把早上雞飛狗跳的場面告訴她，她故意說：“我很好啊，家裏怎麽樣？”
“別提了！”秦複果然沒好氣，“天愛太折騰人了！以前你在家的時候沒覺得，現在只有我，她非要粘着我不可。”
蘇曉忍着笑，“你現在知道秦濤媽媽當年帶孩子的不易了吧？”
“我錯了。你帶孩子不容易，之前是我忽略了。”
蘇曉心中一暖，接着溫柔地說：“我從小和媽媽相依為命，什麽家務都要做，早就習慣了。現在工作又不忙，帶孩子也有很多人幫忙，這種生活非常安逸了。”
秦複聽完沉默兩秒，“能讓我看看你臉上的傷嗎？”
“不要，好了再給你看。”
“真的不行？”
“不行。”
“狠心的小丫頭！”秦複沒辦法，“工作室搬遷是等你隔離結束，還是照常進行？”
“還是等我回來吧，我怕落下什麽東西。”
“好說，都聽你的。”
蘇曉看看時間，“秦複，我不能跟你多說了，我該去準備晚飯了。”
“秦太太竟然成了煮飯婆？”秦複很不痛快，“好奇問一下，你打算做什麽菜？”
“西紅柿雞蛋湯，回鍋肉，白灼菜心。”
“回鍋肉不是川菜嗎？你可是吃不得一點辣的。”
蘇曉苦笑，“梁大哥無辣不歡。”
秦複耐着性子問：“隔離十四天，你要做四十多頓飯？”
“差不多。”蘇曉俏皮地笑了，“屆時歸來一身油煙，還望秦君不棄。”
“嫌棄？我恨不得現在就把你給抓出來。”
“別胡說，我真要去做飯了。”蘇曉臉紅了，“這些天，辛苦你在家帶天愛了。”
“有我在，你放心吧。”
通話結束，蘇曉去做飯了。
那一邊，秦複把徐斌叫進辦公室。
徐斌問：“秦先生，有什麽事？”
秦複把虞新月的資料給他，“你幫我在寧波找找這個人，我要她的詳細資料。”
徐斌有些為難，“三十多年前的事情，需要一點時間。”
“無妨，你盡力就是。這件事不要透露給任何人，包括秦濤和曉曉。”
徐斌點點頭，出去了。
秦複走到落地窗前，望向窗外繁華的大都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