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上海市虹口區,公平路。
此時已是夜裏,絢麗的霓虹如夢似幻,将這座著名的大都市變得溫柔又旖旎。那些富有異國風情的建築在燈光的映襯下,好似一座座藝術品。是的,這座大都市不但繁榮,而且美麗,它的美麗是有底蘊的。
蘇曉站在那繁華的街邊,望着街道對面的悅榕莊酒店。
沒多久,一輛豪華跑車由西往東駛來。
蘇曉下意識地穿過街道走向那輛車。然而沒走兩步,她就看到一輛失控的轎車飛速撞上那輛跑車。一聲巨響之後,跑車翻了個跟頭,掉落在地上,車內的人跌了出來。
……謝超群。
蘇曉沖過去扶起混身血污的他,“謝大哥,你怎麽樣了?”
可是他一動不動。
她壯着膽子去探他的鼻息——沒有了。
蘇曉猛地從睡夢中驚醒。
秋日的陽光從辦公室的玻璃窗穿透進來,像母親般溫柔。
蘇曉沒有功夫感受這陽光的溫情,她馬上給謝超群拔去電話。
萬幸,謝超群很快就接電話:“曉曉,有什麽情況?”
蘇曉忙問:“謝大哥,你是不是正在趕往機場?”
“是的,我很快就飛上海。”謝超群聽上去心情不錯,“你想來為我送行嗎?早說嘛,我馬上就到機場了。”
蘇曉沒心思開玩笑,“謝大哥,你千萬不能去上海。”
“為什麽?你不是要我去查李秀齡的嗎?”
“我夢見你此行不利,你不能去。”
謝超群失笑,“曉曉,你是否有些迷信了?”
“我夢見你出了車禍,你會……”蘇曉不敢講下去了。
謝超群哈哈一笑,“夢不都是相反的嘛,那就恰好證明我沒事啊!”
見他不當回事,蘇曉只好說:“謝大哥,你此行去上海是否入住悅榕莊酒店?你在上海駕駛的那輛跑車,車牌後三位數字是不是六二八”
電話那頭的謝超群愣了兩秒,“你是怎麽知道這些信息的?我可沒跟你說過啊!”
“我夢見的,我的夢很靈驗。”蘇曉心急如焚,“謝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千萬不要去上海。”
“李秀齡的事情怎麽辦?再有三天,她就要走了。如果我不親自走一趟,搞不定的。”
“就讓奉玉找他的同學幫忙吧,能查多少是多少。你馬上回來,好嗎?”
謝超群猶豫了幾秒,“……好吧。”
蘇曉不放心,“你可不能偷偷背着我去。”
“那我現在過來找你?”謝超群樂了,“然後你天天跟着我?”
“總之你不能去上海,我的夢是很靈驗的,你要相信我。”
“好,我聽你的。”謝超群不再逗她,“曉曉,別再追究李秀齡是不是虞新月了,好嗎?如果你還要追究,我馬上就去上海。”
“你不要命的嗎?”蘇曉有點惱了。
謝超群輕飄飄地說:“我歷來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為了美女什麽都不管不顧的。”
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蘇曉知道他是那種至情至性的人。如果真到那個份上,他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的,她不敢不信他說的話,于是說:“謝大哥,我不追究了。”
“這才乖嘛!”
謝超群這才挂掉電話。
蘇曉沉思片刻,接着前往李秀齡的家。
李秀齡的家中多了許多新家具,與原來的風格大不相同。
蘇曉很納悶,“秀齡姐,你是要置換家具嗎?”
“我受了你這個小丫頭的蠱惑,決定回國定居啦!”李秀齡拍拍她的肩,“我要把家具都換了,從新開始。”
“你真的不走了?”
“是啊,我畫繪本畫上瘾,甘願為你打工。”
蘇曉不放心,“你真的沒騙我?”
李秀齡取了一些文件交給她,“看看,這是我申請恢複中國國籍的材料。”
你不是真正的李秀齡……
蘇曉小心地問:“秀齡姐,你的家人和其他親人呢?如果回國定居,是否應該和他們聯絡一下?”
“找他們幹什麽?”李秀齡的臉冷下來,“我恨他們,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他們。打從出國的那一天起,我就當自己沒有任何親人了!”
蘇曉沒想到是這種情況,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李秀齡見她被吓到了,忙說:“這些破事,以後再和你講。總之我不想聯系親人,我甚至不知道他們還有誰健在。”
蘇曉點點頭,“你過去在國內的朋友呢?”
“出國多年,早就沒有聯系了。我現在是徹底的孤家寡人。”
蘇曉不忍心再問了。
忽然,李秀齡說:“曉曉,王霖和梁自得的訂婚宴我不去了。我想好了,既然你和秦複如此恩愛,我不應該瞎摻和。我決定了,從今天起,我不再喜歡秦複這個人了,他在我這裏徹底翻篇了!”
