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許琦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剛拾掇好自己準備出門。
雖然是個大周末,但一個人在家呆着午飯總歸是沒着落。外賣動辄就是五十一百,還不如收拾收拾去公司混頓免費飯吃,蹭蹭空調,順便做出個加班的姿态。
這是我在國外研究生畢業回國後的第二個月,也是我正式入職工作的第一個月。
自從回國之後被父母斷了糧,我的日子早就不如從前。在國外那兩年潇灑得一千刀以下都不叫錢,回國靠着不多的積蓄過活之後一千人民幣我拿着都費勁兒。
也沒什麽別的原因,主要是租房,一把押一付三直接掏空了我這幾年攢下的小金庫。
我所在的公司,永聯,是國內咨詢行業最大的國企。公司哪兒都好,業務排名靠前,專業度很高。公司自己有一棟大樓,坐落在北京的市中心,全城最繁華的路段。可惜,這樣的位置乍一聽很威風,就是對打工人不怎麽友好。
但生活不能湊活,體面不能丢。為了縮短日常通勤的時間,我斥巨資整租了個離公司不遠的房子,房租按月算比即将到手的整月工資還要高點。
蔣芸岚說我這是生活品質遠高于個人能力,我不置可否。她工資比我高一倍,公司位置還在四環,依舊跟別人合租,吃苦耐勞的精神比我強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我已經完全度過了人雲亦雲這一階段,別人怎麽着我是打心眼兒裏不在乎。反正我又不需要掙錢補貼家用,多玩一兩年的也折騰不窮。等我手裏的積蓄徹底花完,說不定也就嫁人了,用不着琢磨哪個橋洞睡起來比較暖和。
再說了,說不定沒幾年就升職加薪了呢。人嘛,夢想總是要有的。
我踩上小白鞋接起來電話,跟一直戀戀不舍的瞅着我的狗子可愛做了個拜拜媽媽愛你的手勢。
是的,在外面租好房子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從犬舍接了條博美、幼犬回家。從小就想養狗,這幾乎成為了我的某種執念,但奈何我媽一直堅決不同意狗進她家的大門,現在從家裏搬出來住了,自然也就沒了限制。
但養狗是真麻煩,每天早上雷打不動的要遛狗。就比如今天,雖然是個周六,我不到八點就被可愛接連不斷的狗叫聲吵醒,自從接她回家後我就再也沒體驗過睜眼就是下午的感覺。
我說你什麽事兒啊,趕緊講,我這兒正要出門呢馬上進電梯。
又跟家呆着呢?大周末的,不出來玩?
那邊的許琦一聽就是在外邊兒,聽筒裏能聽出來嗚嗚的風聲,還有汽車鳴笛的聲音。
我心說你他媽不用工作,玩還分周末嗎。
許琦和我應該可以算是發小,倆人打小就一起玩。小學同校不同班,中學初中高中六年同班。高三那年她跳過了高考,直接去了英國念大學,結果畢業因為錯過GRE考試gap了一年,研究生又淪落到和我一屆,倆人在美國一起讀了兩年master。
雖然跟我一年畢業,但人家家裏有家業繼承,咱普通打工人自然是比不上。
嘴裏答了一句不玩,我把可愛伸進門縫裏毛茸茸的腳丫子踹回屋裏,鎖上了大門。
又碼字呢你?許琦咂了咂嘴,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語氣,哎,你看沒看到最近那個消息,一寫文的十幾年前抄襲被翻出來了,現在被按頭在互聯網上道歉。
寫文的多了,你指哪個啊。
我朋友不少,但知道我寫東西的人不多,許琦算其中一個。
就那個,你以前特喜歡那個,某某。
有什麽可道歉的,都他媽好幾百年過去了。我一邊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一邊看了眼手機日歷。2021年,沒錯啊。許琦說的這個以前,掰手指頭算算也是二零零幾年的事兒了。當時我還是個黃毛丫頭,字都還沒認全,這點黑歷史老被丫翻騰出來,真的沒勁。
