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燕雲潇敷衍地看了看棋坪:“嗯,好棋。”
他實在不忍心打擊此人的積極性,略一思索後攬起袍袖,落下一子。
竟又下起棋來。
林鴻閑适地在一邊坐下,不看棋局,只看皇帝。
一月未見,皇帝愈發清雅俊逸,頭戴青玉冠,一身蒼青袍襯得眉眼溫潤如玉。坐在亭中石凳上,直挺的腰背弧度漂亮,兩指執黑子,落子時以左手攬袍袖,動作優雅極了。思索時眼神悠遠,如空靈的笛聲。
他看不夠似的看着。
他已等了這麽多年,不急這一時半刻。
自剛才那陣吹梨風後,風便越來越大,夾雜着陣陣冷意,林鴻擔憂地望着燕雲潇。
他一入宮便有親信來報,皇帝今早請了太醫開藥,來的路上他粗略浏覽了藥方,是治療腹痛腹寒之症的,藥下得很重,應該是極苦的。
皇帝這腹痛之疾自去年在崖底便落下了,不是一副藥能吃好的,這幾日正值倒春寒,萬萬不能在此處吹風。
想到這裏,林鴻對亭外的太監低聲吩咐了幾句,再回到亭中,果然見皇帝臉色有些蒼白。
燕雲潇落下一子後,眉心微蹙,緊了緊衣袍,借着廣袖的遮擋,手掌在肚子上輕按了一下。
動作很細微,但林鴻立刻捕捉到了。他走過去拱手行禮,袖子拂亂了棋盤,幾枚棋子被掃落在地。
他說:“抱歉,是臣之過,毀了棋局。”
燕雲潇笑吟吟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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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煥極這時才發現林鴻的存在,忙拱手問安,随即又憨憨地對皇帝笑道:“沒事,臣能複原。”
“……”林鴻警告地盯着他,“記錯一子,便失之毫厘謬以千裏,如何保證還是方才的那局棋?”
秦煥極拿着一枚棋子,猶豫不已。
燕雲潇道:“愛卿且回吧,改日再下。”
秦煥極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被掃亂的棋盤,行禮告退了。
這麽一小會兒,燕雲潇的臉色肉眼可見白了下去,攥着棋子的手顯出青筋來,卻還笑眯眯地說道:“丞相真是千裏行舟,無快不利啊。”
林鴻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道:“還能走嗎?馬車在外面。”
燕雲潇輕輕嗯了一聲。
林鴻知他疼得緊了,想抱着他回寝宮,卻知他要面子,絕不肯接受。
林鴻心裏急得很,面上卻沉穩地從太監手中接過披風,借着給皇帝裹披風,手掌在他後腰扶了一下,助他起身。
兩人向外走去,林鴻落後于燕雲潇半步,借着廣袖的遮擋,輕扶着他的後腰。
坐上馬車回到寝宮,進入內殿後,燕雲潇腰身一軟,喘息急促,額上汗水涔涔。
林鴻扶他在床邊坐下,為他脫去鞋襪和外袍,蓋上厚厚的被褥。
太醫送來一碗藥。
林鴻道:“臣讓太醫換了方子,不苦,加了安神助眠的藥材,睡一覺起來就不疼了。”
燕雲潇喝完了藥,林鴻扶他躺下,幫他理了理鬓邊的頭發,溫聲道:“怪臣在崖底那晚沒有照顧好皇上,睡吧,明天開始慢慢調理。”
裹在溫暖的被褥裏,燕雲潇覺得舒服了些:“和你沒關系。”
他閉上眼睛又睜開,從被窩裏伸出一只手,沖林鴻勾了勾手指,似在邀請。
“腹痛得厲害。”燕雲潇聲音又輕又軟,眼神迷離帶水,盯着林鴻。
皇帝從來不會直接說自己想要什麽,需要臣下聞弦歌知雅意,這一點,林鴻向來做得最好。但此刻,他心裏怦怦直跳,懷疑自己理解錯了。
他試探道:“那……臣幫皇上揉揉肚子可好?”
