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兩天後，蘇曉把唐奉玉約到超哥的餃子館。
唐奉玉，蘇曉，周思楠，秦濤，譚家強，沈明玉，王霖，梁自得，謝美麟，謝超群和超哥圍坐在幾張桌子拼成的大長桌前。為了營造舒适的聊天環境，超哥将店鋪打了烊。
見到唐奉玉，許多人大吃一驚。
周思楠最先反應過來，她一把抓住超哥，“你那晚看到他，為什麽只告訴美麟而不告訴我？”
謝美麟将她的手掰開，“你都和秦濤結婚了，告訴你做什麽？”
超哥重獲自由，趕緊坐到了桌子對面。
“思楠，別生氣了。”秦濤淡定地将周思楠拉到自己的身邊坐下。
沈明玉也嗔怪地說：“美麟，這麽個事情，你怎能瞞着我？”
“你們都是已婚婦女，還肖想什麽？”謝美麟坐下來，“事後我找到過他，可是怎麽也找不着。幸好我勞記曉曉的話，她說他會出現，就一定會出現的。”
唐奉玉終于忍不住了，“能否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蘇曉簡述了耿冰川的故事，又展示了照片。
“簡直和我一模一樣！”唐奉玉吃驚地看着照片，“難怪曉曉會認為我是耿冰川了。”
蘇曉想起自己當時因為太激動而說了一些胡話，臉紅了。
這海棠含羞的模樣，看得唐奉玉和謝超群都是心頭一震。但是唐奉玉知道收斂，謝超群就不然了。他坐在蘇曉對面，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就像欣賞藝術品似地，沒有絲毫避諱。
謝美麟看在眼裏。她耐着性子問唐奉玉：“我父親說，你原來并不叫奉玉的？”
唐奉玉說：“我後來改了名字。”
“為什麽？”
“我姐姐跳樓身亡的那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裏，姐姐将一對玉如意送給了我。後來，我們家就收到了你們謝家賠的錢，于是我就央求父母将我的名字改為奉玉。有了那筆錢，我才能一直上學，直到讀完研究生。”
謝超群說：“婉如說，你們家的家境不好，父母又重男輕女。”
“是的。我們家是皖南地區的農村家庭，很是重男輕女。”唐奉玉嘆了口氣，“但是姐姐對我很好，我很愛她。她死的時候我特別傷心，那個時候，我恨透了你們。”
“對不起，當年是我沒有處理好離婚的事情。”謝超群面有愧色，“你或許不知道，我們家付出的代價也很大。婉如的死，給美麟的媽媽造成了很大的震撼。她因此積郁成疾，不到一年也走了。”
謝美麟接過父親的話：“奉玉，當年我和媽媽把你姐姐和我父親的事傳到她的公司，害得她在公司裏擡不起頭，我真的沒有料到會有那麽嚴重的後果。奉玉，我知道你失去姐姐很傷心。但是也請你站在我的立場上想想，我父親為了別的女人抛棄我媽媽，我心裏是什麽滋味？坦率地說，我當時恨透了你姐姐。”
見到她如此低聲下氣，再加上自己的姐姐也不是全然無辜，唐奉玉心中的怨恨也就消磨了許多。他問謝美麟：“你母親真是因為我姐姐而積郁成疾的？”
謝美麟說：“那個時候，母親常常做噩夢，她總是夢見混身是血的唐婉如抱着兩個血淋淋的嬰兒對她哭泣。而我父親也深受打擊，狠心丢下我去了加拿大。這些年，我是跟着我堂姑姑長大的……”
她落淚了，沈明玉趕忙安撫她。
秦濤聽到這裏，不由得想起了母親宋晚雲，以及那些往事。周思楠看在眼裏，她輕輕地握住他了的手。秦濤會意，反握住她的。
唐奉玉嘆息：“我不知道，你們謝家還有這些事。”
