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謝蘊華站在白色的迷霧中,耐心地等待着。
不多時,一道嬌小的身影出現在迷霧中,正是謝蘊華之前夢見過的女人。只聽得她輕輕地問:“謝蘊華,你為什麽不接着找我呢?”
謝蘊華嘆了口氣,“你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我還要怎麽找?”
女人冷笑,“你真的相信蘇曉那晚的裝扮,只是巧合?”
謝蘊華愣住了。
“你明明懷疑過她那晚的裝扮,為什麽不去查?”女人在白霧中來回踱步,“我知道了,你是怕他傷心。難道,你對他還有想法?”
“我沒有!”
說完這句話,謝蘊華醒了過來。
上午十點,朝陽區CBD。
助理小陳把資料放到謝蘊華的辦公桌上,一五一十地報告:“謝小姐,秦太太那晚穿的是香奈兒幾年前的禮服。還有,她戴的珠寶也是尚美的老款了。”
謝蘊華颌首,“那晚,她是怎麽到酒店的?”
小陳馬上說:“我悄悄打聽了一下,那天秦太太去工作室加班,一直沒回家。後來,她是自己趕去晚宴現場的,而且坐的是網約車。可惜因為角度和夜晚燈光的關系,我們看不清車牌號。”
謝蘊華尋思片刻,接着說:“那天,蘇曉去工作室加班到很晚,由于來不及回家打扮,她便和某位朋友借了衣服和首飾并在那位朋友的家那裏打扮自己,然後再匆匆趕赴晚宴。這就解釋了為什麽禮服和珠寶都是老款,而且與她平時的風格不同了。”
“可是有能力借給秦太太這些東西的人,不是周思楠就是沈明玉。”小陳摸着下巴,“但是她們的身高和秦太太有明顯差距,所以應該不是她們借的。”
“是的。”謝蘊華也有同感。
“我們可以找運營商幫忙,找到秦太太當天的行蹤。”
“不行,這個動作太危險。”謝蘊華根本不考慮這個選項,“秦複極其敏銳,一旦被他知道我們查詢蘇曉的行蹤,我是絕對瞞不住他的。還有,也不能讓美麟知道。”
“那我們要怎樣才能找借秦太太禮服的人呢……”小陳陷入思索。突然,他靈光乍現,“如果再有一次不得不借禮服的機會,秦太太是否又找那個人幫忙呢?屆時我們可以跟蹤她,準能找到那個人。”
“沒錯。正好今晚有兒童基金會的慈善晚宴。”
“謝小姐,我聽候您的安排。”
下午三點,秦家別墅。
剛剛從寧波回來的蘇曉正在陪女兒秦天愛玩耍。忽然,她收到一條陌生人的短信:“蘇曉,請于今日下午五點到三裏屯某咖啡廳見面,我有一些宋晚雲的故事要告訴你。事關重大,還請保守秘密,勿向任何人透露。”
蘇曉愕然。
難道知道那些往事的,還有別人?
驀地,她想起那兩個夢。夢裏,宋晚雲将她推下月湖橋。夢裏,秦複與宋晚雲的婚禮上出現了一名奇怪的女子。秦複對這名女子的說法含糊其辭……
蘇曉決定去見那個神秘人。可是他們住順義,咖啡廳在三裏屯,晚上七點有宴會,秦複又在家,她該用什麽借口不帶司機出門呢?對了,周思楠,她最信任的好朋友。還有李秀齡,她也需要她的幫忙。
下午四點,周思楠駕着跑車來到秦家別墅。
“秦先生,不好意思了。”周思楠對公公的稱呼沒變,“今天晚上有宴會,我想帶曉曉出去做造型,正好我們姐妹倆也好久沒有約會了。”
蘇曉期待地問:“秦複,可以嗎?”
秦複抱着秦天愛,“都這個點了,你來得及回家嗎?”
蘇曉可憐兮兮地問:“我和思楠直接去酒店找你們,這可以嗎?”
周思楠緊接着保證:“放心吧,秦先生,有我這個男人婆在,曉曉不會有閃失的。您就等着她美美地出現在宴會上吧!”
秦複只好說:“有勞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我會的,您放心。”周思楠摸摸秦天愛的粉臉,“把你媽媽借走了,你不要生氣喲!”
秦天愛就像聽懂了似的,嘿嘿憨笑。
蘇曉和周思楠馬上出門。
車子剛離開別墅,周思楠就迫不及待地問:“曉曉,你怎麽搞這一出,非要我帶着禮服來找你?幸好秦濤不在家,他不知道我帶了個大包出門。”
蘇曉把那條神秘的短信告訴她。
周思楠大驚,“這是誰搞的惡作劇啊?”
