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 Ⅲ 名字（29）
Chapter Ⅲ 名字（29）
除去新帝，不跪的惟有站在他身邊的黑衣男子，以及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那一群女孩。
還有就是長清，他還記得新帝的聲音。此時他正被複雜的感情沖擊着，但對妹妹的愧疚之情終究壓倒了所謂的忠君之情：“是你授意官盼盼殺死她的？”
新帝只是緩緩搖搖頭。
黑衣男子的反應則更為強烈，直接拔刀相向：“大膽，竟敢污蔑陛下！”
“袁信，不必如此！”新帝叫住了他，“小桃兒（薛濤小名）之死本就蹊跷，他們有此懷疑，不足為奇。”
聽到蹊跷兩字時，袁信高大的身軀為之一僵，他毫不猶豫地插劍入地，抱拳跪倒在新帝面前，想要坦白自己的一切罪名：“陛下……”
新帝卻拍拍袁信的肩膀，“我知道。”又加上一句，“小桃兒也知道。”
他往前走，身邊所有的人都匍匐在他腳下，不敢看他，他的身影顯得那麽孤獨，“母後覺得殺了小桃兒，就能斷了我的念頭，就能讓這段隐蔽的感情不再外傳，能夠堵住悠悠衆口，能夠鞏固江山社稷。”新帝回頭看袁信，“殺了小桃兒，有這麽多好處，為何不做？你一定會做！因為你是我最忠心的臣子。”
十步的距離，是袁信陪伴新帝的十年，也是現在他們無法跨越的鴻溝。
袁信并不反駁，他的頭埋得更低， “臣，該死。”
“所以你為什麽沒有死呢？”新帝笑着問他。
“因為臣……”袁信擡起頭，目光灼灼：“發誓要守護陛下，為陛下掃除一切的障礙！”
“所謂的守護，就是殺人嗎？”
“是。”袁信沒有否認，“臣一介武夫，沒有陛下的乞憐臣早就餓死在街頭了，只有一雙殺人的手可以回報陛下，哪怕沾染無數的血腥，臣也甘願。”
不等傳召，他起身拿起自己的劍，“臣已經答應過太後，絕不會讓此事外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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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已預感袁信後來的話，新帝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想要制止一切：“袁信！”
“赤衛聽命！”袁信舉劍，雲雨閣各個方向都有人響應，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新帝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大喊：“快逃！”
衆人不明所以。直到袁信面無表情地喊出：“殺！”
所有的刀劍一同出鞘，刺入血肉，無數驚呼慘叫四溢，才反應過來。
一時，皆作鳥獸散，甚至顧不得貴族和平民之分，推搡踐踏。
只是當他們想從門口逃竄時，黑衣袁信又仿佛一尊魔神一樣擋在門前，一劍劃過，數十個人的頸上都染了一道血痕，随即倒下。
鮮血噴灑，濺在袁信臉上，顯得他那雙嗜血的雙眸更加可怕。
許婷她們哪裏見過這種陣仗，這是赤裸裸的人命啊。
“快走！”藍雯雯叫，“先躲起來。”
她們已經聽到游戲結束的聲音，在十五分鐘內，通道就會打開，引領她們離開第二個世界，現在當務之急必須是先生存下去。
但是她拉不動許婷。
許婷只是痛心地看着所發生的一切，由衷的悲怆之情自她的心底升起，“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冷酷的紫嫣：“已經和我們無關了。”
但許婷卻含着熱淚搖搖頭，她永遠不能無動于衷，她就是做不到。她必須要做些什麽。
想到這裏，許婷沖出去。
“許婷！”藍雯雯也沒有能拉住她。
場面極其混亂，器物被打碎，推倒的紅燭燒到了簾幕。
所有的赤衛守住出口，毫無感情地進行屠殺。
任憑新帝喊他們住手。
“袁信，夠了！我以皇帝的名義，命令你住手，這些人都是我的臣子啊！”
但殺紅眼了的袁信卻沒有停下手，“死了這些人，陛下還會有更多的臣子。這些人沒死，消息就會逃出去。臣惟願陛下身體康健，基業穩固，永享萬世之太平。臣惟願吾皇……”又斬殺一人，“萬歲……萬歲……萬萬歲！”
然而當他殺到柱邊，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女人站在那裏，并不逃竄，只是平靜地看着他。
她說：“盼盼至死都不肯說出名字的那個人，是你嗎？”
他發誓在劍劃破女人喉嚨的那一刻，他只有一秒的遲疑。
過去的記憶，那個名叫官盼盼的女子只有那一秒浮上他的心頭。
“為何你要對姐姐下此毒手？”
“為了他。”
“是他讓你來殺姐姐的嗎？”
“不是。”
“……你就沒有想過，如果你殺了姐姐，他會怎麽對你，你的後果是什麽？”
“不問後果。”以我之死，成君之命，又何妨。
官盼盼沉默了很久，“回去吧，你的心願會有人替你實現，但不應該由你來做這件事。”
六月，那個安靜內斂的女孩子為他沾上了罪孽。
而他無以為報。
