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臘月初,初雪飄落。

皇帝帶着百官前往嚴州避寒,除了幾名留京辦公的官員外,其餘官員全部出動,浩浩蕩蕩的車架從宮牆一直排到城門口。

這出行的盛景令百姓震驚駐足,簇擁着車架前行,一路跟到了城門口。

皇帝命人撒銀票和銅錢,百姓們激動搶奪,山呼萬歲聲響徹京城上空。長龍般的車架遠去,百姓仍跪地叩首,遠遠目送。

“看來,朕還是喜歡熱鬧的。”燕雲潇放下車簾,笑道,“人人都有虛榮心,朕也不例外。”

馬車寬敞溫暖,對面坐着林鴻和谷源成。

聞言,谷源成道:“皇上此言差矣。見百姓和美,皇上心生喜悅,此乃一腔拳拳愛民之心,怎能說是虛榮?”

話裏的恭維恰到好處,配上那一臉赤誠,這話便顯得十分誠摯。

燕雲潇唇邊的弧度變大了,攬起袍袖親手斟了杯茶:“說得不錯。如今天下平順,百姓和美,你功不可沒,這杯茶,算是朕敬你的。”

谷源成受寵若驚,忙雙手接過茶盞。

林鴻自然也不能落後,開口道:“皇上英明神武,愛民如子,西北高僧為皇上手書祝辭,萬民署名,皆感念皇上恩德。皇上萬不可妄自菲薄。”

這話就顯得用力過猛,油膩不已。

燕雲潇不輕不重地盯了他一眼,指了指茶壺:“你也說得不錯,喝茶吧。”

林鴻給自己斟了盞茶,又眼巴巴地盯着燕雲潇。

燕雲潇唇角微勾,勉為其難地把自己的茶盞遞過去,林鴻接過給他斟滿。中途遞茶盞時,兩人的指尖輕輕摩挲了一下,在幹冷的冬季激起一陣穿透骨髓的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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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雲潇臉上浮現出薄怒,皺眉盯着林鴻,眼睛說着:“你瘋了!”

林鴻做出一個誠懇悔過的表情,眼睛回複道:“對不起,沒忍住。”

旁邊的谷源成還在捧着茶盞,一口一口品嘗着皇帝親手斟的茶,沒注意這邊的暗湧。

馬車駛過一段石子路,進入了平坦的官道,幾乎沒有颠簸。

燕雲潇道:“叫你們二人來,是陪朕下棋的。近日,朕聽聞民間有種三人一起下的棋,看起來頗為有趣。”

他指了指旁邊的檀木旗盒,讓林鴻按他的指示擺好。

棋盤呈圓形,棋子竟是各色的玻璃球狀。林鴻和谷源成都沒見過這種棋,好奇地觀察着棋盤,擺弄棋子。

燕雲潇微微一笑,講解了一下規則。兩人都聰明絕頂,當即明白了怎麽玩。

林鴻一開始還覺得新奇,掌握訣竅占得上風後,他的注意力就完全不在棋上了,只在對面的皇帝身上。

今晨天落初雪,從寝宮的窗口看出去,禦花園白雪皚皚,昨晚給皇帝選的那套衣服頓時不美了,林鴻決定重新選。

他立刻就選出了這一套。

而此時——

燕雲潇端坐在他對面,白衣白履,披着純白的狐裘披風,頭戴白玉冠。全身上下無一不白,比白雪更美三分。

勝雪的白中,有一抹如血的豔紅——腰間的履帶是火紅的,綴着一塊剔透的血玉。思索時,他會用空閑的左手摩挲腰間的玉,白皙的手指映襯着剔透的紅玉,漂亮極了。

此時,燕雲潇正手拈棋子,眉宇沉穩從容,垂目思索,專注又認真,像是在盡力征服困難。

太動人了。林鴻心裏像是燒了把火。

正看得專注,燕雲潇悠悠地擡起頭來,捕捉到了林鴻灼熱的視線。他一笑:“林大人,該你了。”