“知道那些往事的人都是你我的親人好友,他們怎麽會拿這件事搞惡作劇呢?”
“難道還有別人?”
“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種直覺,我應該去一趟。”
周思楠松了口氣,“幸好你告訴了我,沒有單槍匹馬去闖龍潭虎穴。”
蘇曉苦笑着說:“我原本還真不想告訴你。但是除了你,好像也沒有其他理由能讓我不帶司機出門了。我原想說公司裏有事情要去看看,可是公司裏有秦複的人,他肯定會知道的。為了不讓他起疑心,我都不敢帶衣服出門。”
“這下知道‘一入豪門深似海’的滋味了吧?去哪裏都有人跟着,雖然初衷是為你好。”周思楠也是苦笑,“待會兒你要去哪裏買衣服,我又要去哪裏換衣服呢?”
蘇曉神秘地說:“我要帶你去見一位新朋友,她住在這附近,我們就在她那裏打扮。”
周思楠立刻來了精神,“新朋友?我怎麽不知道?”
“待會就知道啦!”
“你這個家夥,居然敢瞞着我!”
姐妹倆在說笑中到達神秘人指定的咖啡廳。
然而她們左等右等,神秘人始終沒有出現。打電話,對方不接。詢問咖啡廳的值班經理,對方卻說這座位并無人預訂,她們只好幹等下去。到五點半的時候,她們再打那神秘人的電話,對方直接關機。
蘇曉知道不能再耗下去了,“思楠,我們走吧,否則晚宴來不及了。”
“還說不是惡作劇?”周思楠抱怨,“讓你白跑一趟。”
“絕對不是惡作劇,只是不知道對方想做什麽。”
“不管了,先到那個朋友家換衣服。”
“好說。”
兩個人馬上就走。
剛坐上周思楠的車,蘇曉就察覺到了異樣。她看了看車後方,悄聲對周思楠說:“有人在跟蹤我們。”
周思楠大驚,“在哪裏?”
“不清楚,我只知道有人正在盯着我們。”蘇曉閉目思索,“思楠,開車,按我說的方法走,這樣就能甩掉他們。”
周思楠知道蘇曉很靈,便乖乖照辦。
還真是神奇,蘇曉有如神助一般,準确地知道什麽方位有車跟蹤。而且照她的說法,跟蹤她們的車有三輛之多。周思楠按她的指示,一一甩掉了那些車。
到達李秀齡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了。
“曉曉,你可算是來了,再晚就來不及收拾了!”李秀齡說完看向周思楠,“這位小姑娘是誰?”
蘇曉拉過周思楠,介紹說:“秀齡姐,這是周思楠。她既是我的好朋友,也是秦複的兒子秦濤的太太。”
李秀齡的眼睛都亮了。她握住周思楠的手,激動又慈愛地說:“你長得真漂亮,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好孩子。秦濤也太有福氣了!”
“您太過獎啦!”周思楠也對李秀齡頗有好感,“秀齡姐,您與曉曉是如何相識的?您可能不知道,曉曉的人際關系向來簡單,她還沒有什麽朋友是我不知道的呢!”
蘇曉這才将她與李秀齡相識的經歷和盤托出。
周思楠恍然大悟,“原來那天晚上的打扮是出自秀齡姐的手筆!”
蘇曉苦笑着說:“因為出了這個岔子,所以我不敢把秀齡姐介紹給你們。當然我也不想瞞得太久,我想等到與她簽完約,再介紹給你們認識的。”
李秀齡笑吟吟地說:“我闖了大禍,多虧有曉曉罩着我。”
周思楠爽朗地笑了,“秀齡姐,你的眉眼與曉曉的媽媽有幾分相似,難怪她那麽維護你。你們兩個真是有緣份。”
“哈哈,這是我的榮幸!”李秀齡樂不可支,“不多說啦,你們快去打扮吧。”
蘇曉不好意思了,“又要麻煩您借衣服給我了。”
“幾塊破布算得了什麽?”李秀齡擺擺手,“我納悶的是,晚上七點有宴會,你又住在順義,怎麽這個點還在三裏屯亂晃?”
蘇曉苦笑,“有個神秘人約我五點在三裏屯的咖啡廳見面。我去了,卻沒見着人。”
周思楠埋怨:“秀齡姐,曉曉耳根子軟,人家說什麽她都聽。”
“這叫實誠。”李秀齡笑了,“思楠,你有衣服嗎?”
“有,我帶出來了。”周思楠揚揚手中的袋子,“你來打扮曉曉,我自己收拾就好了。”
李秀齡指向某處,“那裏有間客房,裏面一應俱全,快去換衣服吧!”