“住手，全部住手！”許婷突破了包圍，用花瓶的碎片抵在了新帝的領口。
袁信幾乎要瞪裂了雙眼，“所有赤衛，停手。”
所有人因此獲得一線生機。
“讓他們離開這裏。”許婷喘着氣說，不顧背後的刀傷流血将衣服濕透。
袁信沒有立即行動，而是極其冷靜地說：“即使今天他們逃出了這裏，赤衛的人也會追殺他們至死。而你會因為企圖刺殺陛下，株連九族。如此，你還要這樣做嗎？”
“放他們走！”許婷堅持。
袁信冷笑：“那就如你所願。逃吧各位，最好不要讓我抓到。”
“那些企圖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的人，我會讓你以及與你有關的一切都從這世界上消失。”
袁信讓出了大門口。稍有力氣的男人試探地走了一步，就推開身邊那些老弱病殘的人沖了出去。一時争先恐後，人頭湧動，不管是負傷還是僥幸逃過一劫的。
“莺莺！”薛暨喊。
但是已經看到許婷半個身子被血染紅的黃心穎，呆在原地，咬緊雙唇，她的眼神在兩邊徘徊，最後落在薛暨身上，握着他的手，流下了眼淚。
還是搖搖頭，“我不能丢下她。”
薛暨還想說什麽，終究還是眼神複雜地在仆人的擁簇下離開了。
許婷看着，心裏着急得不得了。
袁信就趁這個機會發了一記暗器，打落了許婷手中的碎片。
“啊！”失去所有力氣，許婷跌坐在地。
袁信上前，想要将她斬于劍下，新帝卻攔在他面前。
“袁信，夠了！不要再為我一個人徒增殺孽了！”
“不，這是袁信一個人的罪孽，與陛下無關。”袁信轉過臉，對赤衛吩咐道：“一半留在這裏，一半去截殺逃竄的人。”
“啊！”謝好拉着王蘋正要跨出門檻，赤衛的刀就逼向了她們。
長清适時将燃燒的桌子推過來，阻隔了他們的追擊，再快速将門關上，以身為牆，不讓赤衛的人前進半步。
“先生！”王蘋隔着門在喊。
長清黑暗的世界，只聽到那一個明亮的聲音，心裏的淤塞一下子就得到了纾解。
刀很快就貫穿了他的身體，他只覺得罪惡的人生有了了結，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
“沒事，”他對王蘋說，“你出嫁時，我沒有去，今天就讓我再送你一程。”
不待王蘋回答，長清便用所有的意志，拖着帶火的身軀撲向了那些刺傷了他的赤衛。
……
“許婷！”黃心穎抱着渾身是血的許婷不知道如何是好。
許婷痛得難忍也沒有喊出來，只是說：“沒事，別哭。”
“我們去找通道，離開這個世界。”
她這樣說，可是她拉不起許婷，她只好哭着喊：“雯雯，藍雯雯，你在那裏啊？”
藍雯雯從樓梯上跑下來，“黃心穎，許婷，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好不容易會面，三人皆是淚眼漣漣。
“我看到了，通道在小園那裏，我們快走！”
黃心穎和藍雯雯一起扶起許婷。
到小廊時，發現幼薇的屍體橫在臺階邊，大家只好忍着眼淚往前走。
剛走到中庭。
“想走！”袁信卻如鬼魅一樣追上她們。
新帝想拉住他，袁信甩脫，導致新帝摔倒在地。
“陛下！”袁信回去扶，就這麽一猶豫，放走了三人。
這一次，新帝可以緊緊地拽住他了。
“陛下！袁信心意已決，絕不能改！”
新帝卻笑了，“那天意呢，天意能改變你的心意嗎？還是說，你能改變天意？”
袁信不解新帝的意思。
新帝笑着展開一直攥在手裏的鳳凰繡帕，上面赫然是鮮紅的血跡。
袁信怔住。
新帝仰望着曾與薛濤一起共賞星河的夜空，流露些許懷舊之意：“我曾暗中許願，要和小桃兒同床而眠，同穴而死。上天辜負了我第一個願望，但總算要實現我第二個願望了。”
“這一次，母後和你都失算了。”
……
而當黃心穎和藍雯雯拖着許婷來到小園門口時。
這座曾經的生命之園，已經變成荒涼而沒有溫暖的氣息，冷酷的紫嫣站在旁邊，是它最好的代言人。
“快點。”紫嫣說。
跟随紫嫣進去，裏面滿地的血痕又吓了大家一跳。
“裏面有赤衛嗎？”黃心穎心有餘悸。
紫嫣漠然地搖搖頭，“不是赤衛。”
再走進，看到幽藍色通道旁邊枯坐着月娘和早已死去多時的細腰。
許婷等人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月娘見到她們倒是有些欣慰的表情，“你們還是三個人，真好。”
“你……”
“我嗎？”她像哭似的笑了，“我替邱燕報了仇，懿仙也好，細腰也好。”
黃心穎看到斜對面的房間的窗戶上留着血印，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月娘還在自顧自地講着，“我給懿仙治病只是不想她太快解脫罷了，本來也沒有打算讓她走，只不過沒想到還有一個細腰罷了，原來她才是那個拿到竊聽牌的人，還在我們身邊埋伏了這麽久，人心真是可怕不是嗎？”
她提出一個不像問題的疑問句，但已經沒有人能夠回答她了。
“走吧。”紫嫣再一次說。
四人站到圈子裏，許婷見月娘沒有進來，用僅剩的力氣開口：“月娘！跟我們走吧。”
月娘笑着對她們搖搖頭，“謝謝你的好意。邱燕在這裏，我就在這裏。”
“對了，我不是月娘，我的名字叫何佩嘉，很高興能夠遇見你們。”
“那麽，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