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章
兩天後的下午，西城區某咖啡館。
這家咖啡館是由胡同裏的舊宅改造而成的。設計師為了拓展空間，挖掘老宅的地面以産生高度，再用loft将室內分為兩層。那老式的屋頂一半改為玻璃頂，因而室內的采光很好。整個咖啡館的室外保持傳統建築的外觀，室內的裝修風格卻以歐式元素為主。
蘇曉，周思楠，沈明玉和謝美麟坐在二樓的雅座上。
“美麟，對不起。”蘇曉面有愧色，“我對謝小姐說，是你把虞新月的事情告訴我的。”
“無妨。”謝美麟擺擺手，“姑姑并沒有怪我，她只是勸我不要怪罪李秀齡，因為那都是陳年舊事了。”
“這李秀齡竟然是秦複從前的情人？”周思楠很意外，“我敢打賭，這件事連秦濤也不知道。”
謝美麟無奈地說：“當時他才十歲，肯定不知道。他們大人瞞我們小孩子瞞得嚴嚴實實。”
沈明玉問：“曉曉，你為什麽要讓李秀齡留在你公司？要知道，她可是秦複的舊情人，而且還對他有那種心思。”
蘇曉說：“感情是不由自主的，只要李秀齡沒有過分的舉動，我就不介意。”
周思楠豎起大拇指，“換成秦濤有這種過往，我會抓狂。”
蘇曉拍拍她的肩，“你終于吃秦濤的醋了。”
大家夥都笑了。
笑完，周思楠宣布：“昨晚，我舅舅向王霖求婚，成功了。過一陣子，他們将舉辦訂婚宴。其實他們并不想搞得這麽隆重，但是秦複想讓王霖風光，所以大辦特辦。”
大家夥紛紛歡呼。
“今後他們必定幸福美滿。”蘇曉既欣喜又憧憬，“現在就差王霖的外婆了，不知道她到底在天涯何處？”
謝美麟問她：“你的直覺不是很靈嗎？”
蘇曉無奈地說：“我只知道她還活着，但不知道在什麽地方。”
沈明玉拍拍她的手，“時機到了，她會出現的。”
她們接着閑聊。過了一會兒，沈明玉，謝美麟和周思楠去洗手間補妝。蘇曉留在座位上，欣賞落地窗外的街景。沒過多久，她竟然看到了一個人。
——耿冰川。
他正從窗外的街道經過，行色匆匆。
直覺告訴蘇曉，如果錯過他，就再也找不到他了。于是她徑直沖下樓去追他，連手機和包包都沒來得拿。速度之快，店員們根本反應不過來。
然而即便走得如此匆忙，到得店外的時候，耿冰川也已經走得很遠了。蘇曉穿着高跟鞋，根本跑不快，只能呼喊：“那位穿格子襯衫的先生，請您等一等！”
距離太遠，耿冰川沒有聽到她的話。
終于在走出胡同口轉上一條大街的時候，耿冰川遇到了紅燈，不得不暫時停下，蘇曉才得以大幅縮短與他的距離。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行人的綠燈又亮了，耿冰川過了馬路。待到蘇曉走到斑馬線的時候，燈又變紅了。
蘇曉不敢闖紅燈，只能呼喊：“那位穿格子襯衫的先生，請留步！”
耿冰川還是沒有聽到她的話。
蘇曉只能狠心闖紅燈。
開始還沒事，可是就在她快要走完斑馬線的時候，一輛疾馳而來的銀色跑車差點撞上她。這驚險的一幕讓她想起小時候與父親蘇敏遭遇車禍的可怕經歷，她不由得捂臉驚叫，整個人僵在那裏。
“小姐，你沒事吧？”溫柔的男士嗓音響起了。
蘇曉擡起頭，見到一位中年男人。
那男人大概五十歲上下，兩鬓斑白，高大俊朗，皮膚是健康的麥色。他穿着黑色西褲，黑色絲綢襯衣，沒打領帶，襯衣的領口敞得有點低，外搭白色休閑西裝，說不出的風流潇灑。
蘇曉知道他不是一般人，所以她本能地退後。
中年男人馬上趨近她，“是不是我開車太快，把你吓壞了？”
蘇曉趕忙搖了搖頭。
一位美麗的小姐差點被一輛漂亮的高級跑車撞上，這種場面自然引來路人圍觀。萬幸，在這些圍觀的路人中，就有耿冰川。他和其他人一樣，正在好奇地看着蘇曉。
蘇曉不再猶豫，她快步走到他的面前。
那年輕男子問她：“小姐，剛剛是你在叫我嗎？”
“是的，是我在叫你。”蘇曉落下淚來，“你還記得我嗎？”
年輕男子一愣，“我認識你？”
