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出得李秀齡的家,蘇曉直接去找謝蘊華。
此時的謝蘊華正忙着處理收購航運公司的事情,只能在辦公室見蘇曉。蘇曉進來的時候,她正和屬下們商量事情,各種文件擺滿案頭,一派事業女強人的形象。
見到蘇曉,屬下們都出去了。
“曉曉,請坐。”謝蘊華微笑着,“找我有什麽事?”
蘇曉坐下,“謝小姐,您找過李秀齡了?”
“是的,想必她跟你講過她和秦複的事情了。”
“她真是秦複從前的情人?”
“這個圈子,這種事情不是很常見?”
蘇曉心頭一緊,“那個時候,秦濤媽媽是什麽态度呢?”
“她知道這件事,秦複也知道她知道,但是他們都沒有說破。”謝蘊華把玩着簽字筆,“……看破不說破,很多夫妻都是如此,這沒什麽新鮮的。我覺得好玩的是,這個李秀齡在加拿大竟然學會了畫畫,不但簽在你公司,還和你成了朋友,啧啧。”
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蘇曉仍不死心,“謝小姐,您真的沒騙我?”
“這種事情還能開玩笑?”謝蘊華失笑,“我還想否認呢,可是李秀齡都找上你了,我再幫秦複打掩護就太不厚道了吧?”
“您為什麽幫李秀齡瞞着秦複?她可是間接把唐婉如帶給美麟爸爸的人。”
“唐婉如結局凄慘,加之事情過去多年,我還有什麽好計較的?”謝蘊華很是大度,“何況李秀齡跟我保證,過一陣子她就回加拿大,不在這裏給我們添堵。”
蘇曉搖搖頭,“我不會放她走的。”
“為什麽?”
“她有繪畫的天分,又和我合得來,我舍不得她。”
“心這麽寬?”謝蘊華挑挑眉,“她可是秦複的舊情人呢!”
“如您所言,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可是她簽在你公司,秦複早晚會知道的啊。”謝蘊華說完就笑了,“真是的,我在瞎操心什麽?秦複那麽疼你,有你出面,李秀齡能有什麽事?”
蘇曉苦笑,“秦濤不知道李秀齡的事吧?”
“不知道,想必你也不會讓他知道。”
“是的。”
謝蘊華欣慰地颌首。
過了片刻,蘇曉說:“謝小姐,上次害您受傷,真是對不起。”
謝蘊華淡淡地笑了,“都是美麟闖的禍,不關你的事。”
“我不打擾您了,感謝您拔冗見面。”
“你客氣了。”
“謝小姐,再見。”
“再見,曉曉。”
蘇曉離開謝蘊華的辦公室。
到得樓下,她站在馬路邊對着車流發呆。
此時已是傍晚,車流漸漸擁擠了。各形各色的驕車在馬路上來來往往,不知怎的,她竟然聯想到在五線譜上跳動的音符。之所以有這個聯想,是因為那個人彈得一手好鋼琴嗎?她知道,她的心弦被他的過往拔亂了……
目前看,李秀齡不是什麽虞新月,她就是李秀齡。
但她是他曾經的情人……
蘇曉難以接受。
異性朋友之間再要好,也還有一層距離在那裏,但是情人不同。他們徹底地擁有彼此,他們還會分享一些伴侶所不知道的秘密。這些秘密是他自我的另一個部分,是他們的伴侶永遠也得不到的那幾塊拼圖。這還得了?
蘇曉這才發現,她的占有欲是如此強烈。
記得小時候,只要父親和母親稍為親熱一下,她的心裏就會酸溜溜的。尤其是七歲時,父親蘇敏對她說:“曉曉,你已經是小姑娘了,不能再和爸爸一起睡了。”
她哭着問為什麽。
母親簡欣解釋:“這叫男女有別。”
她不服氣,“為什麽爸爸能和你一起睡?”
“因為我和他是夫妻。”簡欣笑了,“夫妻可以一起睡。”
蘇曉記住了這句話。
第二年,蘇敏為了救她被大貨車撞死了。她苦苦思念他二十年,終于遇見與他相似的秦複。她和他結為了夫妻,他們終于可以長相厮守了!
可是他的舊情人出現了……
如果李秀齡不像簡欣,蘇曉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
驀地,蘇曉想起了宋晚雲。這位了不起的女性,在自己仍然活着的時候,便支持自己的丈夫與他真正喜歡的女人來往。憑心而論,如果兩人位置互換,蘇曉還真不能做到宋晚雲的大度。
如果宋晚雲真的那樣大度,又為何将她推下月湖橋?如果宋晚雲并非真心支持她和秦複在一起,那麽,她和秦複能走到最後嗎?看看沈明玉吧!只有梁自如親口說出原諒她,她才能從昏迷中蘇醒。
蘇曉茫然了……
這種事情在外人看來,又矯情又無聊。但是在蘇曉眼裏,這可是天大的一件事。也許正是因為這份癡,她才擁有那麽靈敏的直覺。
上天是最有智慧的,它不會将靈性賜予精明市儈的人。
蘇曉結束發呆,叫車回到了自己的公司。
剛進辦公室,安妮就察覺她的異樣,“老大,你怎麽失魂落魄的?”
