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如果早知道傅瑜之會帶着女朋友一起來，我絕對不會如此草率的下了班直接從公司過來。

應該是自從學校去年疫情爆發線下變網課開始，我就已經習慣了素面朝天的簡樸生活，以至于就算是如今在首都的市中心打工，還是堅持每天素顏上班。再加上因為家裏養了個會拆家的敗家玩意兒，以及自給自足之後經費告急，身上的衣服也就自然而然從大量的bbr、offwhite，返璞歸真回到了優衣庫、Zara。

不得不說，消費降級是真的可以實現的。什麽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只要你夠窮，只要你的狗子夠狠，保準你再也不想去講究什麽。

因為太餓，停好車上樓之前的我甚至還忍不住從旁邊的肯德基買了個嫩牛五方。

因此傅瑜之帶着女朋友推開包房門的時候，就看到了正在啃着嫩牛五方、穿着一身優衣庫的t恤休閑褲、素面朝天身上一點首飾都沒有的我。

沒有說優衣庫不好的意思。但是見老情人的現女友豔壓靠什麽？不就靠妝容和穿搭嗎。女人見女人，第一眼觀察的不就是這些嗎？粉底眼線睫毛膏，lv、gi、bbr。沒這些，被碾得渣兒都不剩，沒得商量。

傅瑜之的女朋友穿了個極顯身材的修身半裙，60的jc踏在腳下，畫了精致的全妝，背了個黑色的marmont。她從我面前經過，跟在傅瑜之後面走到包廂裏側空着的沙發坐下。我不由得默默的掃了一眼自己，渾身上下就剩下一雙mcq能看。第一回合，被KO。

冤啊，真冤。雖然可能懶得化妝，可我但凡從家裏的衣櫃裏拎個包出來就能掙回來點面子。可惜了，我現在手邊空空，渾身上下除了左邊褲兜裏的車鑰匙和右邊的一包紙巾，就剩下一手機。

嘴裏的牛肉咀嚼起來變得略顯費力，咽下去的瞬間我被噎得有點難受。我從兜裏摸出紙巾，抽出來一張擦了擦嘴。罷了，不吃了，這還讓我怎麽愉快的進食。

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見到前男友盛裝打扮的現女友，就像是士兵上了戰場才恍然發現自己沒穿盔甲。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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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局是肖景攢的，來的都是中學時候玩的比較好的幾個朋友，為的是大家畢業聚聚，順帶着一起幫梁磊想個法兒向女朋友求婚。大多都帶着各自的男女朋友，總共十來對，最大號的包廂裏烏央烏央的人。我和許琦坐在紮堆的情侶中間，有點格格不入。

許琦譚嘉柚，咋都還單着呢，不會你倆偷摸在一起了吧。

肖景嘴損起來毫不留情，和高中時候沒什麽兩樣。他是我高中時候的後桌，去英國讀的研，比我和許琦早回來一年。

去你大爺的。沒等我說什麽，許琦率先開口反駁。就在我以為丫要想辦法怼回去的時候，許琦瞅了我一眼，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嫌棄。