“是的，你認識我。”蘇曉淚流不止，“雖然我們只見過兩次面，但是你一定不會忘記我的。”
年輕男子一頭霧水。
這時候，那從銀色跑車上下來的中年男人已經來到他們身邊。他雙手插進褲兜，饒富興味地看着這兩個奇怪的年輕人。
蘇曉不理會旁人的圍觀，她拉住年輕男子的手，“跟我走，有很多人想見你。”
“小姐，我并不認識你。”年輕男子不知所措。
因為太同情那個不幸的年輕人，蘇曉的癡病犯了。她回過頭對年輕男子說：“你是耿冰川，你認識我的。你死了，可是你又複活了。這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以生。”
年輕男子徹底懵了。但是懵歸懵，他并不把蘇曉的手拂開。
那中年男人雙手抱胸看着蘇曉，臉上是溫柔的笑意。
“耿冰川，你怎麽不跟我走呢？”蘇曉拉着年輕男子的手，“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年輕男子臉紅了，“小姐，你誤會了，我不是什麽耿冰川，我叫——”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蘇曉暈倒了。
當然，她沒有倒在地上，因為那潇灑的中年男人接住了她。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橫抱起，接着對年輕男子說：“走，跟我去醫院。”
“……我也要去？”年輕男子沒有反應過來。
“人家對你癡心一片，你還想一走了之？”中年男人對他可沒好氣，“瞧她這弱不禁風的模樣，待會醒來見不到你，怕不是真要死了？”
年輕男子想想有道理，再加上他對這位陌生的美麗女子有一種特殊的好奇，于是他跟着中年男人上了那輛銀色跑車。
他們駕車離去，留下路人議論紛紛。
此時此刻，咖啡店裏。
周思楠抓住一名店員質問：“你們怎麽搞的，敢讓她一個人跑出去？”
那打零工的年輕女店員吓得簌簌發抖，“……好像是她看到外面有什麽東西，接着就不顧一切地沖出去了，什麽都沒來得及拿。我們根本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等到反應過來出門一看，早就不見她的蹤影了。”
周思楠頓覺兩眼一黑。
沈明玉說：“我們已經找了一個小時了，要不，報警吧？”
“通知秦叔叔吧？”謝美麟丢出燙手山芋。
就在這個時候，秦複給周思楠打來電話：“思楠，曉曉和你在一起嗎？我和她約好一起吃晚飯，但是她到現在也沒有聯系我，打她手機又不接。”
周思楠別無他法，只能把蘇曉失蹤的事情告訴他。
一個小時後，醫院。
在做了一個怪夢之後，蘇曉醒了，
一睜眼，她就看到暈倒前遇到的那兩個男人。
中年男人說：“你終于醒了。”
他的語氣極其溫柔，好像她是一樽易碎的瓷娃娃似的。
蘇曉趕忙坐起來，“這裏是醫院？我昏迷了多久？”
中年男人說：“是醫院，你睡了一個小時。”
蘇曉暗暗叫苦。
中年男人懂她的心思，“如果怕家裏人找不着你，可以用我的手機給他們打電話。”
蘇曉輕輕點頭，接着對那位年輕男子說：“你能不能先不要走？我有一位朋友正在找你。”
年輕男子一愣，“難道我們真的認識？”
“這就說來話長了。”蘇曉苦笑，接着看向那位中年男人，“先生，我想借用您的手機給我的朋友打個電話，可以嗎？”
中年男人二話不說把手機交給她。
蘇曉馬上給謝美麟打電話。
謝美麟問：“哪位？”
蘇曉剛說了一句“是我”，謝美麟就立刻反應過來，“曉曉，你去哪裏了？秦叔叔在四處找你呢！”
“我在醫院呢。你快過來，那個人就在這裏。”
謝美麟知道這是指誰，她馬上問：“你在哪家醫院？”
蘇曉把地址告訴她。
話剛說完，謝美麟就挂掉了電話。
蘇曉苦笑着搖搖頭，接着把手機還給中年男人，“先生，謝謝您。給您添了這麽大的麻煩，真是對不起。”
中年男人笑了，“這種麻煩，我求之不得呢！”