靈敏的直覺告訴蘇曉,李秀齡此舉的真正目的是什麽。她看着那與母親相似的人,堅定地說:“秀齡姐,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是我的好朋友。”
李秀齡哈哈一笑,“好說,只要你不嫌我礙眼。”
“當然不會。對了,我能看看畫稿嗎?”
“這有什麽問題?”
看完畫稿,蘇曉離開了李秀齡的家。
出得小區,她沒有叫車離去,而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她容顏美麗又衣着高雅,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她心裏只想着李秀齡的事情,無暇顧及其他。因此走了不到五分鐘,她就結結實實地撞上一個人。那個人高她許多,她本能地擡頭一看,竟然是謝超群!
蘇曉大吃一驚,“謝大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謝超群雙手抱胸,難得嚴肅地說:“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李秀齡,所以我直接從機場來她家。怎麽,你還不死心,還想追究下去?”
蘇曉怕他轉頭就去上海,忙說:“我只是過來看看畫稿,沒別的。”
“是嗎?”謝超群打量着她,“那你怎麽失魂落魄的?”
“我沒有。”蘇曉稍稍避開他,“李秀齡說,她已決定回國定居,還給我看了她申請恢複中國國籍的材料。她還說,她對秦複沒有那些心思了。”
謝超群語重心長地說:“既然他們成心不想讓你知道真相,你就當作不知道好了。何必追查下去,何必如此操心奔波?”
蘇曉籲了口氣,“好的。”
謝超群滿意了,“你現在要去哪裏?”
“回公司。”
“我送你,我的車就在旁邊。”
“好的。”
路上,謝超群好奇地問:“曉曉,你真的夢到我出車禍?而且知道我要住悅榕莊,還有我在上海的那個車牌號?真的沒有人事先告訴你?”
“誰會告訴我這些?”蘇曉哭笑不得。
“也是。”謝超群也笑了。
蘇曉神秘地說:“除此以外,我還夢到過你和唐婉如初見時的情形。就在那天我們在大街上偶遇,我突然昏倒的時候。”
謝超群先是吃驚,接着眼睛一轉,“我不信,除非你講一下當時的情形。”
蘇曉悠悠地說:“那是一個銀白色的世界。整個室內的所有陳設都是銀白色調,挑高的屋頂上挂着的巨大水晶燈也是銀白色的。但是,它發出的光芒是暖黃色的。這溫柔的暖黃色與随處可見的或淺粉或淺紫的鮮花,豐富了這銀白世界的層次。這個環境,對不對?”
“全對!”謝超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見到我了嗎?”
蘇曉笑着說:“我先是見到唐婉如,然見到了你。你當時三十歲出頭,穿一襲深灰色西裝,白色襯衣,銀色領帶,對嗎?”
謝超群的眼睛都直了。正好趕上紅燈,于是他停下車,接着伸出左手,“曉曉,我們有緣分,請你和我做個朋友。”
“好的。”蘇曉伸出右手,輕輕地與他握了一下。
謝超群摸摸她的頭,愛憐地說:“你果然很靈,我沒有看錯。”
蘇曉忙說:“你太過獎啦!”
“美麟打過你,害你被隔離,對不起。”
“那是誤會,我早就忘啦,不要再它了,好嗎?”
謝超群欣慰地笑了。
他們很快到達思敏文化傳播有限公司。
謝超群又問蘇曉:“這次還不請我上去坐一坐?”
“對不起,謝大哥,我真的有事情要忙。”蘇曉打開車門。
“你怕被秦複的人瞧見?”
“我與你光明正大,沒什麽好怕的。”蘇曉微笑,“放心,我會讓你上去參觀的,但是最近沒有時間。請你諒解一下,好嗎?”
“那好,我先記下。”
“沒問題。”蘇曉下車,“謝大哥,再見。”
謝超群輕輕颌首,目送她進了大樓。
進得辦公室,蘇曉馬上給周思楠打電話,把自己夢見謝超群在上海會出車禍,李秀齡決定回國定居的這些事情,和盤托出。
周思楠無奈地說:“謝超群根本是在威脅你嘛!你一追究他就去上海送命,真夠可以的。”
“他這算叛變了,當然他是善意的。”蘇曉也很無奈,“現在只能仰仗奉玉的同學幫忙了。只有三天時間,但願有所收獲。”
“不着急吧?如果李秀齡不是真的李秀齡,她定居國內久了,總會暴露的。”
“她不是真要定居國內,而是裝樣子給我看的。”
“你還是認為她要回加拿大?”