蘇曉趁熱打鐵：“奉玉，人死不能複生。何況事情過去那麽久了，你們兩家也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那麽是否可以握手言和，不讓心靈充斥那麽多仇恨呢？”
謝超群說：“奉玉，美麟喜歡你，這也算是對我的報應了吧？”
唐奉玉目瞪口呆，其餘人憋着笑。
謝美麟臉紅了，“爸，你胡說什麽？”
“喜歡人家就直說，害什麽臊呢？”謝超群笑吟吟地，“奉玉，介紹一下自己吧？”
其餘人齊刷刷地看着唐奉玉，相當于把他架火上烤了。
見到如此陣勢，尤其是蘇曉那期待的目光，唐奉玉心軟了，只好簡單地說：“我是上海交大的研究生，今年三十二歲，現在深圳一家軟件公司做研發。”
“二十年前，你才十二歲，你姐姐才二十四歲。”謝超群不勝唏噓。
唐奉玉點了點頭。
蘇曉很納悶，“奉玉，既然你父母重男輕女，為何在生下你姐姐後，時隔十二年才生下你呢？”
唐奉玉苦笑着說：“他們找人算過，十二年後才能生下兒子，于是就等了十二年。我實在不理解，他們為何非要兒子不可。”
衆人先是愕然，接着也是苦笑。
謝美麟問：“奉玉，你是來京出差的嗎？”
唐奉玉答：“是的。”
超哥說話了：“奉玉，那天晚上你經過我的餃子館，還有印象嗎？”
“有的。”唐奉玉點了點頭，“我出差的分公司就在這附近，那天晚上我是加完班路過這裏的。兩天前我剛好有時間休息，于是就到西城的胡同走走，沒想到遇見了蘇小姐。”
蘇曉笑着說：“當時我和美麟在那邊的一個咖啡館聚會，那個地方還是美麟選的呢！”
言下之意，你和她有緣份。
唐奉玉不語，他的心中百感交集。
謝超群問：“奉玉，既然你是出差，你在京待多久呢？”
唐奉玉答：“半個月後我就回深圳了。”
謝超群打趣女兒：“看來你以後得常常飛深圳了。”
謝美麟臉紅紅地瞪父親一眼。
唐奉玉難為情了，“請你們不要誤會，我并沒有那種意思。”
謝超群眼睛一亮，“難道你有對象了？”
唐奉玉搖搖頭，“沒有。”
“那好辦，感情是可以培養的。”謝超群起身，接着向唐奉玉伸手，“一笑泯恩仇吧？”
大家夥期待地看着他們，唐奉玉仍是猶豫不決。
謝超群悄悄向蘇曉使了個眼色。
蘇曉馬上說：“奉玉，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們就此和解，好不好？”
由于大街上的那段奇遇太過浪漫，再加上蘇曉和死去的姐姐十分相似，因而唐奉玉很是聽蘇曉的話。于是他深吸一口氣，與謝超群輕輕地握了握手。
掌聲和歡呼同時響起。
這時候，梁自得興奮地說：“王霖答應嫁給我啦，一個星期後是我們的訂婚宴。”
王霖臉紅了，大家夥又是一陣歡呼。
蘇曉有點意外，“梁大哥，為什麽訂婚宴提前了？”
“秦先生說那一天的日子更好，所以提前了。”梁自得滿臉喜氣，“希望你們都能出席，包括奉玉。”
唐奉玉愣住，“包括我？”
“是的。”王霖說話了，“我們失去了耿冰川，傷心了很久，你一定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慰藉。”
唐奉玉心中一暖。
譚家強走到他面前，“唐哥哥，我能抱抱你嗎？”
唐奉玉馬上說：“當然。”
譚家強抱住他，仿佛是耿冰川重回人間，不由得失聲痛哭。
唐奉玉抱緊這個陌生的孩子，想起那位美人的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以生。”
大家夥閑聊半晌，接着各回各家。
走的時候，周思楠，秦濤和譚家強一個車，梁自得和王霖結伴。唐奉玉的公司就在附近，因此謝美麟死活要送他。沈明玉則由司機接回公司。周成岳為她收購了一家軟件公司，她現在除了照顧女兒，就是專心工作。
現在就剩下蘇曉和謝超群了。