蘇曉紅着臉低下頭去。籍由剛才的夢境，她已經知道這個中年男人是誰。見到他還坐在床沿上，她很是難為情。她想叫他起身，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合适。糾結的她只能低着頭抓着被子，拳頭在輕輕地顫抖。
中年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他分明在是欣賞她。
那年輕男子也在悄悄地欣賞她。他一邊欣賞一邊回想——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位美麗的陌生女子淚眼汪汪地追問自己：“你還記得我嗎？”這對他的心靈造成了強烈的沖擊。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浪漫的畫面，以及那股甜柔的悸動。
忽然，病房的門打開了。是秦複，他的身後跟着徐斌和護士。
蘇曉綻放笑顏，“秦複，你來了。”
“發生什麽事了？”秦複快步走來，這才注意到那位中年男人，“謝超群？你怎麽在這裏？”
果然是他，蘇曉頭大了。
謝超群不搭理秦複，他看着蘇曉，溫柔地說：“你叫曉曉？果然人如其名，真真惹人憐愛。沒想到，你居然是秦複的新太太。啧啧，都怪我太不關心秦複了，竟然不知道他再婚娶到你這樣一位妙人。”
秦複将謝超群拉到一邊，“你胡說什麽？”
“你這個家夥，老婆一個比一個美，運氣也太好了！”
“謝超群，你有完沒完？”
蘇曉嘆了口氣，掀開被子下床。
護士為她穿好鞋子，接着退出病房。
“秦複，是謝先生把我送到醫院的。”蘇曉看向那位年輕男子，“美麟正在苦尋這位男子，正好我在咖啡廳裏見到他，就跑出來追他了。”
秦複見到那位年輕人，微微一愣。
蘇曉問他：“是不是和耿冰川很像？我見到他的時候，真是大受震撼。”
“我看你是被吓暈了。”
“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秦複打量着她，“你真的沒有哪裏不舒服？”
蘇曉臉紅了，“沒有，只是有點餓了。”
“我這就帶你去吃晚飯。”秦複攬住她就要走。
謝超群說話了：“是啊，曉曉可不能餓着，她太瘦了。秦複，你怎麽搞的？那麽有錢，卻連老婆都養不胖？我抱她就跟抱小貓似的。喂，她有沒有九十斤啊？”
“你抱過她？”秦複臉都綠了。
“否則你以為暈倒的她是怎麽來到醫院的？”
“謝超群，你……”
“好了，不要吵了，都是我的錯。”蘇曉投降，“我以後不出門就是了。”
秦複瞪了謝超群一眼，接着對她說：“別理他，我們走。”
“再待一會兒，好嗎？”蘇曉拉住他，“我想等美麟到了，見到這位男子再走。”
這時候，一直靜默的年輕男子吃驚地問謝超群：“你就是謝超群？謝美麟是你的女兒？”
謝超群意外了，“你認識我們家的人？”
“當然認識。”年輕男子冷笑，“因為我是唐婉如的弟弟，唐奉玉。”
謝超群愣住了。
秦複和蘇曉也十分意外。
謝超群茫然地看着唐奉玉，“我記得婉如的弟弟不叫奉玉啊？”
唐奉玉說：“我後來改的名字。”
謝超群問：“為什麽？”
“無可奉告。”唐奉玉面色如冰，“總之我不想看到你，更不想看到那個謝美麟。當年就是你們一家子把我姐姐逼死的！”
說罷，他扭頭就要走。
蘇曉忙問：“唐先生，能否留個聯系方式？”
唐奉玉不是太情願。
蘇曉說下去：“我叫蘇曉，是美麟的朋友。當年的事情也許有誤會，請你給美麟一個解釋的機會，好嗎？”
唐奉玉想起她淚眼汪汪地追問自己的動人模樣，實在狠不下心拒絕，“……我把手機號碼給你。”
蘇曉趕忙與他互換號碼，“很多人想認識你，希望你能給機會。”
唐奉玉表示答應，然後出了病房。
秦複對蘇曉說：“走吧，別管那麽多了，晚飯要緊。”
蘇曉點點頭，接着對謝超群說：“謝先生，今天幸好有您幫忙，謝謝。”
謝超群回以溫柔的微笑。
晚上十點，謝家別墅。