林鴻艱難地把注意力集中到棋盤,卻見自己不知何時已近潰敗——皇帝壓根不向谷源成進攻,專盯着他殺。

感覺到皇帝的視線仍釘在他身上,林鴻胡亂地下了一子。

輪到谷源成了。

小案幾下方,林鴻微微一伸腿,便碰到了燕雲潇端放着的腿。兩人腿都很長,在案幾下面挨在一起。

布料摩擦的窸窣聲被掩蓋在粼粼車聲中,熱度透過褲腿傳來。林鴻忍不住,用腿輕輕蹭了蹭燕雲潇的小腿。

燕雲潇正端着茶盞,慢條斯理地吹開水面的浮沫,感受到桌下的小動作,他小腿微曲,用膝蓋撞了下林鴻的腿,以示警告。

林鴻卻以為皇帝在和他暗中調情,頓時興奮得汗毛倒立。他瞥了一眼,谷源成仍執子思索着。便變本加厲,用膝蓋蹭了蹭皇帝的膝蓋彎——這是皇帝的敏感之處。

燕雲潇猛地吞下一口茶水,不敢置信地盯着林鴻,雙目簡直要噴出火來。

林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理解錯了皇帝的意思,忙把裝栗子糕的白玉碟遞過去,無聲地做了個口型:“我錯了。”

啪嗒一聲,谷源成落下一子,笑道:“皇上,該您了。”

燕雲潇拈起一顆玻璃珠子,開始沉思。

谷源成觀察着棋盤,餘光瞥見皇帝左手微微一動,然後,一塊冒着熱氣的糕點已經遞到了皇帝手上。

皇帝無比自然地吃起栗子糕來,動作優雅。

兩人的配合堪稱行雲流水。

谷源成震驚地偷偷看了一眼林鴻,又看了一眼皇帝,突然覺得自己出現在這輛馬車上,非常的不合時宜。

燕雲潇下了一子後,林鴻很快地也下了一子。

谷源成又下了一子,林鴻目光沉沉地盯了他一眼。谷源成心裏一縮。

之後,谷源成每下一子,林鴻都盯他一眼,目光不善。谷源成扛着他視線的壓力,好不容易下完一盤棋,忙不疊地告退:“臣想起還有些事務未處理,先回自己的馬車了。”

人一走,林鴻立刻坐到對面,埋在燕雲潇脖頸間深深地吸了口氣:“寶貝,你勾死我了。”

燕雲潇奇道:“我做什麽了?”

“你什麽也不用做,就能把我勾死。”林鴻摟着他,親了親他的耳根,“你知道你有多香嗎?馬車空間又小……還有,你坐得這麽漂亮做什麽?腰那麽直,兩條腿放得那麽端正整齊、那麽乖。你還老是去摸腰上的血玉,手那麽好看,這讓我怎麽下棋?”

燕雲潇笑吟吟地推開他:“如此說來,禮官從小教導朕要坐行端正,也是錯的了?”

林鴻哪能舍得讓他在言語上吃虧,立刻道:“是我的錯,我太沒有定力……腰酸不酸?給你捏捏好不好?”

端坐這麽久,燕雲潇還真有些累了,他伸了個懶腰,往軟榻上一躺,腰後立刻被塞了個軟乎乎的靠枕。

“要喝什麽,要吃什麽,都和我說,我來伺候你。”林鴻溫柔地吻了吻燕雲潇的指尖,在榻上坐下,抱住他的兩條腿。低頭見那雪白的鞋履上沾了一點灰,便握住他的腳踝,掏出手帕細細地擦幹淨。

擦了後林鴻還不肯放開,隔着鞋履用指尖描摹着頭繩的形狀。

燕雲潇拿着本書翻看,也不去理他的小動作。

過了一會兒,給他捏腿的手越發往上,燕雲潇翻了頁書,咳了一聲。

林鴻從善如流地停下,嘴裏認錯。

過了一會兒動作又開始越界,燕雲潇便又咳了一聲。

數次之後,燕雲潇不耐煩了:“再不老實就下車去。”

林鴻不敢了,規規矩矩地給皇帝揉腰捏腿起來,不時喂他一塊栗子糕,一口茶水,一小塊雪梨或楊桃。

燕雲潇掀簾看了看窗外,一片枯葉打着旋從枝頭飄落,碎在地上。他怔怔地發起愣來。

林鴻問他:“怎麽了寶貝?”

燕雲潇轉向他,突然問道:“你喜歡我什麽呢?長得好看嗎?可是朱顏辭鏡花辭樹,幾十年後,青絲變白發,到最後剩下的,也不過是一副枯骨罷了。”

林鴻不知他為何突然傷感起來,略一思索,俯身捧住他的臉頰,溫柔道:“人會老,可是我永遠比你年紀更大,所以你永遠是我的寶寶,到老到死也是一樣。”

燕雲潇靜靜地望着他。

“至于為什麽喜歡你……”林鴻輕輕捏了捏他的臉,吻他的唇,聲音透過兩人的唇齒傳出,“我也不知道啊,愛就是愛,哪有什麽理由。”

雪一路下到了嚴州。

三日後,皇帝帶着百官到達冬宮。

皇帝住在最華麗豪奢的宮殿中,另有幾座差不多規模的宮殿,分為了多個庭院,百官攜着家眷入住。

當夜歇下,第二天一早,百官就覺得這一趟實在是來得好,來得妙——冬宮實在是太美、太好了!