謝超群問：“曉曉，你現在要去哪裏？我來送你。”
蘇曉忙說：“不用了，我叫個車就好。”
“何必那麽麻煩？我送你不就得了？”
“真的不用。叫車很方便，我過來的時候也是自己叫車。”
“你怕秦複不高興，所以刻意和我保持距離？”謝超群笑吟吟地看着蘇曉，“今天的聚會因為有我在，你不想讓他知道，所以不敢用司機，自己叫車？”
蘇曉恨不得現在就逃離他，于是說：“謝先生，其實我要去見一個人，這個人，你未必想見到她。”
謝超群忙問：“誰？”
“李秀齡，當年就是她把唐婉如帶到派對上的。”
“這有什麽不想見的？我這就送你去見她，順便我也見一見。”
蘇曉想看看李秀齡見到他是什麽反應，也就答應了。
在車上，她一直很緊張。
“曉曉，不用怕，我不會吃了你的。”謝超群看在眼裏，“雖然我真的很喜歡你。”
“……謝先生，請你不要再開玩笑了。”蘇曉真後悔上他的車。
“叫我謝大哥。”他霸道起來，“先生先生的太客氣，聽着不舒服。”
“這……”
“要不叫超群？”
“好了，謝大哥，別再捉弄我了。”蘇曉吓出一身冷汗，“路上車多，還請你專心駕車。”
謝超群哈哈一笑。笑完，他問：“秦複真的像你父親？”
蘇曉一愣，“你是怎麽知道的？”
“是我逼我堂姐說的，你不要怪她。”
“嗯，我不會的。”
“曉曉，你不覺得自己在戀父嗎？”謝超群問得小心，“你有沒有想過，你對秦複是男女之愛，還是對父親的一種執着？”
蘇曉溫柔地說：“我愛他像我父親的部份，也愛他作為秦複的部份。至于哪樣多，哪樣少，我不去追究。我只知道，我愛他，這就夠了。”
謝超群捶了一下方向盤，“那家夥也太命好了！”
二十分鐘後，他們到達李秀齡的家。
李秀齡給他們開門的時候，身上系着圍裙，手中拿着水彩筆，手上還沾着些許顏料。看來，她又在作畫了。她也應該在作畫，因為現在是繪本《莊子》原畫繪制的最後階段。
蘇曉笑着說：“秀齡姐，你看我帶誰來啦？”
話音剛落，謝超群就探了進來。
李秀齡大吃一驚，“謝超群？你回國了？”
謝超群點點頭，“你就是李秀齡，當年就是你把婉如帶到派對上的？”
“是的。”李秀齡苦笑，“事後我怕惹是非上身，就讓婉如保守秘密，不對外人說是我帶她去的。”
“可以理解。”謝超群倒也大方。
還真是看不出什麽異常，蘇曉沒辦法了。
李秀齡招呼他們坐下，“曉曉，怎麽是他送你來的？”
蘇曉把偶遇唐奉玉和謝超群的經歷講了一下。
“幸好你沒跟唐奉玉提起我！”李秀齡冷汗直流，“當年我真是無心之失，我真的沒有料到會有那樣可怕的後果。”
謝超群問：“唐家也不知道你這號人？”
李秀齡搖搖頭，“不知道。”
“婉如真仗義，愣是不說。”謝超群嘆氣，“這個傻丫頭！”
李秀齡打趣說：“你不就是愛她的這份傻嗎？”
“還真是。”謝超群喝了口茶，“我不喜歡精明算計的女人，毫無靈氣。”
蘇曉說：“謝大哥，我想看看秀齡姐的畫稿，這要不了多少功夫，看完我們就走。”
謝超群大手一揮，“好說，你去吧。”
李秀齡領蘇曉到畫室看畫稿。
此時繪本的原畫已經繪制得差不多了。草圖，廢稿，成稿擺滿了畫室。蘇曉一邊看，一邊在心中贊嘆李秀齡的才華和她積極認真的工作态度。要知道，這可是一位不差錢的主呢！
“最多還有一個星期就完事了。”李秀齡伸懶腰，“我也真是的，你沒催我，我還這麽拼命。”
一個星期後，也是梁自得和王霖的訂婚宴。
蘇曉問她：“秀齡姐，你有興趣參加王霖的訂婚宴嗎？”
“這不合适吧？”李秀齡為難了，“畢竟我和秦複曾經有那種關系。”
“這有什麽關系？別人又不知道。”
“你真的不在意？”
蘇曉笑着說：“我不在意。”
你們只是在演戲，我有什麽好在意的？