周思楠這就去了。
蘇曉這才将寧波二中的照片交給李秀齡。
之所以現在才給照片,就是想觀察李秀齡的反應。果然,李秀齡看到照片時,眼中是深深的懷念。仿佛那不是好朋友的母校,而是自己的母校似的。
蘇曉試探地說:“秀齡姐,你就像是看自己母校似的。”
“沒有啦。”可是臉色明顯變了,“不看了,我給你打扮去。”
“總是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
“不麻煩,我就當打扮自己的親女兒。”
蘇曉動容地說:“我看到你,總是想起媽媽。”
聽得此言,李秀齡的目光複雜起來。但是沒過多久,這複雜的光芒化成一片柔情,接着她溫柔地說:“好孩子,跟我來。”
蘇曉乖乖聽她的。
沒用多少功夫,李秀齡将她打扮好了。
晚宴是以兒童為主題,因此着裝就稍稍活潑一些。李秀齡給蘇曉選了一襲蒂凡妮綠的方領短袖修身連衣裙。這蒂凡妮綠極挑膚色,只有真正的冰肌雪膚才鎮得住。首飾是白色珍珠耳飾與手鏈,頭發仍是黑長直,只是梳成了公主頭。清新的妝面與服裝和發型很是相襯。
周思楠也打扮好了。她穿一襲簡約的黑色長禮服,大顯高挑修長的身材。頭發披散着,吹成了大波浪卷。因為禮服是黑色的,所以她的首飾是寶格麗的彩色高珠。
李秀齡發起了感慨:“有個女兒真好,光是打扮她就足夠幸福快樂。”
“秀齡姐,這次又多虧你幫忙了。”蘇曉十分感激,“改天再來謝你,現在我們要走了。”
周思楠苦笑,“再晚我就得穿着禮服飙車了。”
李秀齡哈哈一笑,“思楠,你頗有邦女郎的氣質呢!”
“她呀,就是一匹美麗的野馬。”蘇曉也笑了。
“對,美麗的野馬,這個比喻很準确。”
李秀齡在說笑中将她們送出門。
車上,周思楠問蘇曉:“還有人跟蹤我們嗎?”
“沒有了。”蘇曉搖搖頭,“他們早被我們甩掉,根本不知道我們去了哪裏。”
“難道這幫鳥人這麽折騰,就是想看我們去哪裏換衣服?”
原本這只是随口的胡話,卻在不經意間提醒了蘇曉。她忙說:“他們就是想知道我是去哪裏換衣服的。”
“什麽意思?”周思楠沒反應過來。
蘇曉分析說:“晚宴七點鐘開始,但是這神秘人非要與我五點鐘在三裏屯見面,而且拖到五點半都沒來。到這一步,他可能只是想讓我錯過晚宴。但是他又派人跟蹤我們,我想,他是想知道我去找誰借衣服。換言之,發消息的神秘人跟蹤我的人是一夥人。”
“那這個人就是我們的熟人了?”周思楠大驚,“知道當年那些事情,知道晚宴時間,又能派人跟蹤的,算下來,秦複,秦濤,謝小姐,謝美麟,明玉,就這幾個人了。”
“不可能是秦複,也不可能是秦濤或者明玉。”蘇曉思索着,“可能是美麟。上次秀齡姐借給我的衣服犯了她家的忌諱,害得她被秦複教育,謝小姐也因而負傷。美麟想知道衣服是誰送的,于是設了這個局?”
“她要是想知道我們的行蹤,查手機定位或者行駛記錄不就行了?跟蹤太老土了吧?”
“這樣秦複會知道的,所以土方法有土方法的好處。”
“有道理,你打算怎麽做?”
“靜觀其變。”蘇曉籲了口氣,“如果是美麟查我,那沒什麽好怕的。”
“這家夥這麽記仇?”周思楠翻了個白眼,“上回折騰出那麽大動靜還不夠啊?”
“我們不知道她的想法,不能草草下結論。”
“反正有事你不能瞞我。”
“知道啦。”蘇曉點了點頭,“思楠,暫時不讓秦濤知道秀齡姐這個人,好嗎?畢竟她借給我的衣服引發了那樣一場風波,害得謝小姐受傷。”
“明白。”周思楠熟練地并道,“秦濤很尊敬謝小姐,簡直把她當成了第二個媽媽。”
“謝小姐看着他長大,又那麽愛護他,他和她親近是應該的。”
“秦濤不單是和她親近,和謝美麟也很要好。”周思楠像在說別人家的事,“他和謝美麟沒能走到一起,還真是不太合理。”
蘇曉打趣:“瞧你這語氣,一點吃醋的意思也沒有?”