“是的。”蘇曉嘆了口氣,“王霖的訂婚宴,我不可能不出席的。但是我有一個清晰的直覺,李秀齡就是要在那個晚上走。如果在那之前,我們還是沒有找到她不是李秀齡的證據,我就在訂婚宴當晚去機場堵住她,問個清楚。”
周思楠有些猶豫,“曉曉,一定追究下去嗎?”
蘇曉這才将宋晚雲在夢中将她推下月湖橋的事講出來。
“還有這種事?”周思楠頭皮發麻。
蘇曉說:“直覺告訴我,只有找到虞新月,才能找到宋晚雲将我推下月湖橋的真相,才能得知宋晚雲是否真的祝福我和秦複。如果沒有得到宋晚雲的祝福,我和秦複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就像當初明玉得到梁自如的寬恕,才能從昏迷中蘇醒一樣。”
“你呀,真是又靈又傻。”周思楠嘆息,“有時候是女人,有時候是孩童,難怪秦複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蘇曉溫柔地說:“他也為我做了許多,比如為了不讓我知道那些秘密,硬是承認了他與李秀齡那段不光彩的關系。如此,我更應追查到低。”
“可以理解。”周思楠興奮起來,“這麽說的話,到時候你不就得從宴會上開溜了?帶上我,我飙車送你去機場。”
蘇曉忙說:“梁大哥是你舅舅,王霖是我們的好朋友,訂婚宴你可不能開溜。”
“那你還能找誰送你?”
“謝超群。”
“他不是勸你不再追究,否則他就去上海找車撞?”
“他是因為去上海為我辦事才會遭遇車禍的。等到李秀齡走的那天,我不再需要他為我去上海,他也就不能拿車禍的事情來威脅我了。到時候,我自有辦法請他帶我去機場。”
“這也太玄了!”周思楠覺得自己仿佛在聽靈異故事,“那麽我呢?我能為你做什麽?”
“屆時我和謝大哥偷溜去機場,你負責善後,盡量不要引起騷動。注意,一定不要把李秀齡的事情透露給不必要的人,尤其是秦濤,因為我不想破壞宋晚雲在他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沒問題。可是你能堵得住虞新月嗎?秦複和謝小姐必定全力護送她出境的。”
蘇曉笑了,“他們有本事,我有超常的直覺。”
“小心些,別硬來。”周思楠不放心。
“知道啦!”蘇曉想起一件事,“唐奉玉和耿冰川那麽像,你有什麽想法?”
周思楠坦言:“雖然他像耿冰川,但并不是耿冰川。不過說真的,看到唐奉玉,我還是挺震撼的。世上竟然有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如同複刻,這太神奇了!”
“我一直相信上天有靈。”
“我以前不把這些當回事,現在也不得不信了。”
“思楠,好好和秦濤過日子。”
“嗯,我會的。”
蘇曉放心了。
晚上九點,秦家別墅。
應酬回來的秦複拉着蘇曉去看熟睡中的女兒。
忽然,秦天愛笑了,她應該是做了一個快樂的夢。
秦複悠悠念出:“嬰兒睡夢中唇上閃現的微笑,有誰知道它是從哪裏生出來的?”
這是泰戈爾的詩句。
蘇曉接下去:“有謠傳說這是一線新月的微笑觸到了消散的秋雲的邊緣,微笑就在被朝霧洗淨的晨夢中,第一次生出來了。這就是嬰兒睡夢中唇上閃現的微笑。”
“真不錯。”秦複吻她的面頰,“我們走吧,讓天愛好好睡覺。”
夫妻倆出了嬰兒房。
回到卧房,蘇曉給秦複揉起了太陽穴,同時問:“梁大哥說,訂婚宴提前了。”
秦複閉着眼睛,“是的,提前的那個日子更好些。”
“我們都知道,你很關照王霖。”
“随着王霖的婚事将近,我越來越惦記素琴的媽媽。如果她也在這裏就好了,看到外孫女風光出嫁,多少也是一種補償。”
“王霖的外婆還健在,我們一定能找到她。”
“話不可能亂說,天機不能洩露的。”
“我不想看到你皺眉頭。”
何況你為了我,承認了那一段不光彩的關系。
秦複将蘇曉拉過來挨着自己坐下, “你這個小丫頭,有時候很靈,有時候又很傻。一些在別人看來無足輕重的事情,怎麽在你這裏卻能頂了天呢?”
蘇曉俏皮地說:“正因為我傻,所以我才有那麽靈的直覺,上天是最富有智慧的。”
他笑了,“我沒有那麽靈,但是我娶到一位很靈的太太。”
“你命好,什麽都占了。”蘇曉推推他,“去洗澡吧?水都放好了。”
“我累了,你得幫幫忙。”
“沒問題。”
夜深了,漆黑的天幕上只有疏星閃爍。
忽然,雨水落了下來。
雨珠滴在草木上,發出嗒嗒的輕響,好似鋼琴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