冬宮裏植滿了從西域移植的耐寒樹木,園內郁郁蔥蔥,綠意盎然。園內有數十個天然泉眼,水溫熱幹淨,當天就有官員邀約着共泡湯池。

不過最驚奇的是——第二天一早,百官發現林相竟然在掃皇上寝宮外的積雪。

見人問,林鴻只是淡淡道:“本相在練一門稀奇功夫,需要通過掃雪來感悟招法。”

百官恍然大悟,散去了。

燕雲潇裹着件狐裘從殿內出來,他長發未束,脖頸上有可疑的紅痕,冷哼道:“你可知錯了?”

林鴻立刻扔掉掃把:“知錯了,真的。”他懇求道:“大家都去玩了,我們也去玩,好不好?”

燕雲潇看着面前這張正人君子似的臉,氣不打一處來——昨夜兩人做了,他很快睡了過去。半夜醒來發現這人趴在他身上,從頭到腳一路往下親,不知道親了多久。

難怪他做夢夢到身上壓着一座山!

他就不明白了——這人為什麽總是像沒吃飽飯一樣?!

林鴻又是道歉又是發誓,燕雲潇慢慢消了氣,警告了一番後,答應了一起泡湯池。畢竟是休沐游玩,他也不想鬧得太僵。

皇帝的禦用湯池當然是最大、最隐秘的。重重花木掩映下,一條花草繁盛的小路通向湯池,蒸騰的白霧彌漫。

燕雲潇本想好好泡泡熱浴,舒緩一下疲憊,哪知又被林鴻花言巧語坑騙,兩人從中午做到日暮西山。

一開始燕雲潇很羞惱,可林鴻哄勸道:“皇上忙了整整一年,是時候放松放松,沒事的。”

燕雲潇也就想開了。

冬宮實在是大,兩人在不同的地方都做過。當然,方圓一裏內有數個藍衛放哨,不怕被人撞破。

林鴻大多數時候都安分守己,因此偶爾有過界的行為,燕雲潇也會寬宥。可若是過界太多,燕雲潇就會教訓他了。

這日剛醒,燕雲潇便感受到細細的吻落在額頭上,想到林鴻昨夜不讓他睡覺,一直折騰到四更天,他眯了眯眼,問:“栗子糕呢?”

吻停頓了一下,林鴻道:“抱歉,想多抱抱你,還沒來得及做——你先醒醒覺,我現在去做好不好?”

燕雲潇道:“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便不會珍惜了——這才過了多久,朕連栗子糕都沒得吃了。”

林鴻聽出他在陰陽怪氣,自然知道是為了昨夜的事情,當即溫言道歉。

燕雲潇冷哼了一聲:“分內之事都做不好,朕還能期望你什麽?”

分內之事……?

林鴻思緒突轉,想到去年正月在小茅屋,大雪覆山,他往返山路去買新鮮栗子,給皇帝做栗子糕。幾日後在寝宮,皇帝語氣淡淡,說這不是他的分內之事。

可是現在,皇帝說,這是分內之事。

因為他們的關系變了。

林鴻簡直忍不住,嘿嘿直笑,重重地在燕雲潇的額頭上吧唧了一口:“馬上做!包君滿意!”

燕雲潇盯着林鴻的背影,輕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算了,回京再算賬。”

嚴州多山,百官常三五結伴登山。登山是風靡達官貴人和平民百姓的一項娛樂,可強身健體,養浩然之氣。

燕雲潇對于登山沒什麽興趣,倒是帶林鴻去了城郊的一個庭院。

應門的是一位年輕姑娘,盯着燕雲潇看了半晌,臉上驚疑不定。

燕雲潇笑道:“不認識我了?”

那姑娘眼睛一亮,突然驚喜地叫道:“表哥!是燕表哥!”她回身向庭院中喊道:“爺爺,燕表哥來了!”

一位七旬老人拄着拐杖出來,看向燕雲潇,驚喜交加,顫顫巍巍地說:“潇兒……?!來、過來!”