誰跟她一樣啊，老娘有男朋友，國外呢。

可以的，真朋友。我沉默了。

我當然知道許琦有對象。

她男朋友是我們同專業的phd學長，明年畢業。之前做我們一個課的TA的時候被許琦賊上了，課結束沒多久倆人就在一起了。

當初說好誰先脫單誰是狗，結果許琦毅然決然能先脫單狗就狗。

大家夥，喝點什麽？人差不多到齊了，梁磊這個麥霸也已經在點歌臺把想唱的都點上了。他心滿意足的放開了霸占了十來分鐘的點歌屏幕，走過來問道，正好替我解了圍。都喝啤酒？

別啊，這麽多女孩兒呢。肖景扭頭沖我們揚了揚下巴。你們喝什麽？老梁去買。

那喝喜茶吧？正好樓下就是。一旁坐着的袁娅蕾提議道。

幾個人一拍即合，用我手機下了單。

兩年前大學畢業大家夥湊在一起的時候，十個有八個都是單身。雖然單身的也不全是一直單身，大多數還是在大學期間談了戀愛，分了合合了分的。

有的事兒就是很奇怪。如果身邊的朋友都是單身，那你也不會覺得單身有什麽問題。但如果大家一個個都找到了對象，而你還是萬年單身狗，就很難不心情複雜。

也不知道是誰點了首單身情歌，嚷嚷了一圈也沒人認領。

譚嘉柚，單身情歌，上！

也不知道是誰缺德吼了這麽一句，麥克風幾秒內就被傳到我手裏。

奪筍吶。山上的筍都被丫奪完了。

我沒聽過這歌。開頭的音樂響了起來，像極了零幾年音像店門口常放的那種。

不唱。我瞅了眼手機，差不多該取茶了。喜茶好了，我下樓取。

許琦順手把麥搶了過去。你不唱我唱。

其實茶還沒好，前面還剩倆號。我到店裏晃悠了一圈也沒找到座位，只能又溜達了出來。

街邊的路燈忽明忽暗，細看四周像是還聚了一圈兒飛舞着的什麽。

我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想要遠離光源，轉過頭的瞬間就看到站在KTV樓下的傅瑜之。

他單腿微屈倚在牆上，正在吞雲吐霧。路燈在他的頭頂投下橘黃色的光暈，襯得他的發色都淺成了深褐色。

這樣的場景莫名溫柔。

也讓我莫名心裏堵得慌。

見我走過來，他沖我微微揚起頭，瞳孔黑漆漆的，深不見底。

我思考了一秒要不要假裝不認識他重新走回店裏，随即放棄。

我走到他旁邊。給我也來一根。

沒什麽仇也沒什麽冤，這麽多年的老同學沒必要視而不見。

他也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很自然的把手裏只剩半截的煙遞給了我。他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還是和從前一樣好看。

都不給根兒新的嗎。我接過來捏在手上，看着煙尾袅袅上升的灰色煙霧。近距離下煙霧的味道刺鼻，我卻沒有皺眉。

省得重新點，正好這根我不想抽了。他收回目光，咳了一聲，把手揣進褲兜。一根多了，半根正好。

怎麽着，戒煙吶？我把他抽了一半的煙舉到嘴邊嘬了一口。

我不認識煙，但直覺告訴我他抽的還是之前跟我聊起過的小蘇。

嗯，戒煙呢。他閉了閉眼睛，音色懶懶的。

夏末的夜風溫柔，卻也帶着一絲涼意。我的腦子裏不自覺播放起了李榮浩戒煙的bgm。

手機叮的一聲，提示我餐品完成，打破了我倆之間的沉默。

走了。我把煙在牆上按滅，丢進垃圾桶。

他點了一下頭，跟在了我後面。我跟你一塊兒取。

我沒反對。

店裏的生意還是跟幾年前一樣火爆，取餐那兒堆了一群人。我舉着手機擠進去，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袋子，再遞到人群外的傅瑜之手上。

一袋，兩袋，三袋，四袋。我回過頭去等第五袋飲料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自己就點了八杯。

傅瑜之兩只手各提着兩個紙袋，站在那兒看着我。

走吧。他說。

給我拿兩袋吧。我伸過手去。

不用，又不沉。他率先往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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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包廂的時候，許琦正抓着梁磊問他為什麽這麽想不開，要這麽早結婚。見傅瑜之拎着一堆袋子進來，我兩手空空的跟在後邊，她眼神突然變得很詭異，直勾勾的瞅了我好幾秒，像是見到唐僧肉的白骨精，看得我心裏發毛。

這群同學裏邊，變化最大的是梁磊。倒不是說人性格有什麽變化，而是單純的指外貌。以前梁磊雖然個兒也不太高，但至少瘦溜兒，顯得也機靈。幾年下來啤酒肚都起來了，怎麽看怎麽都讓人忍不住唏噓，感嘆歲月不饒人。