巨大的落地窗前有一組沙發，上面坐着謝蘊華，謝超群以及在醫院撲了個空的謝美麟。高高垂吊着的巨型水晶燈發出柔和的光芒，籠罩着這三位出色的人物，同時也在傾聽着他們的談話。
在謝超群的追問下，謝蘊華把蘇曉和秦複的故事講了個七七八八。
“曉曉和秦複竟然有着這麽深的緣份？”謝超群又感慨又羨慕，“我也是大開眼界了！”
謝蘊華冷笑，“你這曉曉叫得可真親熱，秦複沒意見？”
“我管他呢！”謝超群不當回事，“不過說真的，他們兩個是真的恩愛。不得不說，秦複這老小子也太有福氣了！”
謝美麟酸溜溜地說：“果然，你也喜歡曉曉。她真有那麽漂亮？”
“她不是漂亮，她是美，是靈動，是真正的純良。”謝超群贊不絕口，“……你們是不知道，她在大街上淚眼汪汪地問唐奉玉：你還記得我嗎？那個畫面，即便是閱人無數的我也是心頭一震，更別提唐奉玉了。我敢說，他這輩子都忘不了今天這番奇遇。”
“難道唐奉玉也喜歡她？”謝美麟坐不住了。
謝超群笑了，“難道唐奉玉還敢撬秦複的牆角？”
謝蘊華白他一眼，“美麟，你真的喜歡唐奉玉？就因為他像耿冰川？”
“我就喜歡這個類型。”謝美麟不假思索。
“真是造孽了！”謝蘊華揉着眉心，“爸爸栽在姐姐的手上，女兒栽在弟弟的手上，我們謝家上輩子欠他們唐家的？”
謝美麟撇撇嘴，“我想栽還沒機會呢！唐奉玉都不肯見我，他一定是恨死我了。”
“沒那麽嚴重啦！”謝超群大手一揮，“我們可以讓曉曉約把他出來，大家夥好好談談。我們家和他家的這些恩恩怨怨也該有個了結了。”
謝美麟點了點頭。
謝蘊華問謝超群：“你怎麽悄悄從加拿大回來了？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謝美麟也問：“爸，我上次給你電話的時候，你已經在國內了？”
“是啊！”謝超群得意地笑了，“你讓我找的那個什麽李秀齡，我是托加拿大的朋友打聽的。對了，這個李秀齡是什麽人？”
謝美麟不敢亂說，她看向堂姑姑謝蘊華。
謝蘊華問：“超群，你真的不認識李秀齡這號人？”
“沒聽說過。”
“她就是當年把唐婉如帶到派對上的人。”
謝超群歪歪頭，“然後呢？”
“她二十年前移民加拿大，最近剛回來，陰差陽錯地成了蘇曉公司的簽約畫手。”謝蘊華仍覺得有趣，“超群，你說巧不巧？”
“這真是巧合。”謝超群沒多想。
謝蘊華問下去：“為什麽回國？溫哥華香車美女的日子過膩味了？”
“前陣子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個人跟我說要回國看看，于是我就回來了。”謝超群說得輕飄飄的，“今天剛剛隔離結束，原想出來溜達找個地方吃晚飯，沒想到遇上了曉曉。唉呀，她和婉如太像了，她一定是上天對我的補償。”
謝蘊華白他一眼，“你可安穩點吧！她可是秦複的太太，他們連女兒都生好了。”
“我又沒說要對她怎麽樣！”謝超群好不冤枉，“做朋友總可以吧？”
謝蘊華懶得再說下去，“很晚了，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就住在這裏。”
“你說什麽？”
“誰讓你和秦複是鄰居呢？”謝超群伸伸懶腰，“我想和曉曉離近一點，不住這裏住哪兒？”
“你是專門回來給我添堵的嗎？”謝蘊華瞪他，“都五十歲了，能不能正經點？”
“不是吧，我想離朋友近點也有錯？”
謝蘊華板起臉孔，“你什麽時候回加拿大？”
“我不回加拿大了！”謝超群擺擺手，“像婉如那樣的美人哪能到國外去找呢？必須得在國內啊！”
謝美麟說：“爸，你留在這裏也好，正好幫我搞定唐奉玉那個小子。”
“那你要失望了。追女人我是內行，追男人我就是外行了。”
“都是追，自有相通之處。”
“也是，咱們父女協同作戰。”
兩個人繼續胡說八道。
謝蘊華看着這對奇葩父女，一個頭兩個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