燕雲潇瞥了他一眼,眼神裏分明寫着“那還用說”。
林鴻感覺自己魂都飄了。
他伸手探入被窩,隔着一層單衣,輕輕覆在皇帝的肚腹上,頓了一下,稍微用了些力揉按着。
溫熱的大掌一覆上來,燕雲潇立刻舒服了許多,閉着眼睛昏昏欲睡。但他想起一茬,強撐着睜開眼,卻聽林鴻道:“等你睡着我就離開。”
他知道皇帝不習慣睡覺時身邊有人,便替皇帝說出了口。
燕雲潇微微一愣,輕笑道:“我是想說,你在這等我。”
林鴻愣住,感覺全身輕飄飄的,像是在做夢。
皇帝要給他答案了。
他回京的路上一直激動着、渴望着、卻又懼怕着,走入潛鱗亭時他幾乎是忐忑的。而此刻,皇帝不但接受了他的照顧,還主動要求他揉肚子,甚至默許了他守在床邊。
他從來沒有做過這麽美的夢。
燕雲潇已沉沉地睡了過去。眉心微蹙,臉色蒼白,那麽脆弱,讓人想疼愛,卻也讓人想蹂-躏。
林鴻失神地注視着他,想緊緊地擁他入懷,緊得讓他痛,讓他叫,讓他脆弱無助,讓他倚在自己懷中流淚。
他想得入神,手上的力道重了些,睡夢中的燕雲潇低低地叫了一聲,林鴻忙回過神,收斂起那些肮髒奇怪的想法,放輕了力道為他揉着腹部。
“真是瘋魔了。”林鴻自嘲。
傍晚,燕雲潇醒了過來。
他閉着眼睛,習慣性地翻身趴着,雙膝曲起跪趴在床上,腦袋埋入枕頭中。
他一直用這個姿勢醒覺。
一杯濃茶遞到他嘴邊,他接過漱了口,神思清醒起來。
“醒了?腹痛好些了嗎?”
燕雲潇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好多了。”
林鴻拿過外袍給他披上,遞來一杯溫度适宜的白開水,又将青銅暖爐添上熱炭,塞到他懷中。
燕雲潇捧着杯子慢慢喝着熱水,看着林鴻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又想起此人說過從他小時候起就想好好照顧他,心裏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
他皺眉問:“你不會是把我當小孩子吧?”
林鴻略一思索,便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問。當即執起他的手,貼到自己胸腔前。
掌下是劇烈跳動的心髒。太快了,太燙了。鮮活的心髒用劇烈的跳動訴說着激動、熱情和欣喜。
林鴻道:“因為一直看着你,所以它忍不住。”
燕雲潇縮了一下手,被緊緊握住。
林鴻溫柔地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不是你想的那樣。以前想照顧你,是因為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想補償。現在照顧你,是因為我情不自禁。”
燕雲潇抽回了手,若無其事地道:“唔。”
林鴻道:“我和太醫商量着開了個方子,山楂、茯苓、蓮子,還有幾味性溫味甘的藥材一起,文火熬半個時辰,當做日常茶飲,可驅寒暖腹。”
燕雲潇道:“和太醫商量就行。”
林鴻又道:“我還給你準備了……”
他說了一半又頓住。
“什麽?”燕雲潇奇道。
林鴻微笑道:“等會兒告訴你,先用晚膳吧。”
晚膳是清淡開胃的粥菜,吃完後太監收走碗碟,內殿中只剩下他們兩人。
燕雲潇輕輕咳了一聲,把玩着一柄玉如意。
林鴻袖中的手緊握,掌心沁出汗來。
燕雲潇斟酌着開口了:“你在等我的答案,但其實你應該知道,無論我答應與否,區別都不大。”
他抿了抿唇,說:“我不是一個會去愛別人的人。”
林鴻緊緊地盯着他,連呼吸都忘了。
燕雲潇擡起頭和他對視:“就算我答應了你,我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事情,來與這段關系相匹。”
“沒有關系。”林鴻握住他的手,壓抑着激動,沉靜地說道,“你什麽也不需要做,什麽也不用變,只需要讓我來愛你。如果可以的話——稍微依賴我一點,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說給我聽,讓我幫你分擔。”
燕雲潇想了想,輕輕一笑:“那便試一試吧。”
林鴻再也按捺不住激動,把他攬入懷中。燕雲潇下意識伸手去推,卻又想起他方才答應了試一試,便慢慢縮回了手。
林鴻激動得全身都在顫抖,手掌一遍遍撫摸着他的脊背,輕吻發頂,額頭。
“喂。”抱是能忍,親吻絕對不行。燕雲潇推開他,“不要得寸進尺。”
林鴻燦爛一笑:“之前兩次,你都咬得我滿嘴是血,今天意義非凡,通融一下好不好?可憐可憐我吧,我想這一天想了快五年了。”
燕雲潇立刻就想拒絕。但看到對方滿臉的笑意和請求的眼神,想到對方日夜兼程趕路回來,一刻也沒休息地照顧了他一下午,心就漸漸軟了下來。
算了,他總得有點人君的風度。
林鴻讀懂了他的神情,立刻攬住他的腰身,輕輕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嘴唇相貼,燕雲潇身體一僵,下意識想離開,卻被緊緊地按住了後腰。林鴻并不着急冒進,而是輕撫着對方的腰身,慢慢地加深這個吻。
燕雲潇漸漸放松下來,卻仍是緊閉着齒關,不肯松開。他這回沒咬人,卻也不迎合,只瞪着眼任林鴻親着。林鴻試了許久,見他不肯松開,便也不強求,只輕輕親着他柔軟的唇瓣。
過了許久,林鴻松開了他。
燕雲潇腰都酸了。
林鴻道:“我能問幾個問題嗎?”