“好吧，我去。”李秀齡苦笑，“就怕秦複把我轟出來。”
“放心，他不會的。”蘇曉放下畫稿，“對了，你和唐婉如的家人接觸過嗎？”
“沒有。我和唐婉如本身就不熟。除了那兩次派對帶她去擋刀，其他時候，我們沒有什麽接觸。我好歹也是一個經理，她只是前臺小妞，能有什麽交集？”
“說得也是。”
這時候，李秀齡壞笑着說：“曉曉，我看得出來，謝超群很喜歡你。不用說，他一定是把你當成了唐婉如的替身。”
蘇曉忙說：“千萬別這麽說，我和他只是朋友。”
李秀齡哈哈一笑，“逗你呢，別緊張。”
讨論完畫稿，蘇曉告辭了。
出得李秀齡的家，謝超群載她到公司。
要下車的時候，謝超群問她：“不請我上去坐坐？”
“對不起，改天好嗎？”蘇曉笨掘地推辭，“今天我有事情要忙。”
謝超群馬上問：“改到哪天？”
蘇曉硬着頭皮說：“看我哪天有空。”
“你這個傻丫頭，連拒絕別人都不會！”謝超群爽朗地笑了，“好吧，我不勉強你。既然我知道地方，我想來就來。”
蘇曉拿他沒辦法，“謝大哥，謝謝你送我，再見。”
謝超群輕輕颌首，“曉曉，再見。”
蘇曉趕緊下車。
謝超群目送她進入大樓，這才放心地駕車離去。
一進辦公室，蘇曉就給唐奉玉打電話。
“蘇小姐，你找我有什麽事？”唐奉玉很是意外。
“奉玉，你聽說過李秀齡這個人嗎？”
“沒有，這個人是誰？”
“一位女性，現年五十六歲。二十年前，她是你姐姐所在證券公司的一個經理，就是她帶你姐姐到那兩場派對去的。你真的沒聽說過她？”
“真的沒有。我父母不關心姐姐的工作，他們只管跟她要錢。我當時又只有十二歲，很多事情不明白。”
蘇曉略思索，“你姐姐有什麽遺物嗎？”
“姐姐出了那樣的事情，我父母覺得丢人，拿到賠償後，把她的東西都扔了，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唐奉玉深深嘆息，“因此，我只搶到她的一些書和相冊。”
蘇曉忙問：“這些書和相冊在哪裏？”
“在我深圳的房子裏。”
“能想辦法把它們帶過來嗎？”
唐奉玉納悶了，“蘇小姐，你要這些東西做什麽？”
“對不起，我一時說不清楚。等東西到了，我再當面和你解釋，好嗎？”
因為有姐姐這層濾鏡，唐奉玉很聽蘇曉的話。他忙說：“我正在出差，不便返回深圳。我會叫我的朋友去家裏取這些東西，再快遞過來。這樣可以嗎？”
“太好了！”蘇曉松了口氣，“謝謝你，奉玉。”
“你太客氣了，蘇小姐。”
“客氣的人是你。”蘇曉笑了，“奉玉，你叫我曉曉就好了。”
“……曉曉。”聲音雖輕，但是透着欣喜。
“奉玉，我等你的消息。”
“好的，你放心。”
通話結束了。
蘇曉把手機放到桌面上，長長地籲了口氣。
萬幸，唐婉如的弟弟出現了。
蘇曉相信，她一定能通過唐奉玉找到李秀齡不是李秀齡的證據。如果李秀齡不是李秀齡，這個事實是瞞不了多久的。時間一長，總會有和李秀齡相關的人事物出現，任秦複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圓了這個謊言。所以，他很有可能悄悄将李秀齡送回加拿大。
那麽，秦複會在什麽時候讓李秀齡回去呢？李秀齡之所以留在國內，是因為她還要繪制繪本。可是一個星期後，繪本就繪制完畢了。同樣是一個星期後，梁自得和王霖舉行訂婚宴……
蘇曉明白了。
秦複之所以将訂婚宴提前，就是想在訂婚宴那天讓李秀齡回加拿大。屆時所有人都在宴會上抽不出身，誰會想到李秀齡走了呢？
李秀齡答應出席訂婚宴，是善意的謊言。
還有一個星期，不能再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