燕雲潇眼睛一濕,快步過去扶住老人,叫了一聲:“外公。”

“真的是潇兒……”老人摸着他的頭,聲音哽咽了,“你娘走了好多年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孩兒不孝……”燕雲潇低下頭任老人摸着,聲音潮濕,“本該早日來看您和舅舅,但朝中事務繁忙,一直拖到今天。”

“好了好了,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進屋坐。”老人牽着燕雲潇的手不放,滿臉笑容,“我記得,你最愛吃棗炖烏雞,還有油酥豆腐——珠珠,讓王嬸多做些菜,你表哥好不容易來一趟……”

“外公,夠吃就行了。”燕雲潇忙道,“我也吃不了多少,別做多了浪費。”

老人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你還在長個兒呢,要吃好的。”

先前應門的女子叫做柳珠,見林鴻仍站在原地,便招呼道:“請進!你是表哥的朋友吧!”

“謝謝姑娘。”林鴻微微一笑,“我不是他的朋友,是他的仆人。”

柳珠帶着他往正廳走去,好奇地笑問道:“看公子的風度,不像是仆人。”

林鴻道:“姑娘過獎了。”

進入正廳,老人拉着燕雲潇,細心問着他這些年的生活。燕雲潇一一作答。老人有些耳背,燕雲潇便耐心地提高聲音,講給他聽。

林鴻微笑着望着燕雲潇,兩人的目光不時相撞,燕雲潇會不動聲色地挪開。

相傳,柳淑妃是平民百姓出身,先皇游玩至嚴州時,兩人在湖邊相遇,一眼沉淪,柳淑妃被帶入了京城。

這麽些年來,柳淑妃只向先皇提過一個要求:不要給她的家人任何恩賜,讓他們平凡而快樂地生活在嚴州,遠離朝廷的風波。

先皇允了,也因此更敬愛她。

二十多年過去,街坊鄰居無人知道柳家是皇親國戚,只知道柳老爺子的長女遠嫁他鄉。

就連燕尋也不知道,自己還有親外公和親舅舅。

晚飯異乎尋常的豐盛,除了柳老爺子和柳珠,還有一對中年夫婦,是燕雲潇的舅舅和舅母。

一開始舅舅還有些拘謹,但燕雲潇全無架子,談吐風趣,氣質親和,兩人很快攀談起來。說到一些柳淑妃的往事,一桌人更是相談甚歡。

林鴻一直微笑地注視着燕雲潇,看他談吐自如,一桌的氣氛都被他調動,大家時不時歡笑出聲。

三番五次感覺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林鴻擡頭去看,卻見柳珠紅着臉轉開頭。

酒過三巡,柳老爺子嘆了口氣,道:“你娘還有個小兒子,聽說比你小兩歲,我從沒見過這個孫子,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

燕雲潇忙道:“外公,他叫燕尋,就在江南一帶。您要是想見他,我明兒就寫信給他。”

柳老爺子明顯高興了,卻又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娘想讓柳家遠離皇室紛争,可那畢竟是親孫子啊……”

燕雲潇笑着安慰他:“您放心,只要您想,讓他天天來陪您都成,只不過,他可是個混世魔王,怕是沒兩天您就要嫌他煩了。”

柳老爺子這才又笑起來:“不嫌,不嫌!你讓他來給我看看,你們兄弟倆,也要和和美美的才好!”

一頓飯在歡快的氣氛中結束了,柳家人把燕雲潇送到門口,柳老爺子和柳珠都落了淚,依依不舍地告別。

馬車上裝滿了雞蛋、紅薯幹和現炒的麻花。

燕雲潇掀簾向後望了望,佝偻的身影仍站在門口。

林鴻拉過他的手安慰他:“你放心,要是想來,每年我都陪你來。”

燕雲潇嘆了口氣,想起一茬,笑道:“珠兒表妹一直盯着你看,要是她招你做婿,咱倆就是親戚了。”

林鴻捧起他的臉,仔細看了看。

燕雲潇挑了挑眉,疑惑道:“怎麽了?”

“寶貝,如果有人喜歡我,你會不會有一點點的吃醋?”林鴻問道。

燕雲潇奇道:“我為什麽要吃醋?”

林鴻不死心地問道:“一點點也沒有嗎?”

燕雲潇端起茶盞,失笑地搖搖頭,問道:“別人喜歡你,會改變你如何對我嗎?”

林鴻立刻道:“當然不會。”

“那不就得了。”燕雲潇喝了口茶,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道,“而且我又不是非你不可,等你年老色衰,伺候得不好了,我就會把你換了。有別的人要你,我也能放心些。”

“……”林鴻冷靜地啃了啃後槽牙,誠懇地說,“潇兒,你這話太傷我的心了。”

他執起燕雲潇的手,放到胸口,可憐地說:“感覺到了嗎?心碎了。”

燕雲潇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林鴻卻自尋門道,自我開解道:“你不會吃醋,因為你對我有信心,知道我對你的愛永遠不會變,你心中充滿了安全感,對不對?這算不算是因為我做得很好,讓你身和心都很舒适,所以不會有負面的情緒?”