“我好着呢!”蘇曉掩飾着,“李秀齡簽在我們公司的事,秦複的人問過嗎?”
“并沒有。”安妮眼睛一亮,“你不想讓秦先生知道?”
“是的。”
“可是她就簽在我們公司。”
蘇曉擺擺手,“拖一段時間再說。”
安妮不再多說。
忽然,蘇曉問:“安妮,你和徐斌怎麽樣了?”
安妮小聲說:“我們約好今晚燭光晚餐,我正想請假早點下班。”
“好說,你現在就能下班。”
“老大萬歲!”
安妮高高興興地出了辦公室。
蘇曉卻陷入沉思。
下午五點,她下班回家。
此時秦複也在家中,他正抱着秦天愛彈鋼琴,何存知在一旁看着。只見秦複握着秦天愛的小手指,一個鍵一個鍵地按着,蘇曉聽出那是舒伯特的《野玫瑰》的第一句。秦天愛被這歡快的旋律逗得咯咯憨笑。秦複也笑了,整個人散發着父愛的光芒,兩鬓的銀絲也更閃亮了。
可是他有過情人……
蘇曉這才明白,有些事情只有落在自己頭上才能知其滋味。
何存知偶一回頭看到她,“天愛,媽媽回來啦!”
蘇曉走過去,“天愛乖,媽媽抱。”
可是秦天愛沒玩夠,她賴在父親的懷裏,小手還在使勁地戳那些琴鍵。
“曉曉,就讓她玩吧。”秦複笑得慈愛,“抱她我也不累。”
何存知搬來椅子,讓蘇曉坐在一旁看父女倆玩耍。
到底秦天愛只是一個十個月的嬰兒,耐心沒有那麽長,很快,她就想玩別的了。何存知有意讓男女主人獨處,于是她主動請纓,将秦天愛抱到花園溜達。
蘇曉馬上說:“何姐,我帶天愛去吧。你抱她太多了,當心累着。”
“我用嬰兒車推她,一點不累呢!”
何存知這就出去了。
蘇曉想跟上,秦複卻拉住她,“沒跟我說兩句話就要跑?”
換成平時,蘇曉肯定與他耳鬓厮磨一番,但是她現在知道了李秀齡的事情,她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的親近了。這些溫言軟語,他也曾對李秀齡說過嗎?這樣的懷抱,他也曾分享給其他女人嗎?
秦複察覺她的異樣,“曉曉,你怎麽了?”
“沒什麽,我只是想多陪陪天愛。”蘇曉垂下眼睑,“她好像洋娃娃,我一刻也不想離開她。”
秦複捏捏她的面頰,“那你可以和我一起去陪她,怎麽能扔下我呢?”
蘇曉小聲說:“我怕你累了。”
“我不累。”秦複牽住她的手,“走,我們也去花園。”
他們朝花園走去。
到得花園,他們看到何存知用嬰兒車推着秦天愛散步,譚家強在一旁吹着氣泡。一串串氣泡被夕陽渲染出各種奇幻的色彩,像一串串小小的彩色氣球在空中飛舞,惹得秦天愛興奮地撲騰着小手小腳,嘴裏還不停地說着伊伊呀呀的嬰兒話。
蘇曉走上前去,“強子,怎麽有空過來了?”
譚家強說:“今天周五放學早,我就過來了。今晚謝阿姨不管我了,她要我來你們家蹭飯。”
謝蘊華怕不是要他來打探情況吧?
蘇曉的心撲通撲通亂跳。
秦複走過來拍拍譚家強的肩,“你就在這裏吃晚飯,不用跟我們客氣。”
譚家強馬上說:“好的,秦叔叔。”
“琴練得怎麽樣了?”
“我正在練肖邦的樂曲呢。”
“肖邦的曲子很有詩性,情感富有層次,要彈出那種感覺很難。待會吃完晚飯,給我們露兩手吧?”
譚家強點了點頭,“好的,謝謝秦叔叔指教。”
就這樣,秦複不但請譚家強在秦家用晚餐,餐後還和他彈了好一會鋼琴。蘇曉疼愛譚家強,所以也陪着。原本她想以陪秦天愛為由,稍稍離開秦複的。
晚上八點半,譚家強由司機接回謝家。
蘇曉見他走了,馬上說:“秦複,我想去看看天愛。”
“也不用時刻粘着孩子吧?”秦複不撒手,“何況天愛現在要洗澡睡覺了。”
蘇曉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起風了,緊接着下起了雨。涼爽的風夾雜着細細的雨絲從敞開的落地窗飄進來,揚起了白色的紗簾。窗外是花園,因而陣陣花香也飄了進來,與這風雨共纏綿。
蘇曉心頭一動,“秦複,這窗戶還用關嗎?”
“不用,這風雨來得正好,它們很配剛才彈過的一首曲子。”
“肖邦的E小調夜曲?”