我一邊說着,一邊劃來開微博。一直聽說某某抄襲,但我從來沒看過丫到底怎麽抄的。進了電梯沒信號,開個小說頁面都要卡半天。奇怪的是電話居然沒斷,雖然我聽不到那邊許琦又說了什麽,但屏幕上顯示的時間蹦字蹦得倒是挺歡。
出了電梯頁面終于刷出來了,翻開一瞅我就樂了。這他媽的,怎麽還有人能這麽抄呢。主角名字都一樣,真的烏雞鲅魚。抄襲抄到這份上,不是純純浪費生命嗎。
喂喂喂,你丫哪兒去了,我剛說的你聽着沒有。許琦見我半天不吭聲,在電話那頭開始鬼叫。
聽着了聽着了。我撐起來太陽傘出了單元門。這小區什麽都好,就是沒停車位,只能停遠處的街邊上。也是,租戶,誰他媽要停車位啊。
雖然已經過了立秋,外面的烈日依舊是專屬于夏天的毒辣。連着好幾天沒下雨,空氣裏到處都彌漫着潮濕悶熱的氣息。
我啪的按下鎖屏鍵。不看了,糟心。白月光突然變成米飯粒,還是剩了不知道多少天的馊米飯,任誰都不會太高興。
那就說好了昂,就這麽着了。
什麽啊就說好了,說什麽了說。把垃圾分類一個個扔完,我剛要張嘴發現電話已經被丫挂斷了,緊接着微信就蹦出來消息,是丫發過來的一個定位。
是個KTV,在我倆以前的學校附近,中學的時候大家常去,倒是離我現在的住處有點遠。
又聚,丫隔三差五的組這些亂七八糟的局,也真是精力旺盛。
去的估計都是些我不怎麽認識的人,我沒什麽興趣,太遠了三個字剛打進去,那邊就又蹦出來消息。
傅瑜之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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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看到傅瑜之這三個字,真他媽晦氣。我把手機揣回了兜裏,沒回。
上了車松了半天手剎車也紋絲不動,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壓根兒沒打火兒。
回國之後本來說是要買輛新車,結果因為預算問題和我媽沒談攏,這也就直接導致我到現在還開着我爸這輛零幾年快報廢的小破車。破是破了點,跑着沒啥大毛病。換車的事兒,只能等年底再說了。
周末的環路并不比平時好上多少,至少沒達到我原本預想中的一路暢通的水準。
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在車上聽一路暢通這節目我就很困惑,我問我媽,為什麽它叫一路暢通,這路上明明就堵得水洩不通。我媽當時說了一大通,我也沒聽明白,于是這個困惑一直伴随着我,直到現在。
當然了,我已經不困惑它為什麽叫一路暢通了。我現在困惑的是,我媽當年到底編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來糊弄我。畢竟如果是現在的我來回答這個問題,我會簡單明了的告訴他,這是人家的名字,就像你的名字一樣,沒那麽多的為什麽。
車破沒轍了,但裏面還是可以收拾一下的。這車到我手裏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安上了個音響。
一路搖頭晃腦的聽着陶喆的小鎮姑娘,吹着涼飕飕的冷風,我覺得多堵一會兒好像也沒什麽太大的關系。
年紀大了,聽聽周傑倫聽聽林俊傑,聽聽陶喆聽聽李宗盛,特別的身心舒暢。
快到公司的最後一個路口,我不小心切了下一首,破壞了我原本美妙的單曲循環模式。
還是陶喆的,也是老歌。Melody。
為什麽要跟我說傅瑜之也去?他去不去和我有什麽關系?