燕雲潇思索了一會兒:“似乎是這個道理。”

林鴻湊上去吻他:“可是我吃醋了。”

“你吃什麽醋?”

“他喊你潇兒。”林鴻吻他的颌骨,“喊了十八次。”

燕雲潇:“……”

他摸了摸林鴻的額頭:“也沒發燒啊。”

林鴻不語地望着他。

燕雲潇簡直覺得他不可理喻:“那是我外公,而且他今年七十三歲了。”

“可我就是吃醋。”林鴻不依不撓地抱住他,從他的耳根一路往下吻到脖頸,一面親一面喊“潇兒”。

燕雲潇覺得他太膩歪,可是也不算過界,便懶懶地倚着,任由他親。

百官度過了一個最充實愉快的臘月,啓程回京。

年節時,燕尋暗中入京,質問燕雲潇為何不告訴他外公的存在。

他一面生氣一面掉眼淚:“他……他居然拿芝麻餅給我吃!自母妃去世後,只有讨好我的下人會給我餅,可這是外公,我居然還有個外公!”

整個年節中,燕尋都在講外公對他如何如何。

燕尋來時怒氣沖沖,走的時候又抱着燕雲潇的腿,問他最喜歡誰。

林鴻被迫又聽到了一番“年老色衰後就換掉他”之類的言論,冷靜地揪斷了內殿的一根珠簾。

燕雲潇改了祖制,讓燕尋每年年節都能入京。百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尋王是皇帝唯一在世的兄弟,此舉也不算過分。

最重要的是,國庫充盈,皇帝給每人都漲了俸祿,還漲得不少,百官還能說什麽?

燕尋每年走之前,都會向燕雲潇重複那個問題:你只是暫時和他玩玩,對不對?你最喜歡的永遠是我,對嗎,即使我不在你身邊?

燕雲潇每次都嚴肅地說:“當然,你可是我的親弟弟。”

林鴻每年都聽到這樣的話,為了不“年老色衰”,他日日勤奮練功,甚至還向府中下人請教,穿什麽式樣的衣服顯年輕。

“等你年老色衰了,或者伺候得不好了,朕随時會換掉你。”

皇帝年年都這樣說。

可是第一年過去,第二年過去,第五年過去,他依然沒有換掉林鴻。

百官上奏請求立後的奏本已多到無法忽視,連俸祿翻倍都無法堵住他們的嘴了。

燕雲潇妥協了。

于是某天夜裏,宮中傳出一個流言:皇帝從青樓中帶回一個姑娘,日日寵幸。

百官欣喜異常,也不在乎那姑娘是從青樓出來的,請求皇帝封妃。

燕雲潇爽快地答應了。

這位“賢妃娘娘”深得皇帝寵愛,賜住夜闌宮,皇帝夜夜留宿,賞賜了無數珍寶和銀錢。

可奇怪的是,宮中沒人見過這位賢妃娘娘。流言道皇帝嫉妒心極強,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賢妃娘娘的仙姿玉貌。

百官又不幹了,請皇帝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确立儲君。

燕雲潇依然答應得爽快。

不久後,宮中傳來賢妃娘娘懷孕的消息。不知是不是巧合,遠在江南的尋王妃也懷孕了。

年底,賢妃娘娘分娩,喜得一男孩。江南的尋王妃卻不幸流産。

悲痛的是,賢妃娘娘出血過多,不治身亡。

燕雲潇稱他沉痛無比,暫時不想再立妃,只想好好将賢妃的孩子撫養長大。

反正儲君已立,百官便也不再咄咄相逼。

雖然沒人見過賢妃娘娘,但好在小太子是真的,許多人都見過抱過,小太子會伸出肉嘟嘟的拳頭揍人,又奶又兇。

小太子出生後,燕尋便常常往京城跑,愛不釋手地抱着他的第一個侄子玩。

每次離開,他照例會問燕雲潇那個問題。

燕雲潇的回答依然沒有變過。

“等他年老色衰了,我就換掉他。你怎能一樣?你是我的親弟弟,我當然最喜歡你。”

可是第六年,第七年,第十年,林鴻依然穩穩地站在燕雲潇身邊,出入相随。

後有野史記載:帝長情,感懷賢妃,終身未再娶。丞相長伴其側,同未娶。君臣相得,同日而逝。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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