确實該求婚了，不然可能要被分手了。我在心裏道。

嗨，這不是楊曦家裏催得緊嘛，她比我大兩歲。

哦豁，姐弟戀啊。許琦拍了拍他肩膀。可以可以，女大二，金滿罐。

聽見沒有，許琦，再不結婚過兩年你也要被催婚了，就兩年。剛唱完一段副歌的肖景抽出空來沖許琦道。

用不着您惦記，把份子錢給我提前備好吧。許琦白他一眼。我男朋友明年回來，我倆就領證。

我們幾個在這邊跟梁磊閑侃，袁娅蕾跟肖景傅瑜之的女朋友她們幾個女生聚在點歌臺前邊點歌。

你們女生都想怎麽被求婚？梁磊撓了撓頭，問道。

他話一出口，才發現身邊除了一群大老爺們兒以外只有許琦和我。

他目光掠過我，撇着嘴的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許琦。

停頓了一秒之後，他選擇站起來向女生那邊走了過去。

操你媽，梁磊，我還沒說呢你怎麽就走了啊。許琦愣了一秒，很快反應過來。

我得問人家女孩子。梁磊頭也不回。傷害不高，侮辱性極強。

看他走到袁娅蕾旁邊，我和許琦同時像被觸發了什麽程序，互相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找前前前前女友咨詢怎麽向現女友求婚，有點兒意思。這事兒也就梁磊幹得出來。

其實梁磊這些年到底換了多少個女朋友，我也不清楚。

他跟袁娅蕾是大二下學期分的，算是我們這幫情侶裏分的最晚的了。以前我、傅瑜之，還有他倆，以前沒少出去double date。許琦當時也有男朋友，只是她男朋友是大我們一屆的學長，沒怎麽和我們出來一起玩過。這樣想來，這麽多年許琦的喜好壓根就沒變過，一直對學長情有獨鐘，表現得十分穩定。

分手之後，袁娅蕾跟梁磊還是一直保持着十分密切的聯系，令人琢磨不透。

這真不是我和許琦想要無中生有胡亂編排。

之前有一次暑假的時候一群人一塊出去玩，梁磊去了，沒叫袁娅蕾。看到朋友圈大家發的合照，袁娅蕾私聊了我們好幾個人，問怎麽沒帶着她一起，還建了個群說要再聚。結果後來梁磊沒幾天就出國了，人家3+2，上學去了。本來張羅着要聚的袁娅蕾從此就沒再吱聲兒，自然也就沒聚起來。

又後來，大學畢業大家回母校看老師。中午在食堂吃飯，許琦本來正和梁磊倆人扯皮呢，聊嗨了倆人鬧着互相比劃，袁娅蕾硬是想方設法鑽到了他倆中間的位置坐下，弄得許琦有點莫名其妙。

餘情未了呗，還能是什麽啊。

雖說袁娅蕾現在男朋友也還不錯，是她碩士期間的學長，好像還是個胡同長大的老北京。但上次見她，我和許琦都着實吓了一跳。中學畢業後日子愈發滋潤，男生就別提了，女生也都大多比上學的時候漲了點稱。只有袁娅蕾，四年不見暴瘦了二十來斤，整個人看着瘦得吓人。

長膘固然不是什麽好事兒，但暴瘦也不是啊。就剩一把骨頭，普通人又不上鏡，肉眼看瘦成那副模樣還有什麽美感可言。

這等精彩劇情怎麽能錯過。我和許琦不約而同的各自端起來喜茶，嘬着吸管湊了過去。

因為是第一次帶家屬的聚會，梁磊和別人的女朋友不太認識，只能問其中自己的老同學，胡欣悅和袁娅蕾。

啊這個啊。胡欣悅還頗為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剛要開口，突然意識到身邊坐着袁娅蕾，于是她不由自主的頓住了，目光望向袁娅蕾。

這就更尴尬了。

五六雙眼睛都落在袁娅蕾的身上，她卻仿佛渾然不覺，還在那兒假模假式的點歌。

哎，點幾首梁靜茹吧，這個我會唱。

一邊點還一邊自言自語，不知道是真沒聽見還是假沒聽見梁磊的問話。

不過我猜她是裝的。我用肩膀碰了碰許琦，用眼神示意她看袁娅蕾的手。

丫屏幕前的手都在抖。

然後她就不小心按了切歌。

方大同的每個人都會響了起來。

袁娅蕾道了句不好意思點錯了，問這首是誰點的。

傅瑜之的女朋友站起來接過話筒。

不過她已經錯過了第一句。方大同的歌，KTV慎點。

肖景過來把梁磊揪走了。得得得，你也別問了，自個兒琢磨去吧，別擋着嫂子唱歌。

我回頭看了一眼，傅瑜之坐在角落的陰影裏，右手瓜子左手啤酒，悠閑自在得很。

別人不清楚，但我還記得。這首每個人都會，是傅瑜之和這個女朋友在一起之前的那幾天，在微博分享過的歌。