後面的車拼命的按着喇叭,我才發覺信號燈已經變綠。
右拐,進地下車庫停好車,我重新拿起來手機。
把太遠了三個字一個個删除掉,回了個可。
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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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國企的周六,攏共也沒幾個人來加班,十三層的工位一大半都空着。我繞過長廊打了個卡,一進門就瞅見了已經坐在工位上的祁珩。
好家夥,不得了,比我還勤奮。
打卡不是為了考勤記錄顯得好看,而是為了攢周末的飯票。公司規定,非工作時間每加班滿四個小時,可以兌換一張食堂的飯票。加班費就不要想了,但是免費飯,還是可以有的。
來這麽早啊?我沖他打了個招呼,走到他旁邊的工位坐下,擡頭的瞬間瞧見了遠處小辦公室的磨砂玻璃透出來的人影。
祁珩眼睛從電腦屏幕上暫時挪開,看向我點點頭。嗯,昨晚大王通知我今天來,說有個項目要緊急返工。
帶我們這屆新生的,有兩個直系領導,都姓王。兩位領導職位相當,但因為年齡差別,所以大家稱呼他們一個大王,一個小王。
祁珩和我一樣,土生土長的北京人。我們部門今年新生一共就倆,一個他一個我。但因為他學校比我稍微好點,實習經歷也比我稍微豐富點,再加上是個男生,所以率先被大王總挑走了,我自然而然被剩給了小王。
其實從業務上來說,大王和小王的活兒肥瘦程度不相上下。而且小王總年輕,沒那麽嚴肅,在他手底下壓力稍微要小一些。上周周末來加班遇到小王總,他還驚訝我為什麽大周末的還要來公司。
你們這種如花似玉的年輕女孩兒周末都沒有約會的嗎。他剛從電梯裏上來,手裏端着杯星巴克的熱美式問道。
如花似玉談不上,我四舍五入都奔三了。約會,也确實沒有。大齡女青年,是我沒錯了。
我一臉乖巧的回答他,這不是沒有男朋友嘛,就來公司搞搞事業。
積極又上進,還暗示了他要是有合适的對象趕緊介紹給我,真是滿分答案。
果然,他緊接着就跟我說,有合适對象就介紹給我。
我點頭如搗蒜。好啊好啊,那提前謝謝領導。
于是他問我,有什麽要求嗎?
我笑笑,您看着差不多就行。
沒有要求,才是最騷的。
出國留學申請看的三維,是GPA,GRE和托福。
而相親市場上看的三要素,是家境,學歷和外貌。
三者重要程度相當,具體哪個更重要就要看大家各自缺點什麽。
人嘛,都或多或少的,缺點什麽。
當然還是也有什麽都不缺的。
就比如現在正低頭聚精會神盯着電腦的祁珩。
北京男生,家裏目測也給準備了房和車,學校好,智商高,工作也不錯,身高長相也沒硬傷。
相親市場上的香饽饽。
如果要自我評價一下,以十分為标準,我可以客觀公正的給自己打三個七。這已經是非常謙遜的評分了,是綜合了我極度自信和偶爾低落時自我評價的加權平均值。
至于極度自信的時候,天老大地老二,我就是老三,給滿分都覺得少了。
但,我還是沒有對象,并且已經單身很多年了。
譚嘉柚,你到底有沒有反思過,自己到底為什麽單身?
許琦問我這個問題沒有一千遍也有五百遍。
最開始我都把這當作朋友之間的嬉笑打鬧敷衍過去,但随着年齡越來越大還是沒有脫單,我逐漸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了。
為什麽呢?到底是他媽的為什麽。
醜嗎?比我醜的人也脫單了啊。
性格不好嗎?我朋友多得滿天飛啊。而且好多還是很多年都能維持下來的朋友,至少應該可以說明我不是個性格極端古怪的人了吧?
沒有上進心嗎?我确實沒啥功利心,但不代表我工作不積極努力。雖然我來單位加班的主要目的是幹飯,但不代表我沒有認真工作啊。我的學歷以及成績足以證明我是個認真努力又進取的人了,滿績畢業也不是閉着眼睛就能達到的不是?
想來想去,我決定放棄,換一個難度低一點的問題。
人為什麽要找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