“真沒有。”周思楠臉紅起來,“……雖然我和他不再分房了。”
蘇曉知道周思楠走到這一步很不容易,所以她沒開玩笑,而是認真地說:“思楠,好好和秦濤過日子,別再胡思亂想了。”
“放心,就沖耿冰川,我也會跟秦濤好好過的。”
“那就好。”
跑車在夜色中行駛着。
車窗外的風景在迅速後退,像逝去的昨日。
晚上七點,她們準時到達宴會。
漂亮開闊的庭院式餐廳燈光通明,各種可愛的飾物比如小星星小動物點綴其中。賓客們的着裝雖然還是西裝與禮服,但是每個人的身上都有一樣俏皮的物件。有的男士打了個顏色鮮亮的領帶或領結,有的女士頭發上別了可愛的發卡,也有的人拎着卡通包,各有巧思。
周思楠拉着蘇曉跑到秦複面前,獻寶似地說:“秦先生,我的眼光還可以吧?”
秦複滿意地颌首,“思楠,有勞了。”
蘇曉意有所指地說:“思楠,辛苦你跟我走這一遭。”
“不辛苦。”周思楠會意,“秦先生,不打擾了,我去找秦濤啦!”
說完,她立刻跑開了。
蘇曉籲了口氣,這才打量起秦複。只見他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裝配白襯衣,這沒什麽特別的。但是他打了一根粉底白色大圓點領帶,起到了莊諧并重的效果。她笑着說:“你今天真是可愛了不少。”
秦複笑了,“你今天又讓我驚豔了一回,思楠真有辦法。”
蘇曉俏皮地說:“我們溜出來這一趟還是值得的吧?”
秦複哈哈一笑,帶着心愛的女人朝朋友們走去。
謝蘊華遠遠地看着蘇曉,納罕不已。
原以為自己設這個局引蘇曉出來,一定能跟蹤她找到那個人。可是十分鐘前,小陳報告說:“謝小姐,我們三輛車分別跟蹤她們,可是周小姐就像事先知道我們在哪裏似的,全都繞開了。真看不出來,周小姐平時大大咧咧的,心思卻是這樣細膩敏銳。”
哪裏是周思楠敏銳?是她旁邊的蘇曉啊!
直到這個時候,謝蘊華才領教到蘇曉的厲害。其實秦複沒少在她面前說蘇曉靈,但她總以為他那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沒當回事。今天,她總算是大開眼界了。只是這樣一來,她要怎麽找到那個人?難道真要用那種冒險的辦法?
謝美麟也在觀察着蘇曉。
蘇曉今晚的這身裝扮,她姑姑沒見過,她可是見過的。她父親第二次見到那個女人時,正是類似的裝扮。當時她父親還誇贊那個女人既能風情萬種,又能清麗可人。父親那種着迷的神情,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謝美麟走到堂姑姑身邊,把這個發現告訴她。
謝蘊華雖然驚訝,嘴上卻說:“巧合。”
“怎麽可能是巧合?”謝美麟不傻,“一次像,可以說是巧合。兩次像,還能是巧合?”
謝蘊華已經心中有數了,但是她不能讓謝美麟知道那些事,只好說:“如果不是巧合,難道還能是那個女人複活,給蘇曉出的主意穿成這樣?”
謝美麟語塞了。
是啊,不是巧合又是什麽?
這時候,蘇曉突然回過頭來,正好對上謝蘊華和謝美麟的視線。這姑侄倆均是心頭一震,緊接着馬上轉身走開。
“她怎麽搞的?”謝美麟心慌慌,“突然回頭,吓我一跳。”
謝蘊華大方地說:“誰讓我們悄悄議論人家?”
“真是個妖精!”謝美麟咬牙切齒,“難怪秦叔叔被她迷得五迷三道!”
“注意你的言辭,別再惹出是非了。”
“我知道了,姑姑。”
那一邊,蘇曉也在思量。
也就是剛剛這一瞥,她捕捉到謝蘊華眼中閃過的瞬間的心虛。因此,她斷定跟蹤她的人不是謝美麟,而是謝蘊華。可是,謝美麟的表情也很值得玩味。她似乎對她的裝扮很是不滿,就像上次見到她穿那件黑色小禮服的時候一樣。
兩次裝扮都是由李秀齡操刀,兩次都能讓謝美麟生氣……
蘇曉明白了什麽,嫣然一笑。
身旁的秦複俯身問她:“曉曉,怎麽笑得這麽美?”
她仰頭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悄悄話。
他低低地笑了,“好一個可惡的小丫頭!”
那真是又愛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