“不錯。”
秦複彈起了那首曲子。
偌大的起居廳內,燈光不甚明亮,卻是溫馨的程度。寬大的落地窗敞開着,溫柔的風雨不斷地飄起來,偶有幾顆雨珠落在他們身上,好像播下了什麽。樂曲的旋律輕柔,起伏恰到好處,與風雨聲形成了完美的和鳴。偶爾一聲輕雷響起,并不影響他們的合諧,反而豐富了層次……
蘇曉欣賞着風雨,欣賞着樂曲,也欣賞着秦複。這樣美好的曲子,李秀齡聽過嗎?這樣溫柔的場景,她經歷過嗎?
樂曲在不知不覺間結束了。
蘇曉從後面抱住秦複,把臉貼在他的頭頂上,“秦複,你會的可真多,就差做飯了吧?”
“并沒有。”秦複笑了,“我只會包馄饨,其他一概不通。”
“怎麽學會的這個?”
“我母親擅長這些,比阿姨們做得都好。可能是遺傳,我看過兩次也就會了。”
“你可真厲害。”語氣十分酸溜溜,“我就是學不會包馄饨。”
秦複拍拍她的手,“我會,你就不用學啦!”
“難道,我還能讓你為我下廚?”
“有何不可?”
“我可不敢勞煩你。”
“不勞煩,包馄饨可比剝石榴省事多了。”
“讨厭!”蘇曉松手了,“還記得這件事呢!”
秦複哈哈一笑,接着拉下她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蘇曉有點抵觸,“我累了,想去洗澡。”
“去吧。”他不勉強她。
洗完澡,蘇曉沒有休息,而是去了自己的書房。
路上,撞到了秦複。
“曉曉,你去哪裏?你不睡覺嗎?”
蘇曉随便找個借口:“我加班,你先睡吧。”
“這個點還要加班?”秦複很意外,“公司這麽忙?我的人沒有幫你?”
“有些企劃我想自己看看,不能什麽事都依賴別人吧?”
“好吧,別搞得太晚。”
“嗯,我知道了。”
進得書房,蘇曉根本無心工作。
筆記本打開着,企劃案也攤着,資料放滿桌面,可是她一個字也看不進去。那些字就像是從紙張上浮到空中,再變成千千萬萬只蚊子,在她耳邊嗡嗡作響,攪得她心煩氣躁……
她萬萬沒有想到,秦複的一個舊情人給她的打擊竟是這樣大。不,或許還不止一個舊情人呢?或許哪天又冒出來什麽張三李四呢?老天,她該怎麽面對她們?
她胡思亂想,直到十二點才回到卧室。
果然,秦複已經入睡了。
他平躺着,雙手握拳放在胸前,發出輕微的鼾聲。蘇曉習慣了這個聲音,甚至說,只有聽到這個聲音她才能安心睡覺。她悄悄換上睡衣,再輕輕地上床拉開被子,挨着床邊躺下。她知道自己今晚的表現很不對勁,但是她真的沒辦法做到波瀾不驚。
李秀齡……
蘇曉又想起這個人。
如果李秀齡真的是李秀齡,那麽虞新月去哪裏了?真如謝美麟調查的那般,她早已死于車禍?秦複呢,他是否也認為虞新月死了?
蘇曉有一種直覺,虞新月這個人與她有關,否則她不會夢見這個人。可是秦複不把虞新月的事情告訴她,這又是為什麽?
一雙有力的臂膀将她攬了過去,正是秦複。
蘇曉吃驚,“秦複,你還沒睡着?”
秦複沒好氣,“我要是沒睡着,你就不打算進來了?”
蘇曉狡辯:“我在忙工作。”
“我問過公司裏的人,你沒有這麽忙的。”
“我想多學習嘛。”
“說法真多。”秦複咬她的耳朵,“要學習也是明天,現在先睡覺。”
“你先放開我。”她推了他一把。
他摟緊她,“不放。”
就這樣,秦複抱着她睡着了。
這樣睡覺并不舒服,所以待他熟睡後,蘇曉再輕輕地掙開他。果然,他又回歸平躺,雙手握拳放在胸前,儀态很好。聽周思楠說,秦濤也是般睡姿。他們果然是父子呢!
蘇曉半躺在秦複身旁,支着下巴觀察他。
不得不說,上天真是優待他。五十多歲的人了,不但皮膚白皙,身材也保持得很好,是那種厚實的健壯,而非小年輕洗衣板似的單薄。因此,他穿西裝非常好看。他的頭發很濃密,兩鬓的銀絲襯得他更風度翩翩。臉上雖有歲月風霜,但依然俊朗。他的鼻梁非常高挺,戴上墨鏡很是有型。
蘇曉相信,就算到了八十歲,秦複也是一個風度翩翩的老先生,更別提二十年前他才三十幾歲的時候了,那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年華。所以,出現李秀齡之類的人物也不奇怪吧?
可是有第一個李秀齡,難道不會有第二個嗎?難道宋晚雲會遇到的問題,她就不會遇上?如果遇上了,毫無背景的她,難道會處理得比宋晚雲更好嗎?
唉,秦太太真是不好當呀……
蘇曉輕輕地吻了吻秦複的額頭。
愛他,還是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