燕雲潇示意他說。
“以後能抱皇上嗎?”
燕雲潇頓了頓,看起來不太情願:“只能在我心情好的時候。”
“是。”林鴻一笑,“以後能吻皇上嗎?”
燕雲潇皺起眉,沒忍住說道:“親來親去有什麽意思?你是大男人,男子漢大丈夫,為什麽要如此黏黏膩膩的。有那時間,不如多為朝廷做點事情。”
林鴻道:“那我為朝廷做了事情,皇上能否獎勵一個吻?”
燕雲潇驚奇地挑起眉:“又不是沒付你俸祿,為什麽還要朕賣身?”
林鴻耐心地道:“我們現在除了君臣關系,還有其他關系,所以皇上應當适當獎賞。”
燕雲潇長嘆了一口氣:“那得在我心情特別好并且經過我允許的情況下,或許可以。強吻是絕對不行的,你記住了。”
林鴻并不失望,他一點也失望不起來,他有的是時間慢慢來。
不過……“是否能與皇上同床共枕”這個問題,應該是不用問了。問了還會惹得皇帝不開心,以後找機會慢慢來。
林鴻微微一笑:“對了,腹寒之症需得好好調養,我給你準備了……”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物事。
一個紅色的肚兜。
燕雲潇瞬間羞惱得紅了臉,暈紅從脖頸蔓延到耳根和雙頰,臉上紅潮湧動,雙眸怒卻生輝,楚楚動人。
他倏地起身,快步走到床邊坐下,背對着林鴻,冷冷道:“不要。”
林鴻跟過去,從身後抱住他,輕聲哄勸:“穿在裏面,又沒人看到。這幾日倒春寒,正是冷的時候,肚子可不能再受涼了。”
燕雲潇捏了一把那肚兜,夾層裏塞滿了厚實的鴨絨,柔軟又暖和,肚兜上繡着幾枝梨花,繡工很粗糙,看得出來繡花的人不善此道。除了大一點,這肚兜和小時候母妃繡的幾乎沒有差別。
“我才不……”
燕雲潇說到一半突然啞聲了。
耳邊響起了他自己曾經的心聲:
“丞相這種古板老套的人要是暗戀他,那豬都會在天上飛了,魚也會在地上跑了。別的不說,丞相要是喜歡男人,他就去把皇宮水池裏的水喝光,天天穿着紅肚兜睡覺。”
燕雲潇:“……”
林鴻還想再勸,卻見他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又是咬牙憤憤,又是皺眉無奈,末了憋出一句:“穿就穿。”
燕雲潇忍着羞惱說完,擡頭見林鴻一臉不敢置信,便冷冷一哼:“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是大男人,這種小事,有什麽大不了的。
想到這裏,燕雲潇伸手挑開腰帶,外袍委地。裏面只有一件透白的蠶絲寝衣,隐隐可見光滑的皮膚。
他又挑開寝衣,往床上一躺,像不服輸的小豹子一樣,挑釁似的揚起下巴:“來呀,給我穿。”
寝衣是上好的蠶絲織就,薄而輕透,如流動的水波,從燕雲潇身上滑下。
露出來并非最誘人,最美的是猶抱琵琶半遮面。
心上人半遮半露,最是勾人。
林鴻坐在床沿,盯着他。
燕雲潇輕哼一聲,伸出腿來,柔軟純白的寝衣下擺滑開,露出修長有力的小腿。
他伸出赤足,用腳尖輕輕點在林鴻胸前和腰上,聲音低而緩慢:“怎麽……不來?”
“相爺是不行嗎?”
林鴻喉嚨上下動了動,眸色深沉,抓着肚兜的手背青筋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